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钻石[娱乐圈]》荒泽猫

20、江北广场的歌声

　　苏君毅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就在怪火女孩赢得出道机会的第二天凌晨，两个老投资人轮流打了电话给他。

　　谈话内容不是祝贺，而是宣告撤资。

　　苏君毅很清楚是哪一方在施压。
　　他从星殿出来后不久，星殿的董事长李子扬就立刻跟圈内外所有的人脉通了气。

　　作为四大娱乐巨头之首，星殿手里握着最强大的人脉和资源，无论是艺人的数量还是流量都无人与之匹敌，说话的分量可想而知。

　　这两个老朋友是苏君毅三顾茅庐、费尽口舌才求来的投资人，是唯一能让他东山再起的机会，但是现在看来，挽回的几率也极其渺茫了。

　　没有入账，只有支出，苏君毅又一直注重请最好的老师来教练习生们，所以费用也比其他普通公司多了好几倍。

　　光去年一年，就已经让苏君毅的公司负债累累，现在投资人又宣告撤资，公司已经濒临破产了。

　　苏君毅很快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经费的问题。

　　星殿的封杀是全方位的，这意味着，后续的很多资源与合作，苏君毅的公司都拿不到。

　　所以，就算现在宣布怪火女孩正式出道，也很难把这个团经营下去。

　　破晓前，几杯浇愁的烈酒下肚，苏君毅无力地瘫在自家沙发上。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孩子们的笑脸。

　　在那一双双漂亮的眼睛里，曾经闪烁着无数希望的光芒。

　　苏君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们，梦想才刚上路就结束了。

　　可忍痛也还是要割舍，他不能耽误这些女孩的青春。

　　第二天早上，他一到公司就如实宣布了所有状况。

　　这个消息对大家来说，就像晴天霹雳。

　　尤其是她们前一天晚上还兴致冲冲地讨论出道后的生活，结果隔天就告诉她们——出道即解散。

　　楚星虹觉得难以接受：那她们这么久以来的拼命练习算什么？为了出道而努力到处跑的街演算什么？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才决定要全力以赴地奔跑起来，结果开跑的号令还没发出，却连跑道都给掀了。

　　简霓也不禁落泪，她已经练习超过三年了，当初跟着苏君毅从星殿出来，就是为了能有更大的机会顺利出道。
　　结果现在又是这么大一盆冷水直接浇下来。

　　可是不能接受也只得接受，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与君文化的官方账号发布了最后一条消息：“十分抱歉，由于公司经营状况出现问题，怪火女孩无法如期出道，所有后续活动计划将全部取消。”

　　粉丝们看到消息后，纷纷痛骂苏君毅，表示不能理解。但是骂归骂，事实既成，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仅是新女团出道失败，就连他的公司，也没办法维持下去了。

　　苏君毅告诉所有练习生，大家可以在接下来一星期内去找法务解除合约。

　　如果有想去的公司，他可以帮忙引荐。
　　这是他最后能做的。

　　一周后，新天文化区地下二层宣布关闭。

　　在拆除装潢前，苏君毅把几名剩下的练习生聚在一起，让大家做出最后的告别。

　　她们坐在地下练习室里，看着熟悉的每个角落，回忆过去的时光。

　　苏君毅让她们说出：来当练习生的契机和原因，还有离开公司之后的打算。

　　大家的想法都很纯粹。
　　有的人只是单纯地喜欢唱歌和跳舞，喜欢表演这件事情。

　　比如胡灵，她从小学街舞，因为想在更多的人面前表演跳舞，她才来当了练习生。

　　但经过这次出道失败后，胡灵发现，当一个会跳舞的偶像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热爱的是跳舞本身，所以她打算继续精进舞技，找一个大的舞团加入，然后出国参加国际比赛。

　　楚星虹有些羡慕她，能这么早就找到人生的目标并为之不断努力。

　　这个世界有多少人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热爱的事情，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回想过去，楚星虹的人生只有努力读书和照顾好家人这两件事。
　　如果不是夏梦露带她来这里，她一辈子不会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喜欢唱歌，也不会拥有更大的梦想。

