《白昼与锈》骸鸦

2、初识

　　雨滴敲打着教室的窗户，空调的冷气还没驱散夏日的闷热。
　　刚吃过晚饭的同学们带着一身湿气回到教室，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腥味和食堂饭菜的余味。
　　“安静！第四组桌椅先出去，要换座位了啊。座位表我马上发到班级□□上。”班主任的声音穿透嘈杂。
　　班上立刻吵了起来，在高三学生心里，在这个被试卷淹没的夏天，换座位确实是件大事。
　　“唉，夏瑶，我真不想离开你，以后上课谁还能跟我说话啊。”王欣玥抱住自己的同桌，夸张地感叹。
　　她的余光却不住地往身后瞟——那里坐着林曜，她暗恋了整整一年的男生。
　　王欣玥喜欢林曜，特别喜欢，但她觉得应该很多女生都喜欢他。
　　林曜正漫不经心地转着笔。
　　作为年级前十的学霸，个子高、爱笑、平易近人，他确实有让女生们疯狂的资本。
　　王欣玥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因为她跟林曜有很多共同爱好，平时借着座位优势跟他说的话比别人都多。
　　现在换完座位，地理优势就要没了。
　　“座位表发了啊，点开来看一下。”
　　王欣玥立刻抬起头，几个熟悉的名字率先映入眼帘。
　　她的新同桌是丁梓萌，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女生，成绩也极好；夏瑶依然在她附近，只隔了个过道；最让她惊喜的是，林曜还坐在她后面。
　　“王欣玥，你还坐在我前面诶。”林曜主动开口。
　　王欣玥本就心花怒放，他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了把热油，她在心里对自己叫嚣：他肯定喜欢我！
　　“怎么还是你啊。”她笑着，表面装着很镇定。
　　林曜向来对座位什么的不是很在意，这次换座位他身边没有一个熟人，也就王欣玥平时讲话比较多，才打了个招呼。
　　他看着班级群里的座位表，目光在新同桌的名字上停留——沈郁白。
　　沈郁白？他默念这个名字，他的新同桌。
　　每个班都有那么几个几乎无人在意的边缘人物，沈郁白就是其中之一，属于是就算一周没来上课，除了前后左右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在这个理科重点班中，沈郁白成绩居中，也比较稳定，既不会受同学瞻仰，也不会被老师盯上。
　　他不怎么说话，体育课也很少下去活动，总是闷在教室里。
　　他长得……他长什么样来着？
　　林曜努力回忆他的样子，却只想起一个模糊的轮廓：总是低着头，厚重的刘海遮住眼睛。
　　想着，林曜回头去找，正好对上沈郁白正在打量他的眼神，两人视线相触，沈郁白立刻收回目光。
　　他皮肤很白，林曜几乎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
　　他长得清秀极了，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十分温顺，但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
　　教室里一片混乱，林曜拖着桌椅开始搬家。
　　看到沈郁白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林曜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沈郁白，搬桌椅啊。”
　　沈郁白几乎在座位上弹了一下，像是被吓狠了，眼神中充满惊恐，下一秒他又一下子站起来开始搬座位。
　　林曜颇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很奇怪的人，对吧。”王欣玥从后面凑上来，悄悄对林曜说。
　　林曜瞥了她一眼，也忍不住点点头。
　　“你知道有关于他的八卦吗？”王欣玥一边搬桌子，一边瞅着林曜，又找到一个跟他近距离说话的机会。
　　果然，林曜弯下腰，将脸凑近王欣玥：“什么？”
　　王欣玥很是兴奋，不免有些眉飞色舞：“他好像有恋父情结。”
　　林曜挑眉以示不解。
　　“你不知道吧，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一直都是他爸在带他。他家就在旁边，但他爸每天放学都来接他，好多人都看到他爸对他又是搂腰又是摸屁股的，他还经常靠在他爸怀里。快十八岁了，怎么看都不正常吧。还有……”
　　看到沈郁白过来了，林曜立刻直起身，用眼神示意王欣玥别说了。
　　站在林曜面前，沈郁白很是手足无措，拎着沉重的书袋，他整个人就像快被拖到地上去，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我来帮你。”林曜果断选择伸出援手。
　　一整个晚自习，林曜都忍不住偷偷观察沈郁白。白色校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的手指白净修长，骨节分明，想题时习惯性地转笔，但是特别安静，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
　　将近四个小时的晚自习，他一直端正地坐着，姿势都没怎么变过，但林曜发现他写作业并不快，学习热情不高。
　　下课铃打响沈郁白几乎是优雅地按下笔，然后迅速把桌面上所有文具扔进笔袋，再把笔袋和几个本子塞进包里的背了包就走，没有任何停留。
　　林曜还在跟王欣玥讲话呢，余光瞥见沈郁白走了，提着包追了上去。
　　“沈郁白！一起走呗。”林曜叫住他。
　　沈郁白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脚步更快了。
　　“我家就在附近，跟你肯定不顺路。”
　　林曜心里纳闷，他那样子，就好像自己是什么追着他的恶鬼似的。
　　秉持着尽快与新同桌处好关系的想法，林曜死皮赖脸地跟到了校门口。
　　看到沈郁白终于慢下脚步，林曜伸手想去扯他的包带，却措不及防跟沈郁白的父亲打了个照面。
　　林曜立刻想起了王欣玥说的话。
　　“叔叔好。”林曜规规矩矩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男人笑眯眯的，一边从沈郁白手中接过书包，一边与林曜问好。
　　林曜打量着他，发觉这是个极有魅力的男性，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笑容可掬，年近五十透过衣服仍能看出健硕的肌肉。
　　他将沈郁白揽到身边，垂眸问他：“你朋友？”
　　沈郁白闭口不语。
　　林曜主动介绍自己：“我是林曜，沈郁白的同桌。”
　　男人笑着点点头：“那我们先回去了，小林你回家注意安全。”
　　林曜注视着父子俩依靠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不禁感慨：失去了母亲的沈郁白，会对这样的父亲产生特殊的依恋情绪也是情有可原吧。
　　“爸……”沈郁白靠在沈云澹怀里，小心开口。
　　沈云澹用拇指摩挲着沈郁白的后颈，沉声道：“回家。”脸上已没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