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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治病 ...

  •   海边烧烤活动喧嚣至凌晨。

      第二日自然晚起。

      今日果真变天,气温骤降好几度,天灰风大,人间所有动静被压下,世界一时只剩风声。

      宜睡懒觉。

      叶子玫上着柔软奶白色针织衫,水滴领口锁着一字珍珠盘扣,下着一件同色醋酸半裙,乌发用簪子随意挽起。

      她坐在大地色沙发上,面前茶几上,今早买菜顺手带回的几株白玫瑰散发芳香。

      卖花老人是同村长辈,每年精心栽培一院子白玫瑰,台风将至,恐雨大积水,玫瑰必死无疑,干脆半卖半送。

      叶子玫自行翻译为:有花堪折直须折,并欣然带回。

      “好美的白玫瑰。”苏茴拿起手机。

      放大特写,拍下今日份生活之美,迅速编辑分享于朋友圈,愿朋友们皆开启美好一天。

      叶子玫面带笑意,倾身倒茶:“喝了你不少清茶,也请苏医生试试我的玫瑰花茶。”

      水柱冲进透明玻璃杯,朵朵红玫瑰浮浮沉沉,无力挣扎,热气氤氲,曾途经几株白玫瑰。

      各有各的宿命。

      苏茴注重养生,同叶子玫一样,昨日均在午夜前离场,今又早早起来,相会在一楼客厅。

      吃过早食,现在喝茶,闲聊几句玫瑰花,苏茴对卖花老人产生兴趣:“难得见农村老人,不种菜反而种花,偏还是白玫瑰?”

      “想来是位很有生活情调的女士。”

      叶子玫却摇头,说道:“这位老太太,从年轻时就泼辣、粗俗、长舌,家务亦是乱七八糟。”

      甚至连面貌都凶恶,叶子玫从小就有些怕她,老实讲,今早她是不得不买。

      苏茴愣了愣:“倒是没想到,是我狭隘了,是了,猛虎可嗅蔷薇,谁人不可种花呢。”

      她下意识赋予种花人光环,脑海浮现出的老人形象从容优雅,热爱生活。
      这种想象,本质是傲慢与偏见,她亦不能免俗。

      叶子玫又摇头,继续道: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种花,种时骂骂咧咧,卖时同样没句好话,嫌弃不好种,生气不好卖。”

      “那她这是为了什么?”

      叶子玫思索一会,想了想此事人尽皆知程度,便坦言:

      “多年前,她的孙女,花零用钱在校外花店买了一朵白玫瑰,作生日礼物赠她,她很生气,说死人才收白花,越骂越难听,还赶孩子在家门外反省。”

      “那孩子,当晚被人杀害。”

      “从此,本就在外务工的子女彻底不归,她一直一个人过,年年要种白玫瑰。”

      “当然,我也只是人云亦云,并不完全清楚内情。”

      苏茴听得认真,惋惜叹口气:“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疗伤方式。”

      ——也可能是赎罪方式。

      苏茴喝了几口茶,将这句话一同咽下,转而聊起天气,聊即将到来的台风,预判可能会停工停课一天,但她居家也同样要办公……

      二人轻声随意交谈,期间章大姐在厨房不时弄出一些响动伴奏,气氛整体是轻松惬意。

      只看谁先打破。

      终究要开口的。

      叶子玫内心迷茫错乱。

      儿子对她下最后通牒,一无所知,何其无辜。

      秦双暂时不知婚期已定,还不知到时如何反应。

      她确实需要帮助,她亦怕再次做错,悔恨终生,无从弥补,最后只能也种“白玫瑰”。

      饮完一杯茶,苏茴先开了口:“不如换个地方聊?”

      “好。”

      叶子玫带她上楼。

      不久,秦双神清气爽下楼。

      熬夜丝毫未损她气色,粉底很薄,可看出肌底白净透亮,眼下并无黑眼圈。

      她今日装扮又是不同风格。

      红发绿裙。

      最特别是那条飘逸丝带,同裙子一般幽绿,三指宽,绕脖一圈,两边向后垂挂在她背上。

      丝带随着主人来回不断飘舞,似精灵扇动翅膀,灵动至极。

      “人呢?”