　　简霓倒是有些不同，她受母亲的影响，从小就是个追星族，很早就开始追星了。

　　她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喜欢的偶像身边才想要出道。

　　即使只是这么简单的契机，她也为此付出了很多。

　　光是为了成为星殿的练习生，她就参加了好几次旗下选秀。
　　因为本身天赋不算高，她所有的唱跳能力都是靠后天硬学出来的。

　　星殿的竞争太激烈，内卷十分厉害，以她的综合实力来说，正式出道的机会并不大，所以她选择跟着苏君毅离开星殿来到这里。

　　现在出道失败，简霓也只能再去寻找其他公司，继续等待新的机会了。

　　剩下的少女们互相分享着彼此的故事。

　　楚星虹有了新的体会，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女孩们一句接着一句，倾吐完心声，说完离别的寄语，最后就只剩说再见了。

　　苏君毅站在门口，挥着手，把她们一个接一个送走。
　　他向她们告别，也在向自己热爱的事业告别。

　　曾经的他，一手将那些怀揣着梦想的少年少女们捧上了神坛，让他们光芒万丈，帮星殿换上了一栋比一栋更高的大楼。

　　可他过去效忠的娱乐帝国如今却悖离了他的理想，甚至连他所有的希望也要一并掐死。

　　星殿不是没有留一条路让他回去，但是他并不想回去。

　　一个只会生产偶像机器的流水线工厂，一个只知道压榨粉丝来圈钱的极致商人，早已经不再是他心目中的星殿了。

　　苏君毅心灰意冷，打算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辛苦工作了这么多年，也该过一过自己的生活了。

　　离开公司后，楚星虹垂头丧气地回到家。

　　她的心就像空了一块似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仿佛一下跌入了谷底。

　　她去问夏梦露后续的安排，想要做好准备。但夏梦露并没有说，只是继续让她等待机会。

　　夏梦露听到她出道失败的消息时，没有任何情绪表现，似乎是早就知道结果会是如此一样。

　　楚星虹忽然觉得，她越来越摸不透夏梦露的想法了。

　　即使备受打击，楚星虹也不能做什么，只能等开学后回到学校继续上学。

　　在空余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些老粉在网上找到了她的小号，纷纷私信和发文@她，给她加油打气，说一定会等她出道。

　　看着他们的留言，楚星虹又顿时觉得充满了能量。

　　粉丝们的私信不算多，所以她都会一条一条认真地回复。

　　有积极的粉丝为她创立了粉丝群，她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加了进去。

　　虽然这次没能顺利出道，但是楚星虹还是很想做些什么来回馈这些喜欢她的人，尤其是想给他们唱歌。

　　出道竞演给了楚星虹灵感，她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决定一个人去江北广场“卖唱”。

　　询问了夏梦露的意见后，她得到了支持的回答。

　　于是，在整个樱花飞舞的初春，她的歌声就这样飘荡在江北广场的东南角。

　　那里的人们渐渐眼熟了楚星虹，闲时也偶尔会自发地去那里等她。

　　后来，她便多了一个“江北樱花歌姬”的坊间外号。

　　考虑到有粉丝无法远道而来，她就用手机录下视频，去自学剪辑，把一些日常和街演的片段做成vlog放到网上。

　　在这段时间里，没有舞台，没有聚光灯，没有更多的掌声和欢呼声，她却依然感觉无比快乐。

　　-

　　当北国还在天寒地冻里挣扎的时候，金岛的半暖春风已经吹绿了镜江两岸。

　　在这个时节，方东凛喜欢沿着江边的小路一个人漫步。

　　小时候，他最喜欢跟着母亲来江边玩。

　　他最近常去江北广场，在江堤边的长凳上坐着，看着漫漫江水卷走天上的白云。

　　也是在这个时节，他的母亲如同倒映在水中的云一样，被江水卷走了。

　　每到这个时间，方东凛总是反复回忆母亲跳下去的画面，然后用那个凄冷的背影警醒自己。

　　但是最近有一道声音，打破了他一个人的伤春悲秋，成功夺走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女孩的歌声，嗓音十分温柔，仿佛有某种治愈人心的力量，牵引着他短暂地逃离了痛苦的回忆。

