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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偷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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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漾站在原地,鞋子上都是蹦出来的咖啡和玻璃渣。
安格带着几名店员走了过来。
店员都是学生,四舍五入可以算是两人的学长学姐。他们成了一道墙,将乌乐乐和薛冉拉到墙后。
安格对刘漾说:“这位女士,你危害到其他客人的人身安全了。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现在就报警。”
“乐乐……”
刘漾往乌乐乐的方向抬起手。可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撇过脸,不再看她。
她摇摇头,举起的双手调整了方向,转而拿起手提包,离开了。
“乐乐,快,擦一擦。”店员姐姐给她拿来毛巾。
“储物柜里还有备用工装,你们去后面换一下吧。”
乌乐乐:“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安格手上拿着扫帚和拖把:“你应该说,幸亏今天是在你们这里。”
乌乐乐眨眨眼,笑了。
更衣室里,两人背对着背,将黏糊糊的衣服脱下。
薛冉忍不住笑道:“你看你,这么一挡,原本一只落汤鸡就够了,现在变成了两只。”
乌乐乐努努嘴:“这我哪能想到啊……我都不记得我比你矮这件事了。”
“你不仅比我矮,还比我瘦。”
“哼。”
“学会生气了?挺好。”
“……我背疼……”
“来,我看看。”
乌乐乐的后背,刚好肩胛骨的地方,起了一片红印。
从前那些触目惊心的淤青,许多已经消散,但色素沉着带来的疤痕却迟迟没有消失,固执地趴在乌乐乐的后背上。她不禁俯下身,在上面落下星星点点的吻。
乌乐乐全身僵直,声音沙哑的唤她:“……阿冉?”
微凉的嘴唇移开,薛冉笑着轻抚她的伤痕,念起了咒语:“疼疼疼疼全都飞走咯!”
“……你还是我认识的班长吗?还是说……你现在是深空魔女?”
“你不是说了吗?两个都是我。走吧,我们回家。”
一连数日,刘漾都在远山湖附近阴魂不散。
很快,她摸到了薛家的小洋房。
每当乌乐乐或者薛冉拉开窗帘,都能看到刘漾站在路口的灯光下,久久地看向她们的方向。
从此以后,她们再也没有拉起窗帘。
8月7日的傍晚,薛海潮和林冉提前结束了老家的行程,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林冉:“诶哟,知道我们又添了人,家里头高兴坏了,准备了一大堆东西。乐乐,过来!”
乌乐乐正看着薛冉拆礼物,没想到自己也有份。
林冉拿出两个大红包:“首先呢,这是爷爷奶奶给的红包,一人一个哈。”
乌乐乐:“我也有吗?”
“当然!”林冉打开一个行李箱,“然后呢,爷爷奶奶听说我们乐乐喜欢吃水里游的,所有给你包了一大包的小鱿鱼,还有原只大虾肉干,鱿鱼丝,油炸小螃蟹,虾片……都是家里的特产,你们看书、刷剧的时候,可以一起吃哈。”
“谢谢爷爷奶奶。”
“还有,这是你表姨、表叔去旅游的时候特意买的膏药,里面有什么活血化瘀啊,消除伤疤啊……诶,反正很多功能,我都记不全了,你拿去。
“然后……这里十几盒的都是面膜,给你们仨一起用的。还有糖果……”
林冉陆陆续续又介绍了一大堆,乌乐乐从没见过具备如此多样化的礼物,而且都是给她的,在堆成山的袋子箱子后面,有些不知所措。
薛冉凑过来一看:“大冉,这箱底怎么还有一摞书,什么《擒拿术》《防身术》《泰拳入门》?”
林冉:“哎哟,咧,你那个表姐啊,今年警校毕业的那个啊,说分享给各位妹妹,都学学,防身用。”
薛冉:“她怎么还操这个心……”
“我觉得挺好的,不过第一要义还是跑,千万别和坏人硬刚。对了,乐乐,过来。”薛海潮说完,朝乌乐乐招手。
乌乐乐放下手上的《擒拿术》,来到一个纸箱前。
薛海潮拍拍纸箱:“你看看这个型号对不对,对的话我就不退货了,给你放到餐边柜。”
薛冉凑过来:“老薛,你什么时候开始喝咖啡了?买这么好的咖啡机?”
薛海潮:“乐乐不是喜欢调饮料吗?我也想尝尝啊。而起这样一来,阿琳就不用天天喝速溶的了,老是整三合一,对血糖什么的总归是不好……怎么样,乐乐,机子能用吗?”
机子是家用的,乌乐乐曾经听店长介绍过,忙点头:“能用,能用。”
薛海潮:“我不懂行,就交给你慢慢研究了哈,玩去吧。”
乌乐乐两眼发光,等咖啡机移到餐边柜之后,她便一直围着它团团转。
客厅里,三人在收拾东西。
林冉低声说:“老头,生日礼物算是买对了咯。”
薛海潮:“哼哼,别看我平时和乐乐聊天不多,观察人的喜好,我还是很擅长滴。”
薛冉看了乌乐乐一眼,问他们:“你们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原本不是说要待到月底吗?”
林冉:“居委会的人打电话给我们了,说那个女人一直盯着我们家,这不得回来看看?就你们两个人在家,我们怎么可能放心?”
“居委有跟你们说那个人是谁吗?”
薛海潮:“谁?”
“乐乐的母亲,刘漾。”
林冉:“……”
薛海潮:“……”
林冉:“这倒是没说过啊……”
薛海潮:“失踪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回来了?”