      .

      “这就是你的工作室?”

      “新制的裙子吗?太好看了!”

      苏茴望着还未完工的一条黑裙,不吝赞叹。

      叶子玫略微不好意思:“不过自娱自乐罢了。”

      “还要多谢你当初的建议,我才会尝试开辟这方安全屋,也是因你鼓励,我才能找回我的热爱,这里,确实帮助我度过许多难熬时光。”

      苏茴看着叶子玫。

      作为心理医生,她温情外表下,其实藏着趋近冷漠的理智,她拥有强大共情能力,但绝不轻易使用。

      可从相遇在这起,她心中便生出一些过界情绪。

      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当然。

      谁能不爱她,即便只作为医生,她也似乎更心疼这位病患。

      她说:“其实我今早将整栋民宿都走了一遍。”

      看着这张脸,她生出不忍心,还是问道:“那间房,就在隔壁,对吗?”

      叶子玫扯扯嘴角,微笑失败,她说:“是。”

      “那间曾关过我无数个日夜的密室,就在隔壁。”

      “总是经过它,无非两个结果,崩溃或脱敏。”

      苏茴点头:“看来你正走向脱敏。”

      “是吧,而且它已被我改成杂物间,不舒服的时候,就打开看着,再堆一些东西进去。”

      “它再也不能囚禁我了。”

      “是,它再也不能了。”苏茴应道。

      可人的心啊,是另一重牢笼,何时能突破?盼她真正挣脱。

      为表轻松之态,叶子玫尝试玩笑:

      “而且我如今并不惧怕黑暗呢,甚至也许,还可以尝试年轻人口中密室逃脱游戏?”

      苏茴捧场:“那到时可以约我。”

      叶子玫点点头,却突然词穷,不知下一句该说什么。

      不待苏茴救场,叶子玫突然邀请:
      “不如去看看吧?”说着,她打开工作室的门。

      “可以吗?”

      “可以的。”

      苏茴走出门,到几步外隔壁,叶子玫紧跟其后。

      房门紧闭,需要开锁,苏茴确定叶子玫神色正常,这才让开。

      门开,里面乍看确实平平无奇杂物间一个。

      苏茴先进去,叶子玫落后几拍,脚步勉强。

      进门后,她犹豫几秒,到底没有关门,反正只是看看,很快便要出去的。

      民宿内本就安静,这方窄小空间更是寂静无比。

      苏茴第一反应:这里简直就是一具棺材。

      她转头:“看好了,我们出去吧。”

      “啊?”叶子玫面色苍白,像是才刚回神,茫然抬头。

      时间才过一分钟吧?

      苏茴带她出去,楼道还有一截楼梯向上,二人到了天台。

      天台空旷,只立着几个大容量水箱,原本该有的几座晾晒架子,因为台风将至,昨日已被章大姐收拢。

      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风那么大,多少难以启齿,不论什么秘密,都可瞬间被吹散。

      叶子玫将这次重逢细细道来……

      .

      叶子玫和苏茴一前一后下了楼。

      二人面带微笑,并无异常。

      苏茴回房间收拾行李,到大厅与朋友们会合,她们今日退房。

      上车前,她对叶子玫说:“好好的,有事请一定一定联系我,任何事,任何时候。”

      叶子玫挥了挥手:“好。”

      送别两台轿跑飞驰而去,转身又为那双小情侣办理退房。

      “玫姐姐,照片传送给你了哦。”

      甜美女孩说着,突然上前给了叶子玫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她耳旁说:

      “祝你真正幸福!”

      留下祝愿,二人挥手,上车离去。

      世上总有可爱的人,哪怕短暂出现,亦如暖阳照耀,令人发现,世界是美好的。

      叶子玫进屋,坐下,静静续上一杯茶。

      茶冷了,心却暖。

      她拿出手机,看最新消息,微信首位,是女孩传送来的照片,她点开。

      白色的她和秦双,并肩在灰天黑石之间,那么近,那么和谐。

      原来被突然搂着肩后,拉着站起身时,她在笑。

      她原来笑了吗?