　　在最近这几个周末，太阳落山前的下午，她都会到江北广场来唱歌。

　　走近一看，方东凛发现还记得她。
　　当时她给的巧克力，现在还放在他家冰箱里。

　　那晚，他刚参加完葬礼。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出车祸走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好朋友也没有了。

　　方东凛心里难受，喝得烂醉，走到江边倒地大哭，却被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撞见了。

　　本来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是一件让人很难为情的事，没想到她却安慰他，还给了他几块甜甜的牛奶巧克力。

　　那晚，她像小鹿般跑走。消失在路灯下的背影，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因此，当他在某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再次看到她时，方东凛的脸上掠过春风的笑意，仿佛找到了一个遗失了很久的宝贝。

　　在看到有人举的手机跑马灯写着她名字后，方东凛才知道，原来她叫楚星虹。

　　再次见到她的那天，他打量了她很久。

　　她的皮肤像冷白的牛奶，披散的长发像漆黑的泉瀑，一颦一笑都透露着一种坚韧而明媚的感觉。

　　后来，方东凛摸清了楚星虹到江北广场唱歌的时间和频率，也经常到这里来等她。

　　他一直没有靠得太近，只是隐在人群后面，一边安静地听她唱歌，一边悄悄地观察着她。

　　她唱高音时皱眉的样子，投入情感时长睫微颤的样子，笑起来像樱花绽放的样子……
　　每一幕都印在他心头的画框上，然后幻化成无数诗意的词句。

　　受母亲的影响，方东凛恋美，从小喜欢读诗看画，但是随着母亲离开，他年龄渐长，又嫌诗歌和油画对美的描述太过矫揉造作，便把它们都扔到了一边。

　　现在，好像用怎样的词句和画笔，都描绘不出这个女孩映在他眼中的千万分之一美。

　　在送出巧克力的时候，楚星虹一定没有想到，那个醉醺醺的，但看起来还算绅士的男人，其实是金岛出了名的三大花花公子之一。

　　在外人看来，方东凛是个危险的男人。他能清楚地从女人身上分辨出不同价位的香水，并且按气味把女人分门别类。

　　他喜欢从不同的地方狩猎，跟他的狐朋狗友们打赌，会在多少天内追到那些女人，又会在多少天后摧毁她们的自尊心，最后在被人愤怒甩耳光的贱笑之后，寻猎下一个目标。

　　方东凛自认是个坏男人，彻头彻尾的坏男人。

　　他游走万花丛中，只把男女之事当成一种游戏。他觉得自己是个演员，只是在扮演那些女人幻想中的完美男主角。

　　方东凛可以给她们一切，但不包括真心。

　　他很清楚，纵有再多伪装喜欢的套路，那也不是真心喜欢，自己只是享受在她们面前扮演风流的样子，享受那些女人对他痴迷的样子。

　　驰骋畋猎使人心狂，游戏玩久了，他不免也觉得腻了。

　　眼前的少女，身上有种幼兽的气味，像是从森林里偷跑出来的。隐藏在那样的灵动之下，是一种通往世外桃源的气息。

　　这真是妙不可言，好像与他之前遇到过的都不一样。

　　方东凛从心底里冒出了一种兴奋的感觉，是过去畋猎时从未给过他的，就像是哥伦布第一次到达圣萨尔瓦多岛那样的惊喜。

　　但他还是有底线的，毕竟毁掉一个还没出洛丽塔世界的漂亮娃娃，实在是一件太坏的事，坏到即使是他这样的坏男人也不允许发生。

　　所以楚星虹并不在他的狩猎范围，现在还处于安全区。

　　说来好像有点可笑，他现在竟然只是想与她相识。

　　机会出现在楚星虹开学前的最后一次街演。

　　楚星虹出门前，又忘记看天气预报，等到天空闷雷滚动，她才哀叹又忘了带伞。

　　雨点开始大颗坠落的时候，一把高大的黑伞突然出现在她头顶，连带着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一起，将她彻底包围。

　　她抬头，逆着阴影，像看见了一座山。

　　楚星虹不算矮，却只到方东凛的胸膛。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就像是少女漫画里最完美的身高和体型差。

