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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变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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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雨夜的“邀请”,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头,涟漪至今仍在扩散。
我没有立刻答应那个自称“清理员”的男人,也没有拒绝。
在这种层次的博弈里,仓促的决定是通往坟墓最快的一条路。
我告诉他我需要时间考虑,并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贪婪与恐惧的姿态,暗示我需要看到更多“诚意”和“安全保障”。
他留下了另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像幽灵一样消失在楼梯间。
楼下的黑色萨博班也无声地滑入雨夜,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艾伦安全抵达了“铁路工人餐厅”的冷库,冻得瑟瑟发抖但完好无损。
我让他休了一周“应激假”,并动用私人关系彻底清查了他的通讯和财务记录:干净得过分,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要么他演技超群,要么,威胁来自更高、更难以追踪的层面。
“幽灵桥”的阴影并未立刻吞噬我,相反,它像一剂诡异的催化剂,那些曾经需要费尽心机、通过我的私人网络才能撬动的资源和人脉,似乎突然变得“通畅”起来。
几个关键委员会的席位,几笔原本卡在官僚流程里的联邦拨款,甚至几次本可能对我“预算杀手”过往发起攻击的媒体调查,都无声无息地化解了。
我赢得了联邦参议院选举,轻松得让所有政治评论家大跌眼镜。
新罕布什尔州的选民们看到的,是一个言出必行、为他们带来真金白银的“好邻居鲍勃”,带着他忠诚的斑点狗,在街角餐馆吃着馅饼,听着他们的抱怨,然后回到华盛顿,神奇地将抱怨变成项目和资金,他们喜欢我的孤僻,称之为“专注”;他们理解我的多疑,视之为“清醒”。
我不需要改变,我就是我。
而能力,正如我早已洞悉的,是掩盖一切性格瑕疵的万能涂料。
华盛顿特区,这个建立在沼泽上的城市,充斥着虚张声势的握手、虚伪的笑容和永远在流动的权力盛宴。
我在这里的办公室比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大,也更冷,勒朗宁HP依旧在抽屉里,肯迪迪依旧伏在地毯上,但窥探的眼睛似乎更多了,也更隐蔽。
我扩张了我的私人信息网络,用“清理员”可能提供的、也可能是我自己能力获取的资源,将它编织得更深、更远。
信任依旧是奢侈品,但我交易的筹码变多了。
然后,马苏耶德来了。
贾马尔·马苏耶德总统,一个带着迷人微笑、雄辩口才和庞大野心的男人,他就职时,经济仍在低谷徘徊,民众渴望改变,渴望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伸出手,他的“新政”,一系列庞大的基础设施投资、社会福利扩张和环保倡议,像一场席卷国家的风暴,俘获了媒体和无数人的心。
最初,我持观望态度,甚至有一丝开放的审慎。
某些基建项目,如果规划得当、监管有力,新罕布什尔州或许能分一杯羹,我厌恶浪费,但并非完全反对合理的政府投资。
最初的几次闭门简报会,我安静地听着,记录着,用我线人网的信息交叉验证着。
但很快,警报就在我脑中尖鸣。
规模太大了,速度太快了,细节太模糊了,数以万亿计的资金,像决堤的洪水一样被计划着泼洒出去,但具体的项目评估、成本控制、监督机制,却含糊其辞,被包裹在“国家紧急状态”、“创造就业”、“未来投资”这些光鲜而空洞的口号里。
我看到了熟悉的危险信号:权力的极度扩张,打着“美好初衷”的旗号,掩盖着巨大的效率低下和腐败温床。
这不再是政府应有的功能,这是一场疯狂的豪赌,赌注是w国的财政健康和未来的世代。
我的开放态度迅速蒸发,转变为冰冷的、坚定的反对。
我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我是看到了数据,看到了那华丽袍子下面爬满的虱子。
我开始发言。
不是在喧闹的电视辩论上,那不适合我,我选择在参议院冗长而枯燥的拨款委员会听证会上,用一连串冰冷、精确、基于事实和数据的问题,发起攻击。
“部长先生,”我会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让肯迪迪都打瞌睡的语调提问道,“您提案中第B-7项,关于‘国家智能电网升级’的四百五十亿拨款,其中仅有百分之十五用于实际硬件采购和安装。其余百分之八十五,根据这份细目,用于‘系统架构研究’、‘可行性分析’、‘社区影响评估’和‘管理开销’。能否请您解释一下,何种‘研究’和‘评估’需要耗费近四百亿美元?是否有竞标流程?负责这些研究的机构,与您部门现任的几位副手是否存在过往的咨询业务关系?”
