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寒山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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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朔跃下小楼，往韩纪身侧飞扑而去。便在他双脚落地之时，忽见一条人影从密不透风的人群中飞掠而出。
他脚步一滞，待到赶至韩纪身侧时，魏九已将韩纪揽在怀中。
魏九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倒出两粒丹药塞进韩纪口中，轻拍韩纪脸颊，试图唤醒她的神智。
仇千水从地上站起，逍遥峰弟子拥至她身后，她望着魏九怀中生死不知的人，伸手拦住身后想冲上前去的裴云齐，淡淡道：“我们走。”
韩纪听见这声音，彻底昏死过去。
“让开！”魏九抱起韩纪，往外奔去，卫朔则替他清开道路，领他往丹药房走。
鲜血，洒落一地。
待到魏九一脚将丹药房的门踹开时，那温热的血，那粘稠的血，已打湿他大半衣裳。
丹药房内的守卫与弟子见大门被踹开，纷纷怒目而视。
可瞧清男子怀中那遍体鳞伤的女子时，他们脸上的怒气霎时消失。
受伤不重的弟子立刻为他指明道路：“跟我来，这边有空余的床位！”
正在抓药的守卫当即跑进药房之中，大声喊道：“有人受了重伤！各位师傅快来治病！”
卫朔环顾四周，抓住一个明霞宫的弟子问道：“真人呢！他今天不是在丹药房么？！”
他的话还没有得到回答，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让开让开！决明真人来了！”
卫朔回头看去，决明真人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刹那间就跟着魏九进了病房。
付子英和李逢青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望见卫朔的瞬间，默契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魏九将韩纪平稳地放在床铺上，见决明真人抓起韩纪的手腕把脉，便警惕而怀疑地让出位置。
决明真人一抓到韩纪手腕，当即凝神搭脉。
此时魏九、卫朔站在床畔，玉苍派弟子也已赶到病房之内，李逢青、付子英站在门口，回廊上更是站着许许多多的人，无一不在焦急地等待着决明真人说话。
玉决明面露惊疑之色，转头看向卫朔，吩咐道：“卫朔，付子英，你们两个留下来，其他人都出去。”
魏九自是不让，他正要说话，卫朔便摁住他肩膀，道：“我师父要救就一定能救，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不利于治伤，你先带着玉苍派的弟子出去。”
见魏九仍站在原地，卫朔顿了一顿，低声道：“我拿我的性命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魏九闻言一怔，再看向卫朔时，眼中便多了几分了然于胸的把握，转身带着玉苍派的弟子走了出去。
玉决明袖子一挥，房门啪的一声关紧。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魏九守在房门口寸步不离，各种各样名贵的汤药如流水一般由卫朔一碗一碗地端进病房之内，玉决明与付子英更是一步都没有踏出过这一间小小的病房。
不知过了多久，韩纪悠悠转醒，茫然地看着房顶的横梁。
她的身体醒了，意识却依旧留在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刹。
那个时候，天地翻转，日月颠倒，她最后看见的是那张黯淡无光的银色面具。
天昏地暗的一刹，他义无反顾向她奔来。
韩纪无意识地喃喃道：“魏九。”她被自己的呢喃声唤醒，眨了眨眼睛，才发现床榻旁的藤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一手支着脑袋，大半张脸被垂落的衣袍遮掩了，只有一双紧闭的双眼露在外面，显然睡得正熟。
这人不是魏九？这人是谁？
韩纪准备坐起身来，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藤椅嘎吱的响了一声，男人惊醒，发觉韩纪动作，快步走到床边，柔声道：“师姐，你醒了。”
韩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她抬眼看去，眼眸中映出的是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脸，迟疑着道：“韩玉……你还活着……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决明见她认出了自己，紧绷的面容瞬间松懈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微笑。
他十分体贴地扶着韩纪坐起，又将两个柔软的枕头垫在她的背后，免得坚硬的墙面让她不舒服。
做完这一切，他才拉过藤椅，坐在边上，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师姐，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与你相见。”说话间，眼中似有热泪盈眶。
“师父，我已按你的吩咐煎了汤药，不知——”卫朔抬着汤药推门而入，视线越过了决明真人的肩膀，对上韩纪疑惑的目光。
他惊喜非常，顾不得放下手中的药碗，快步走到床畔，连声问道：“清妙师妹，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身体可好些了？有没有哪里痛？”
韩纪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在卫朔与玉决明的脸上扫过，失声道：“你……你叫他什么？”
