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和》蛋丁不是蛋

7、宫宴醉酒与失控的丞相

　　那夜书斋不欢而散后，接连几日，丞相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沈昭不再去公用书斋，整日要么待在演武场（谢清澜后来才知府内竟有此处），要么就把自己关在西厢房。谢清澜则更加深居简出，两人即便在院中偶遇，也视若无睹，仿佛对方只是一团空气。

　　然而，这道由圣旨强扭在一起的瓜藤，终究要被摆到明面上。

　　太后寿辰将至，宫中设宴。这等场合，身为左丞相与大将军，又是皇帝“钦点”的一对，谢清澜与沈昭自然在受邀之列，且席位被特意安排在了一起。

　　赴宴那日，气氛依旧冰冷。两人各自穿着朝服，一文一武，一清雅一英武，并排坐在席位上，却毫无交流，与周遭觥筹交错、笑语喧哗的景象格格不入。不少官员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们身上，带着探究与好奇。

　　高踞主位的萧景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举杯饮宴的同时，嘴角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宴至中途，气氛愈加热烈。一些与沈昭交好的武将开始轮番向他敬酒。沈昭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尽显豪迈。几轮下来，他面色如常，眼神依旧清明。

　　或许是觉得只灌沈昭一人有些过意不去，又或许是得了某些人的授意，几位宗室老臣和与谢清澜同科的文官也开始向谢清澜敬酒。

　　“谢丞相，今日太后寿诞，普天同庆，您可不能推辞啊！”一位老王爷笑眯眯地举杯。

　　谢清澜微微蹙眉。他酒量极差，且深知酒后易失态，平日宴饮皆是浅尝辄止，无人会勉强他。但今日情形特殊，太后与皇帝皆在，又是喜庆场合，若执意不饮，未免太过扫兴失礼。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沈昭，对方正自顾自地夹菜，完全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

　　无奈之下，谢清澜只得端起酒杯，勉强沾了沾唇：“多谢王爷，下官酒量浅薄，只能略表心意。”

　　“诶，谢丞相这就是不给老夫面子了！”老王爷故作不悦，“满饮此杯，方显诚意嘛！”

　　周围几人也跟着起哄。谢清澜推辞不过，心一横，将那杯辛辣的御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如同火烧，呛得他眼角微红，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沈昭瞥了他一眼，见他雪白的脸颊迅速浮起一层薄红，心中莫名地嗤笑一声：果然是个不胜酒力的书呆子。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有了第一杯，便有第二杯、第三杯……前来敬酒的人仿佛约好了一般，络绎不绝。谢清澜起初还能勉强维持清明，推拒几句，但在这种氛围下，他的推拒显得苍白无力。几杯烈酒下肚，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人和景物都开始微微晃动，耳边喧嚣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

　　沈昭起初并未在意，直到他感觉身侧之人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偶尔还会发出一些无意义的、细弱的鼻音。他侧头看去，只见谢清澜原本清冷如玉的脸庞此刻绯红一片，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那双总是冷静疏离的凤眸蒙上了一层水汽，眼神迷离，失去了焦距，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的酒杯。

　　“喂，你没事吧？”沈昭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问道。

　　谢清澜缓缓转过头，眼神茫然地聚焦在沈昭脸上，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辨认他是谁。忽然，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傻气的笑容。

　　“唔……沈……沈昭？”他的声音软糯含糊，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昭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下一刻，谢清澜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朝沈昭这边歪倒过来。沈昭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谢清澜便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还用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坚硬冰冷的肩甲，嘴里嘟囔着：“好硬……不舒服……”

　　沈昭：“！！！”

　　他浑身瞬间僵硬，如同被点了穴道。肩膀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鼻尖萦绕的、混合着酒气的淡淡墨香，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将人推开，可谢清澜此刻软得像一滩泥，根本推不开，而且这举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太过显眼。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来，带着震惊、好奇和压抑的笑意。连高座上的萧景琰都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显然觉得这出戏比台上的歌舞有趣得多。

　　“谢清澜！你给老子起来！”沈昭咬着牙，在他耳边低吼。

　　“不起……”谢清澜非但没起，反而伸出双臂，迷迷糊糊地环住了沈昭的一条胳膊，像抱着什么宝贝似的紧紧搂住，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近处的人听清，“……沈昭……莽夫……讨厌……可是……《卫公兵法》……说得对……嗝……”

　　他竟然开始背诵《卫公兵法》中的段落，虽然断断续续，却一字不差。

　　沈昭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跳动着，他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尽了。他试图掰开谢清澜的手，奈何醉鬼的力气出奇的大，而且谢清澜似乎觉得他在挣扎，抱得更紧，还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委屈地控诉：“别动……头晕……”

　　最终，沈昭顶着全场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硬着头皮向皇帝和太后告罪，声称谢丞相不胜酒力，需先行回府。

　　萧景琰忍着笑，一脸“朕懂”的表情，痛快地准了。

　　于是，在宫宴众人强忍笑意的注视下，桀骜不驯的沈大将军，只能打横抱起（因为谢清澜根本走不了路）那个死死缠在他身上、还在他耳边背诵兵法的醉鬼丞相，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大殿。

　　马车颠簸中，谢清澜似乎觉得不舒服，在沈昭怀里不安分地扭动，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昭的颈间，带来一阵阵陌生的战栗。

　　沈昭低头，看着怀中人毫无防备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绯红的脸颊褪去了平日的冰冷，竟显出几分……脆弱与乖巧。

　　他烦躁地别开脸，看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头那股无名火却怎么也烧不旺了，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