薛冉有些心虚地看了乌乐乐一眼,见她正研究咖啡机研究得入迷,朝薛海潮和林冉招招手。
三人围在一起,静悄悄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
林冉忍不住一拍大腿,正要发作,见乌乐乐闻声看了过来,笑问:“还行吗?”
“嗯!”乌乐乐笑容满面,继续研究。
林冉松了口气,说:“我虽然同情她的遭遇,但她不能这样对乐乐啊。”
薛海潮:“现在人已经来到门口了,总不能让她一直守在外面吧?要不要请她进来聊几句?乐乐可以不认这个妈,我们作为亲家,礼数还是得做的吧。”
“亲家?”薛冉忽然觉得不对劲,“什么亲家?”
林冉:“你不是想和乐乐在一起吗?”
“你们……怎么知道的?”
林冉:“这很难看出来吗?”
“……”
林冉:“你第一天就穿帮了,知道不?”
“……”
薛海潮:“家长的事情就交给家长来处理吧。爸爸现在出去跟刘女士聊两句。小冉,你先带乐乐回房间。”
薛冉久久地看了父亲一眼,点点头,带着乌乐乐回房间了。
乌乐乐听话,但不明所以:“阿冉?”
薛冉:“你母亲等下会进来,老薛会搞定。”
“叔叔他……”
“他已经把你当女儿了。”
“会不会……”
“不会。”
“我还没说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那我可以偷听吗?坐在楼梯口那种,不会有人看见。”
“……行吧,我陪你。”
二楼和三楼都没有开灯,只有一楼的灯光透过餐厅,一点点地往上渗,轻轻地打在实木楼梯的边缘。
乌乐乐靠在薛冉身上,挽着她的胳膊。
院子里的铁门开了又关,专属于家长间的寒暄客套从小花园一路延伸到客厅。
乌乐乐听到了刘漾的声音,想起那些还没有来记得收拾的礼物。
薛冉的手掌按在乌乐乐的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像是某种安抚。
刘漾大概也在打量着薛家的内部环境,对比前几日相见时的歇斯底里,她的语气显得柔软了许多。
刘漾:“这些是……”
林冉:“哦,你看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呢,都是给孩子们的礼物。”
“孩子们?”
“对啊,还有乐乐的。”
薛海潮:“来,刘女士,喝茶。”
白瓷碰撞的声音,衬托起良久的沉默。
刘漾忽然开口:“你们对乐乐这么好,我应该要谢谢你们的。但毕竟她有自己的家,还是早日和父亲团聚比较好。”
“那母亲呢?”
林冉快言快语,可没有继续往下说,被一旁的薛海潮截了胡。
薛海潮:“没过几天,乐乐就成年了……”
他留了个气口,刘漾没有接话。
薛海潮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在拥有家庭之前,乐乐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刘漾:“……”
薛海潮:“我和大冉曾无数次的畅想过,孩子们长大之后会过什么样的人生。我们希望她们是自由的,独立的,快乐的,健康的,拥有选择的权利,以及随时可以说‘不’的勇气。假如某天我们再也无法托举,她们也可以有能力完成自我托举。假如她们愿意留下,那就留在我们身边。假如她们在上京待腻了,那就去别的城市。去玩,去闯,去找寻那个她们希望扎根的地方。”
刘漾:“乐乐不是你的孩子。”
林冉:“那你呢,你又想过怎样的人生?”
“我……”
“我其实并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小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让小冉和阿琳自己想办法解决。因为我相信一点,只要做父母的把自己的人生过明白了,孩子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漾:“……”
林冉:“你的人生呢?你自己过明白了吗?”
“……”
“刘女士,我们今天邀请你过来,并不是为了指责你。同为女人,我理解你过去的不幸和处境。就让这份不幸终结在当下吧,不要祸及下一代。”
“你们说得轻巧……”刘漾的语气有些不稳,甚至带着些许愤怒和恨意,“血脉这条纽带能说断就断了吗?谁不是这样走过来的,乐乐已经很幸运了。”
“你当真这样认为吗?”薛海潮反问。
“什么意思?”
“我本来不想再给任何人看了,可我觉得你有必要认清一个事实——在你身后,乐乐曾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薛冉听到平板电脑被打开的声音,她不禁搂紧了乌乐乐的肩膀。
沉默,良久的沉默。
林冉:“这是妇联介入以来,给乐乐做的全部伤害鉴定以及诊断记录……看到这些,你还觉得乐乐是幸运的吗?”
刘漾:“……不……我之前看到的不是这样的……”
林冉:“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乐乐了?”
薛海潮长叹一声:“往日不可追,未来还很长,各自承担各自的因果已经够苦的了,何必再给孩子增加人生难度呢?”
刘漾:“……”
“话说,”林冉顿了顿,“你现在常住哪个国家?”
“……不远,马来。”
“嗯……马来……挺好的……开始了新生活,乐乐也该开始新生活了……”
薛海潮:“我们会照顾好乐乐的。”
林冉:“退一万步说,即使某一天,她们俩分开了,乐乐依旧是我们家的一份子,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刘漾:“那乐乐爸爸……”
林冉:“你还惦记着他?”
刘漾:“他只是精神出了问题……”
薛海潮:“那就交给专业医生。乐乐不是医生,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
刘漾显然一震,没有再说话。
他们三人又在底下聊了一会儿,等到快零点的时候,刘漾终于起身离开了。
乌乐乐的身体动了动,最终没有下楼。
“我不想下去,是不是很坏?”
“乐乐,不用勉强自己。不是所有故事都能大团圆结局,也不是所有冲突都必须和解。来日方长,你已经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