卫朔误以为她是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决明真人而惶恐不安，微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明霞宫的二宫主，也是仙门道盟的在任长老，决明真人，此次便是他救了你。”
明霞宫二宫主。
韩纪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号，确实比寒山宗弟子要好听。
她瞪视着玉决明，苍白的脸上扯出冰冷的笑容，缓缓道：“大名鼎鼎的决明真人原来就是你呀。”
玉决明听出了这话的嘲讽意味，脸色霎时一白。他吐了口气，转头看向卫朔，道：“扶光，你先出去守住房门，我和她有些话要讲。”
卫朔不明所以但还是谨遵师命将汤药放在床头矮桌上，关门离去。
一道寒光闪过，病房四周的墙壁上施下了隔音法术。
玉决明低声道：“师姐。”
韩纪心中恼怒，当即回绝道：“你不要叫我师姐，如今山门紧闭，寒山式微，我可没有在明霞宫做二宫主的师弟。”
玉决明脸沉下来，道：“好，你就当我是一个见利忘义、趋炎附势、贪生怕死、背弃师门的逆徒。”银芒一现，一柄锋利的长剑便出现在他手中。
韩纪心中一惊，误以为他是被自己说到痛处，怕此事流传出去坏了名声，因而要向自己痛下杀手，却不曾想他倒转长剑，将剑柄递到自己手边，道：“你一剑杀了我，替寒山宗清理门户。”
韩纪见此情状，心中暗暗惊讶：“难道我真的错怪了他？这其中另有隐情？”
但她眼珠滚动间，并没放下对玉决明的怀疑与猜测，冷笑道：“你若真想死，应该走出这间房屋再自刎，而不是将剑递到我眼前。我现下一剑杀了你，不知明霞宫与仙门道盟要找我多少麻烦。”
玉决明被她说得无言以对，递剑的手停在半空之中，僵持了许久才缓缓收回。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无言地凝注着韩纪的面容，良久，长叹一声，挥手解了四周房屋的法术，冷冷道：“扶光，你进来。”
一道黑影当即在房门上闪过，下一刻，卫朔推门而入。
他轻轻关上房门，恭敬道：“师父，有什么吩咐——”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便动弹不了了。
他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玉决明，问：“——师父，为什么给我施定身咒？”
玉决明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他站起身来，朗声道：“扶光，我有愧于这位姑娘，今日在此以死谢罪，你作见证。我死之后，你将此中缘由说于众人，明霞宫弟子不可因此为难这位姑娘。”话音甫一落地，玉决明便提剑割向自己脖子。
“师傅不要！”
眼见玉决明要血溅当场，韩纪伸手去抬床头的汤碗，朝那柄长剑掷去。
她手上没有力气，汤碗砸在地上，药汤溅在玉决明脚边。
玉决明停住动作，转头看向韩纪。
韩纪避开他的目光，道：“你既要寻死，便该寻处无人之地，这样一来，无人搭救，你无论如何也死得成了，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卫朔身子一震，拼尽全力冲开了身上的定身咒，将提剑的玉决明死死抱住，转头看向韩纪，不解地问：“清妙师妹，我师傅此番救了你性命，即使从前他有愧于你，你也不该……”
玉决明按下卫朔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向韩纪说道：“你伤势很重，体内奇毒未解，这几日便在此处好好休养。至于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说罢，他长叹一声，带着卫朔转身离去。
便在他推门而出之际，韩纪淡淡道：“他说的不错，你此番相救与我，从前的事情我便不记得了。”
玉决明推门的手停在半空，回头去瞧韩纪，却见她早已躺下，用被褥将自己包了个彻底。他叹了口气，道：“好，待到明日你身体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听见关门声后，韩纪掀开被子，心中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
“韩……玉决明这人性子孤傲，如何能忍受我将他看作是沽名钓誉、背弃师门之辈，我何必拿话激他，若是他真死了，我又能得什么好？”韩纪在心里不住地骂着自己，“退一万步讲，我如今不也披着玉苍派弟子的皮，我又有什么立场好指责他……不知他这些年遭遇了什么，想来当年的事情他应该要比我清楚，我该找他问问的。”
房门传来响动，韩纪以为是玉决明去而复返，抬眼看去却是卫朔重新端了一碗汤药进来。他沉默着将汤药放在床头矮桌上，又转身将地板上的碎瓷片清理干净，这才重新将韩纪扶起来。
他端起汤药，正要用调羹送到韩纪嘴边，韩纪便自己伸手勉强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瞧着这张苍白的脸，卫朔心中便是有许多疑虑和不满，此刻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低声道：“你好些了么？”
韩纪喝下这碗温热的汤药，身体不知道有多么舒服和轻快，点点头道：“我现在好得很，真是多谢你了。”
卫朔再也守不住心中的秘密，即使玉决明三令五申让他不可告诉任何人。
他苦笑道：“你要谢的不是我，你身体亏空得厉害，又受了重伤，为了救你，我师父拿了半株回元草入药，另外半株他先前答应送给仙门道盟培育。这救命的稀世珍宝，总算没了。”
韩纪瞪大了眼睛，道：“半……半株回元草？”
“如果那回元草是我的，莫说半株，便是一株我也不会心疼。可我师父为了救你性命如此不计代价，我实在想不通。”他顿了顿，继续道，“方才他说有愧于你，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是有很深的渊源了。”
韩纪此时已经听不见卫朔的话了。
她耷拉着脸，喃喃道：“早知道如此，我费尽心力打这一架做什么？倒不如直接来找他要了，还能省下几片仙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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