      叶子玫抬头四望,后知后觉到,上午一直不见秦双。

      还没起吗?

      章大姐恰好出来,她便问:“有看到秦双吗?”

      章大姐笑呵呵道:“早就起了,咦?她不是说找你去了吗?”

      “是吗?”

      “是啊,跑楼上去找的,没碰到面吗?”

      叶子玫站起身:“哦,可能没找到就回房了。”

      “好吃饭了,我今天就还是打回去吃吧……”

      章大姐在耳旁似乎说了好些话,叶子玫恍恍惚惚,没能听全,只是勉强回答:“好的,好的。”

      章大姐离开了。

      叶子玫抬脚上楼,脚步沉重。

      她和苏茴在天台所有对话,不会被秦双全部听见吧?

      不,应该不会,再说栏杆离上天台的阶梯那么远呢……

      其实听到又如何?总有一时,她也要亲自和秦双说的。

      想着,她已到六楼。

      工作室的门半开。

      她推进去。

      秦双拿着一张泛黄相片,闻声抬头。

      问她:“为什么藏我的照片?”

      叶子玫不答。

      秦双站起身,盯着她,再问:

      “什么叫做:曾关过你无数个日夜的密室,就在隔壁。”

      “囚禁又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你不顾一切,回到的这个家,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你回答我?回答我啊!”

      她声音一句比一句尖利,到最后,甚至破音。

      秦双声音弱下去,求她:

      “回答我,好吗?我受不了那些胡思乱想了。”

      面上一凉,叶子玫才发现自己又落泪。

      短短几天,仿佛流尽一生泪,说吧,兴许说了,一切事情才有结果。

      “我回乡后,他要为我治病。”

      “治同性恋的病。”

      “他没有打过我,他只是把一个空房间彻底封起来,隔音墙上又贴吸音纸,断了电,把我关进去。”

      “他责骂我的变态,怨怪我的不负责任,憎恶我造成这一切。”

      “他拷问我和你每个细节,反复确定我是否爱你,是否还爱你,他并不要求我爱他,只是命令我忘记你。”

      “有时他会突然哭泣恳求,恳求我快好起来,说他不想伤害我,有时则是求我原谅他,不断道歉一切都是他错。”

      “然后他离开,只剩我自己。”

      “我待在里面,眼前漆黑不见五指,起初耳旁还有呼吸心跳声,时间一久,连声音都成幻觉之一。”

      “不敢睡,睡不着,分不清白天黑夜时间空间,于是只能反复思考那些问题。”

      “我爱谁?爱男人还是女人?”

      “秦双是谁?忘掉秦双!”

      “不能思考时,我做过什么,我已经不太记得,回忆起来,都是浑浑噩噩。”

      “我咒骂他,我也向他求饶道歉。”

      “他很痛苦,他纾解不了被背叛的难堪,接受不了妻子出轨一个女孩,承受不住失去孩子的打击,和家不成家的境况,他也不想这样。”

      “千错万错,是我的错。”

      “作为妻子、母亲,出轨同性或出轨异性,都是罪恶。”

      “他临终前要我发誓,永远不会离开家乡,我答应后,他也终于放过了我。”

      “他不怪我了,可我还怪自己,我赎我的罪,很应该。”

      叶子玫靠着门框,两眼空洞,回忆坦白,让她精疲力尽,连眨眼的力气都失去。

      秦双听见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但似乎又听不懂。

      她潜意识不敢深思想象,她心中酝酿着无边野火,快要将五脏六腑都烧成灰烬。

      她难受得不能呼吸。

      她需要一个出口,于是口不择言。

      “为什么不走?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宁愿受这种酷刑折磨,也不肯放弃这段婚姻?”

      “跟我在一起,是什么滔天大罪,值得你赎到这种地步?”

      “什么发誓?太可笑了!你分明,就是在那个人和我之间,永远坚定选择那个人而已。”

      秦双还在不断生气质问着,到后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因她心中同时不断有声音在喊:”别说了,别再说了,抱抱她,去抱她!”

      终于一切被一句话切断。

      叶子玫满脸泪水:“你根本不知道,我选了的。”

      “第一次,我就选了你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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