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少女的凝望》游千夏

9、接力

　　胡欣的脚被包成了粽子，坐在医务室的病床上，一脸郁闷。
　　薛冉：“怎么回事？跳远不是你强项吗？怎么忽然受伤了？”

　　此时，胡磊也赶了进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比赛前不要过度练习，不要过度练习，你……”
　　他还没说完，胡欣就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朝他龇牙咧嘴。
　　胡磊噤声，薛冉当即了然。

　　薛冉：“你一向挺稳的，怎么今年坐不住了？”
　　“我……”胡欣欲言又止，眼神有一瞬间地看向乌乐乐。

　　乌乐乐正靠在门框边上，不敢进来。
　　她大概也是感觉到了胡欣的情绪，薛冉也就没再强求，随她在那不进不出的地方站着。
　　胡欣虽然很快收回了目光，可就是这一眼，薛冉确认了她情绪不稳定的来源正是乌乐乐。

　　“你该不会……”薛冉拉过一旁的椅子，在胡欣面前坐下。
　　“该不会什么？”胡欣显然有些心虚，语气也跟着变得横冲直撞。

　　薛冉原本想说，你该不会是……在忌惮乌乐乐，担心她抢了自己的地位？
　　毕竟，胡家两姐弟在班上是体育权威般的存在，结果开门第一枚奖牌就被乌乐乐摘下了，虽说只是银牌，但毫无疑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乌乐乐身上。
　　胡欣自尊心这么强，不甘于人下也是有可能的。
　　可一码归一码，其他项目尚且可以换人顶上，四乘一百米女子接力向来是他们的优势项目，现在缺了胡欣这第三棒，明天的比赛怎么办？

　　薛冉想着，视线落在了乌乐乐身上。
　　乌乐乐正低头数着蚂蚁，心电感应般抬头连上薛冉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胡欣炸毛了：“不行，绝对不能是她！”
　　“为什么？”薛冉不解地看向胡欣。
　　胡磊同样疑惑：“是啊，为什么？神婆的一百米短跑成绩，在女生当中可是一直稳定在前三。”

　　乌乐乐朝他们眨眨眼，似乎才刚从对话中反应过来：“是让我跑接力吗？我可以啊，保证不拖后腿！”
　　“你想得美！”胡欣瞬间反击，说，“不过就是崴了一下，明天就好了，我不用任何人代替！”
　　胡磊：“你想好了，这可是关乎我们所有人的荣誉。”
　　胡欣：“……”

　　医务室瞬间陷入了沉默。
　　薛冉：“不是说要把第一名拿下送给老陶吗？”
　　胡欣：“是，所以我一定要参加！”
　　“你不顾自己的身体，即使拿到第一名，你觉得老陶会开心吗？”
　　“……”
　　“胡欣……”
　　“不行……就是不行！这是我们最后的活动了，过了这两天，我们的生活就会被无休止的复习淹没，我不要这样。难道就连这一点点的快乐，你们也要抢走吗？不是可以打针吗？我明天过来打一针，照样可以上场！”
　　胡磊：“姐，这只是一场校运会，你没必要拿身体……”
　　“我说了，就是不行！”

　　薛冉有些头疼。
　　乌乐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胡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说：“我比你跑得快。”
　　呃……
　　薛冉汗颜。
　　这是在挑衅？

　　乌乐乐继续说：“我情绪比你稳定。”
　　胡欣瞪着她。
　　“更重要的是，”乌乐乐忽然抬手指着薛冉，“我和班长有默契。”

　　薛冉微微一怔。
　　不是总在深空魔女那里吐槽说“班长是冷冰冰的魔鬼”吗？怎么忽然盖章“默契”二字？
　　她有些不自然地抬手摸着自己的脖子，视线不小心落在了胡欣身上。

　　胡欣的表情很是精彩，一副大为震惊的神态。
　　随后，她怒了，比过往都要更用力地瞪着乌乐乐。
　　乌乐乐却不以为意，俯身在她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一定会拿下那五分，为了班长。”

　　失控，将薛冉此刻的心脏状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算是……表白？
　　她似乎从刚才开始，就很执着于五分。

　　拿到五分会怎么样？
　　高三6班的总分会被大幅积累，从而和其他班级拉开差距。
　　假如一步登顶，总冠军的班主任和班长将可以上台捧走奖杯和鲜花，收获奖金和掌声。
　　所以，“为了班长”的意思是……

　　“我会把总冠军的奖杯拿下。'”
　　乌乐乐眼神坚定，笑容明媚。
　　薛冉炸了。
　　胡欣和胡磊都在看着她。
　　薛冉双颊发烫，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脸。

　　胡欣一咬牙：“随便你，乌乐乐。反正……你别指望我会给你打气。”

　　最后，乌乐乐还是被安排进了第三棒。
　　大本营里，同学们玩无线电波玩得不亦乐乎。
　　角落的风雨跑道上，本该在发电波的神婆却在和魔女练习交接棒。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薛冉一度认为，所谓的“我和班长有默契”不过是夸大其词。
　　当乌乐乐第N次交接失误，薛冉开始犹豫，也许，把乌乐乐放第一棒还更保险一点——第一棒可以少一次交接。

　　不知道是不是受薛冉影响，乌乐乐的情绪也渐渐变得低沉。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得想个办法。
　　可具体什么办法，直到第一天结束，薛冉也没想出来。

