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暗恋对象不是没了吗？》春衫雨

9、轻盈

　　“唔……”柳鹤因醒来的时候，迷迷瞪瞪地望了周围一圈，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自家沙发上睡着了。

　　夏远庭坐在旁边一丝不苟地编东西，茶几上堆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编织物，柳鹤因觉得那应该不属于手绳的范畴了。

　　柳鹤因掀开把自己团起来的毛毯，坐起身来：“我睡了多久？”

　　“半个小时。”夏远庭看了眼时间，“头晕吗？冷不冷？我怕把你抱到床上会吵醒你，就让你在沙发上睡了。”

　　这一觉还算睡得舒适。这几天大概是秋天最后的热烈，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客厅地板的瓷砖被照亮一片，余温把整间屋子都烘烤得温柔又慵懒，正是适合睡午觉的季节。

　　柳鹤因打开手机，文萱给他发了新消息，说他们去祭奠了夏远庭。

　　“谢谢你给的地址，柳大帅哥，我问了好多人都没问到。”

　　下一条的时间间隔了几分钟：“这小子真是，都不在了还要把自己藏得那么深，生怕姐找到他。”

　　柳鹤因看了一眼夏远庭的背影，才低下头回复文萱。

　　他忙着打字的时候，夏远庭像狗狗一样凑过来：“小柳，你看我的新设计！手编绳戒指，手编绳项链，还有小花。”

　　柳鹤因沉默了一会儿，连打字都忘了。

　　“根本不会有人戴这种东西吧……”柳鹤因斟酌了一下语言，把不干净的词语憋了回去。

　　“这叫纪念意义，而且，说不定真有人喜欢呢？”

　　夏远庭自顾自地抓住柳鹤因的手，往他每根手指上都套了一个“戒指”，柳鹤因低头看着自己手上五颜六色的圈圈，在心里默默吐槽道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你看，以后你还可以把它们挂到网上卖，纯手工制作，颜色丰富，用你的文化底蕴编一些动人的故事，不就会有人为它买单了吗？”

　　“……”

　　所以，夏远庭到底是怎么趁他不注意量好他每根手指的指围的？

　　柳鹤因还在琢磨着，夏远庭就突然开口：“不如明天我就带你去湿地公园吧，我已经了解过了……”

　　柳鹤因一挑眉：“哦？谁带谁？”

　　夏远庭想起自己不便在公共场合活动的身份，转口道：“……你带我。”

　　“哎呀，反正都是出去玩。过了这几天就要降温了，我们还是赶紧安排，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只看我想不想去？你呢？”

　　“我现在可是鬼魂，不像你每天要干那么多事。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想去哪儿玩都行，那不得先满足你的愿望。”

　　柳鹤因怔住了。

　　要是真如夏远庭所说，他并不急着转世投胎，那么，自己自私地想在生命最后几个月让他陪陪自己，应当不算过错。

　　说不定死后，也能变成和他一样的鬼魂。

　　生前没机会养猫，不知道死后能不能养鬼魂猫咪。

　　但是小动物好像都不喜欢鬼，说不定就连鬼魂猫咪都会朝他呲牙。

　　更何况他带着一身药味和被医院腌入味的消毒水味，更不受猫咪们的喜爱了。

　　柳鹤因想着想着，慢慢闭上了眼。

　　日光的边界爬上他的双眼，温暖得让人安心。

　　在时日无多的生命里，拜托上天准许他贪恋这一丝温暖吧。

　　简单规划好了游玩计划，柳鹤因和父母商量了一下，便动身出发了。

　　从地铁到公交，再到观光车，他们一路来到郊外的湿地公园。

　　为了减少人群的病毒传播，柳鹤因戴上了口罩，夏远庭只能看见他那一双笑得弯弯的桃花眼。

　　“你蹲了一路了，累不累？”柳鹤因坐在观光车的最后一排，把询问藏在口罩后面，只用夏远庭刚好能听见的音量说话。

　　“鬼魂不会累。”夏远庭顿了一下，“如果我说累的话，可以坐你腿上吗？”

　　柳鹤因睁大了眼，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夏远庭真的腆着脸回复了。

　　偏偏当事人还佯装思考的样子：“只能我坐你腿上啊，要是你坐我腿上的话，在旁人看来你就说悬空的，那多可怕。你放心好了，鬼魂都很轻的。”

　　柳鹤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站在湿地公园入口的时候，柳鹤因感到有些不真实。

　　自从确诊之后，他的人生似乎一直围着治病转。配合治疗，补落下的课，不让父母担心，倒是再也没有轻轻松松地出来玩过一次了。

　　夏远庭的计划是租一艘小船，可以慢慢划到湖中央去，悠闲自在。

　　“这里的空气好舒服，等会儿上船就不用戴口罩了吧。可惜我是个鬼魂，不然的话感觉肺都能被净化一道呢。”夏远庭一路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周末的游客很多，柳鹤因排在租船的队伍中，人群吵吵闹闹，几乎听不见夏远庭的声音。