　　“还记得我吗？”
　　一声低音炮撞进楚星虹的耳膜，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

　　楚星虹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你是……”

　　楚星虹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太久。
　　她对他第一感觉是：绅士野狼。

　　这男人天生一副好皮相，却有些妖孽的气质，就像对夏娃耳语的撒旦。

　　若细看，在那双狭长深邃的锋眸之中，藏着一对翳珀般的瞳仁。

　　此刻注视着楚星虹的目光，却是盈着温柔的。

　　“两年前，我喝醉了，你在这边给了我几块牛奶巧克力，还记得吗？”

　　方东凛猜到她忘了，浅笑着提醒她。

　　“哦！我想起来了，是你？”
　　楚星虹一听，眼前的脸庞立刻和那晚的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好巧哦，居然又碰到你了。”
　　“不巧，我在这边听你唱歌很久了。”

　　“……是吗？”
　　楚星虹努力回忆了一阵，才发觉他身型确实有点眼熟。

　　她因为专注着唱歌，就没怎么注意过周围的人。

　　“下雨了，看你没带伞，我送你回去吧？”
　　说着，方东凛朝大路边指了指：“车在那儿。”

　　顺着方向，楚星虹看了一眼停在那里的红色跑车，连忙摇头。

　　警惕心告诉她，不能跟陌生人走，也不该向陌生人暴露自己的住所，尤其是一个刚认识的陌生男人。

　　“不用了，你送我到地铁口就好，我自己乘地铁回去。”
　　“也行，那走吧。”

　　方东凛一边保持嘴角的微笑，一边在心里吐槽：地铁建得实在太近。

　　从广场走到地铁口，也就三分钟的路程。
　　两人在雨中步行而去，很快就到了。

　　方东凛收了伞。

　　楚星虹发现，他灰色针织衫的另一边肩膀已经湿了一大半，而她几乎只有鞋子和裤脚是湿的。

　　“你淋湿了！”
　　“没事，你没被淋到就行。”

　　话音落，楚星虹抬头，不小心撞见方东凛眼底泛起的柔光。

　　对视一秒后，楚星虹迅速移开了视线。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陌生的温柔。
　　“那个，该怎么称呼你？”

　　方东凛本想自报家门，但是鉴于自己的名字容易检索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边新闻，最后没有告诉她大名。
　　“叫我冬瓜就好。”

　　“冬瓜？吃的那个吗？”
　　“对，就是那个，很好记吧。”

　　“姓冬吗？好特别哦。”
　　楚星虹喃喃自语道。

　　方东凛笑了笑，也没想到随口一说她就信了。

　　“冬瓜，谢谢你送我过来！”
　　“不客气。”方东凛嘴角轻扬。
　　“你就要开学了吧，以后还来这边唱歌吗？”

　　“看情况吧，有时间我就会来的。”
　　“你以后想出道当歌手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那当然好了……”

　　那样应该就会有更多的人听她唱歌了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八字还没一撇。

　　“所以我现在入股，以后是不是就算你的老粉了。”
　　“当然算。”楚星虹嘴角轻扬。
　　“谢谢你喜欢听我唱歌。不过，那个，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等等。”方东凛叫住她。

　　他朝外台阶旁使劲甩了甩雨伞上的积水。

　　“你家离地铁出口远吗？万一那边还下雨的话，这伞你拿着吧。”

　　“你呢？”
　　“我不急，我就在这等一会儿，等雨停了再开车回去。”

　　“啊……还是不用麻烦了吧。”
　　楚星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不麻烦，你拿着吧。”
　　他淡淡地笑道。

　　“那谢谢你……”
　　楚星虹推脱不开，只好接下雨伞。

　　“到时候要怎么把伞还给你？”

　　“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等你下次来这边唱歌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过来。”
　　“好……”

　　楚星虹点点头，话还没说完，方东凛手机一亮，屏幕已是好友码。

　　两人三秒就加完了好友。

　　“那我回去了。”
　　“拜拜！路上小心。”
　　“你也是，再见！”

　　挥手告别后，方东凛站在地铁入口，一直目送她下到扶梯尽头，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双手插兜，嘴角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原来做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