　　路过成绩榜的时候，薛冉看到高三6班的名次，正好排在第二名，与第一名的高三1班只有两分之差。
　　他们的接力同样厉害，明天的比赛成了关键。

　　乌乐乐跟在薛冉身后，蔫头耷脑，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是在鼓楼公园站下的车。
　　薛冉看着她的背影，在列车门关上的前一秒，追了过去。

　　“班长？”
　　听到脚步声，乌乐乐有些错愕地回头。
　　“乌乐乐，明天你尽管跑。无论有多大的差距，我都能追回来。相信我，这就是身为第四棒存在的意义。”

　　蓝天下，高三6班的四棒各就各位，像是赤红跑道上的一颗颗豆丁，洒在洪流里。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小组赛时，四人稳定发挥，就连练习时频频失误的乌乐乐也稳住了。
　　尽管交接棒依旧有瑕疵，她们还是以小组赛第二名的资格进入了决赛。

　　隔着一百米的距离，薛冉看到乌乐乐正仰头看向天空，一直凝视着某个地方。
　　她随着她的视线看去，除了一朵奶油般的层积云，什么都没有。
　　再回头时，她看到乌乐乐在对她笑。
　　一如既往的明媚的笑。

　　发令枪响。
　　加油的声音不绝于耳。
　　随着一声声“神婆”响起，乌乐乐拿到了接力棒，全速朝薛冉奔来。
　　她快速调整姿势，朝乌乐乐伸出手。

　　脚步声在耳边越发清晰，薛冉迈开了脚步。
　　微风划过她的右手，意外发生，接力棒在触碰到她掌心的瞬间，落了空。

　　高三1班的第四棒霎时反超。
　　薛冉急忙压低重心，在接力棒脱轨之前，抓在手里。
　　那位置并不完美，不是她所熟悉的触感，可她眼里，只剩下那该死的高三1班。

　　力量在体内爆发，薛冉屏住呼吸，在对方的身后穷追不舍。
　　机会只在百米之间。
　　不对，只剩五十米了。
　　她将身体的重心尽可能地往前压去，脚尖与地面的摩擦带动着她身体往前方倾斜。
　　加速，不断加速。
　　终点就在眼前，白色的校服衣角急速后退，薛冉飞身压线，将对手甩开了0.05秒。

　　哔——
　　秒表被按下，高三6班反超，登上了实时榜首。

　　薛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那些看似大言不惭的承诺，此刻居然成真。
　　她朝乌乐乐的方向看去，对方倒在了地上。

　　她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可她好像爬不动了，两只手掌都是血。
　　在视线相对的瞬间，乌乐乐又笑了：“嘿嘿。”

　　人群向薛冉的方向跑来，祝贺的，呐喊的，可她听不见了。
　　薛冉越过他们，朝来时的方向飞奔。

　　“你怎么了？”
　　薛冉将她扶起，让她坐在地上。
　　手掌上的血不是错觉，她的两个膝盖也都破了洞。

　　另外两人走了过来，说：“她身体压得太低，交棒之后就摔了。”
　　乌乐乐：“嘿嘿，没事，涂点红药水就好。”
　　薛冉把接力棒丢给了她们，说：“告诉胡磊，让他安排别人跳高。”
　　乌乐乐：“啊？”
　　“啊什么啊？上来。”薛冉蹲下，把乌乐乐背起。
　　“那颁奖？”有人问薛冉。
　　“你们帮我们的一起拿了吧。伤口得优先处理。”

　　乌乐乐满手血污，像个半身不遂的机器人僵直了手臂，卡在薛冉肩上。
　　她有些不舍地看着领奖台，满脸都写着“很想站上去”“很想站上去。”

　　虽然是在背后，但透过路边的反光玻璃，薛冉能看明白乌乐乐的渴望。
　　可她不管不顾，只往医务室走。

　　她们成了医务室的常客，连校医姐姐都认出了她们。
　　“哟，你们高三6班到底怎么回事啊？”校医说着，就要将乌乐乐的裤腿拉起。
　　可她的手还没有动，乌乐乐就哀嚎着躲开了：“疼，可不可以不要掀裤腿？”
　　乌乐乐眼泪汪汪，看得校医心软：“不掀裤腿的话，就得把膝盖上的裤子剪开了哦。”
　　“反正已经破了……”

　　薛冉顿时看出了异样。
　　她其实充满了好奇，可还是帮校医拿起了剪刀。

　　膝盖上的伤口很狰狞，消毒药水涂上去的每一下，都能激起薛冉身上的鸡皮疙瘩。
　　可乌乐乐一声不吭，除了嘴唇发白，丝毫看不出她正在经历什么。

　　待一切处理完毕，校医给她开了些药，便出去了，留下乌乐乐在床上休息。
　　薛冉有些不自然地坐在床边，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她，但最终，她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良久，她说：“等下，我送你回家。”
　　“啊？等下？”
　　“嗯，你应该回家休息。剩下半天而已，我会帮你向老陶请假。”
　　“不行，我要看颁奖。”
　　“不就颁奖吗，我拍视频给你看也一样。”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我要看着你……”
　　刷拉一声，一旁的帘子被拉开，胡欣黑着一张脸，出现在了隔壁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