或者,转向另一位官员:“女士,马苏耶德总统的‘全民绿色出行补贴’计划,要求在未来五年内投入两千亿,鼓励民众购买电动汽车。然而,根据能源部自己的报告,我们目前的电网负荷在高峰时段已接近极限,且主要依赖化石燃料发电。大规模转向电动车,意味着电网需要巨额投资扩容,发电碳排放可能不降反升。同时,补贴主要受益者将是高端电动车制造商,而非中低收入家庭。这份计划是否包含配套的电网升级预算和发电清洁化时间表?如果没有,这是否意味着纳税人将支付两次费用:一次用于购买他们可能无法充足充电的汽车,第二次用于弥补发电造成的环境成本?”
我的问题像手术刀,精准、锋利,剥离华丽辞藻,直指核心的浪费、逻辑缺陷和潜在的利益输送。
我没有咆哮,没有煽情,只是陈述事实和数字。
这种风格起初让习惯了政治表演的华盛顿感到不适,甚至有些滑稽。
但很快,效果开始显现。
媒体开始引用我的质疑,“预算杀手鲍勃”这个名号,从新罕布什尔州的地方新闻,跃上了全国性媒体的版面。
《华盛顿邮报》写道:“参议员鲍勃或许不擅长社交,但他擅长阅读预算案,而他的发现让白宫夜不能寐。”
华尔街分析师开始引用我的听证会记录,评估哪些“新政”项目可能面临阻力或调整。
马苏耶德的团队最初试图忽视我,将我描绘成一个脱离现实、沉溺于数字的怪胎,一个不懂“大局”的孤僻者。
但随着我的每一次提问都基于扎实的调研,他们的回应变得愈发焦躁和人身攻击。
他们开始暗示我的背景“神秘”,我的筹款来源“不透明”,我“与普通民众脱节”。
他们甚至翻出我带着肯迪迪在平民餐厅的照片,试图证明这是一种精心策划的、虚伪的亲民表演,尽管新罕布什尔州的选民们对此嗤之以鼻。
压力也与日俱增。
深夜的匿名电话,邮件里混入模糊的威胁信,几次“意外”的交通事故,险些让我和肯迪迪受伤;我的办公室网络侦测到几次入侵尝试,甚至有一次,国税局突然启动了对几个与我关系较近的“线人”的税务审查,显然是警告。
那个“清理员”留下的联系方式,沉寂了数月后,再次来了信息。
没有声音,只有一行文字:“通往山顶的路很滑,议员先生。接受拐杖并不可耻。”
这是提醒,也是最后的通牒。
他们曾提供的“帮助”,现在要求回报:停止对马苏耶德的攻击,加入“大局”,否则,我脚下看似坚实的土地,随时可能崩塌。
开曼群岛的事情,只是他们掌握的众多牌中的一张。
我看着那条信息,然后删除了它。
肯迪迪抬起头,用它湿润的棕色眼睛看着我,似乎能感知到我内心的风暴。
妥协?沉默?那不是我来到这里的理由,我或许孤僻多疑,或许手段并不总是光彩,但我对于数字的诚实、对于浪费的憎恶、对于权力不受制约的警惕,是我核心的一部分。
马苏耶德的“新政”,在我看来,正是这种危险权力的巅峰之作,用美好的许诺包装着致命的短视和挥霍。
我不能,也不会停止。
我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我新雇佣的行政助理的分机。
“把下周能源与水务拨款小组委员会的听证会议程送进来,”我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还有,把能源部过去五年所有与电网扩容相关的研究报告和承包商名单找出来,全部。”
“全部?先生,那可能有上万页……”
“全部。”我重复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打开抽屉,不是放枪的那个,而是另一个,里面是厚厚一叠关于“幽灵桥”项目的模糊笔记和线索,那是我最初引起“他们”注意的东西。
或许,“新政”中某些资金的神秘流向,与这个沉寂已久的项目有关?或许,我对抗马苏耶德的战争,和探索“幽灵桥”的秘密,最终会指向同一个方向?
窗外,华盛顿的夜幕降临,灯火通明,却照不亮这座城市深藏的沼泽。
我抚摸着肯迪迪的头,目光落在那些晦涩难懂的文件上。
战斗才刚刚开始,而我知道,这一次,我可能没有任何盟友,除了我忠实的狗,和我抽屉里那把上膛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