　　他从包里拿出一只耳机戴上，然后伸手扯了扯夏远庭的衣角。

　　“怎么了？”夏远庭弯下腰问。

　　“我戴了另一边的耳机降噪，你……贴近点说话。”柳鹤因的声音很微弱，似乎有些害羞，“……太吵了，我听不清。”

　　“哦——”夏远庭拖长音调应了一声，干脆伸手勾住柳鹤因的脖子，几乎以一种挂在他身上的姿势贴着他。

　　柳鹤因感觉夏远庭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跟戴耳机的感觉也没差多少：“现在听得清了吗，小柳？”

　　明明这句话不带任何情感色彩，没有人类的体温和呼吸，柳鹤因却仍然觉得自己的耳垂像被轻轻捏了一下，酥麻的感觉一路蔓延至全身，让他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然后柳鹤因急忙晃了晃脑袋，再次提醒自己夏远庭是个马上要投胎的鬼魂，而且还是个直男，他们之间是没可能的。

　　在旁人看来，柳鹤因是一个人租船游玩的孤独小孩，只有他自己知道，身旁这个兴致勃勃的鬼魂望着远方：“我看见那里的水鸟了！”

　　“好，这就过去。”柳鹤因回应道，握着桨慢慢寻找合适的发力点。

　　按计划，他划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后，就把桨完全交给夏远庭。

　　虽然父母和医生都闭口不谈，但柳鹤因自己能感受到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这也正是他答应和夏远庭出来玩的原因。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当然要尽快把自己想体验的东西都经历一遍。他或许做不到让别人满意，但他不想让自己也带着遗憾离开。

　　柳鹤因没划几下就已经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轻轻喘着气，摇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然后，他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别怕，是我。”

　　夏远庭坐在他身后，两条大长腿伸到他旁边，几乎把他整个人围在了怀里。

　　然后夏远庭紧靠在柳鹤因的手的下方，也握住了桨：“交给我就好，顺着我的力道来，你都没力气了。”

　　此时离岸边很近，周围还有很多游船，人们的欢声笑语纷纷攘攘，柳鹤因却觉得自己一阵阵耳鸣，把这些快乐的笑声都挡在了外边。

　　好在他身后还有夏远庭。

　　柳鹤因默不作声地保持着动作，却并没有用力，一人一鬼在其他游客面前演了一出独自划船的戏码。

　　“你还好吗？很累的话不如靠在我身上休息？”就连身后的夏远庭的话语都像隔了一层水膜，听不真切。

　　“我没事。”柳鹤因咬着唇，稍微往前倾了一点，像是有意拉开距离。

　　夏远庭便不勉强他，只是把船划得尽量稳一些，好让柳鹤因不那么难受。

　　湖面广阔又清澈，小船经过的地方荡开一圈圈水波，温柔的湖风拂过脸颊。

　　夏远庭暂时放下船桨，伸手勾住了柳鹤因的口罩：“到这里就不用戴了吧，感受一下新鲜空气。”

　　柳鹤因任由他擅自摘下自己的口罩，还没有回应的力气，直接把目光放在了远处的风景上。

　　连绵的山脉顶峰隐在云层之中，山麓又溶于水里。阳光给葱绿添了一分嫩，无穷的生机在山间蓬勃，总算理清了他的一些思绪。

　　“好美……”柳鹤因忍不住喃喃道。

　　“我也觉得。”夏远庭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你之前来过吗？”

　　柳鹤因摇摇头：“我……要么在学校，要么在医院，没有这样的机会。”

　　“学霸真是努力……”夏远庭感慨道，“不过，偶尔给自己放个小假的感觉也挺好的，对吧？”

　　柳鹤因轻轻勾起嘴角。

　　船桨已经完全交给了夏远庭，柳鹤因换了位置，抱着膝盖坐在他对面，抬头望着成群飞过的鸟。

　　舒展的翅膀划过天空，最后轻盈地停在湖间的小洲上。

　　夏远庭把船停在湖中间不动了。有时湖面掠过微风，把小船荡得微微晃动，远处的飞鸟也衔来一支摇篮曲。

　　柳鹤因彻底放松了身体，低垂着眼有些犯困。

　　见状，夏远庭不经意地往他的方向挪了挪，在柳鹤因睡过去的那一刻，轻轻把他揽到怀里。

　　他没有心跳，但他能感受到柳鹤因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贴着他的胸口，跳得很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