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觉夏深》咸鱼吹风

11、第11章

　　“你这样不累吗？”
　　对方的眼睫迅速煽动，有意地错开两人的视线。

　　他看向她的手臂。
　　胳膊肘处传来一阵疼痛，她这才发现自己单只手肘撑在桌子的边缘，维持整个身体的重量。

　　顿时脸颊发热，她下意思地抿抿嘴，安稳地坐回位置上。紧接着稿纸飘到了面前，长手一伸，在数字的隔壁写了正确的答案，她才恍然大悟：“啊，明白了。”

　　终于搞懂一道题，秦晴长舒一口气。
　　她捏着试卷移过来，在上面“刷刷刷”几下，把过程完整写上，完了后发现隔壁方夏深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由得问：“怎么啦？”

　　方夏深指指试卷上刚写的蝌蚪文。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方便下次记忆嘛。”秦晴傻呵呵笑了几声，不给方夏深思考的时间，赶紧指着下一题，端正态度，认真询问：“这题我想了很久，没有思路……”

　　接连讲了好几题，方夏深都展现了十足的耐心，那些题像一簇簇小火苗，在他冰冷的指尖瞬间熄灭。

　　“太感谢你了。”秦晴的试卷上满是蝌蚪文。
　　她搓了搓小手，带着喜悦的成就感扭了扭身体。

　　“哦？”方夏深微眯起眼睛看她，指头划过桌面，嘴角扬起，声音低沉带着磁性，秦晴侧脸，微微抬头，视线从他的指尖移到他略带笑意的唇，双手因激动握拳，忽闪忽闪的大眼正期待着学神的鼓励，谁知学神叹了口气，“这么简单的题搞半天，怪不得抄作业能把错误抄得一模一样。”

　　刚跃起的情绪瞬间落到谷底，对他的好感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秦晴气得把头转向另一边。
　　“吃饭啦吃饭啦。”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何芳的叫喊声。

　　猛地站起身，秦晴一把扯过方夏深面前的试卷，双手的手指沿着试卷表面，将它卷起来，然后把稿纸叠在试卷外边缘，一只手紧紧握住圆筒状的纸张，正准备撤离，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她低头看去，就看见露在外头的长而瘦的指尖。

　　方夏深凑过来对着她笑。
　　“晴儿，快叫小方吃饭。”何芳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秦晴拉回自己的衣角，那两根白玉般的指尖就停滞在半空，方夏深嘴角的笑依旧，移过来坐在秦晴的椅子上，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她说话开始结巴：“吃、吃……饭啦。”

　　往后退了一大步，秦晴的兔子鞋转了个方向，谁知刚要踏出一步，衣角又被扯住，她回过头，就见方夏深沉闷地说：“等下。”
　　抽屉被“呼啦”一声拉开，他低头伸手在里面摸索几下，随后几张纸被翻出，抖了抖纸张，他递给她：“喏，给你。”

　　她接过纸，疑狐地看了两眼，表情瞬息万变。

　　原来在她进来前，方夏深一直奋笔疾书，她以为他在完成自己的作业，没想到是在给她写接下来的考试重点，条条框框地罗列在雪白的稿纸上，字迹阔达却又不失整洁，看上去通俗易懂，费了一番心思。

　　“这……”秦晴抬头看向他。
　　“怕你考砸，陈老班又要来找我，说实话，没教过像你资质这么差的学生。”

　　“你也没教过几个……”感动的泪水瞬间被回收，秦晴跟在方夏深的身后出去。他回过头，挑了眉：“是啊，就你一个学生，还不够？”

　　秦晴不理他，回去放了手里的试卷，再跑过来，何芳已经把饭菜都摆好，招呼她坐下：“两个人饿了吧，快吃快吃。”

　　挪出椅子，她坐到何芳的身边，端起碗，举起筷子，眼角瞥向电视柜上摆着的几袋水果，她夹了几筷子青菜，何芳见她不长肉，就往她碗里塞了只大鸡腿：“多吃点。”

　　“小方，你也多吃。”说完，何芳把另一只鸡腿放到方夏深的碗里。
　　咬了一口鸡腿，秦晴问道：“妈，那些水果能吃吗？”

　　何芳夹着蘑菇的筷子顿了顿，而后不自然地含糊回答：“嗯。”
　　“我想等会儿吃完饭就吃。”秦晴放下筷子，起身去舀番茄汤，她不爱吃番茄，满满一勺蛋盛起。

　　何芳说话：“给小方留点蛋，小男孩长得快，多补补。”
　　“阿姨，我不喜欢吃蛋，我就喜欢番茄。”说完，他舀了番茄汤里的番茄，放到米饭上，红红的，特别显眼。

　　“哎，不能挑食。”

　　秦晴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恰好被方夏深逮到。他拿起汤勺，在番茄汤的大碗里晃荡了两下，大勺子里装满了蛋，炫耀似地在秦晴眼前停了几秒，全部倒入自己的碗中。

　　握紧手中的筷子，秦晴心中一痛，然后瞪了他一眼。
　　夹了几根肉丝，嘴里瞬间无味，秦晴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妈，我去切西瓜。”

　　一块块红艳艳的西瓜被切成了一个个尖头山丘，摆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皮薄汁多，看起来品相特别好。西瓜是方夏深最爱吃的水果，秦晴两只手各抓一块，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妈，西瓜真甜，是谁送的？”

　　“是张阿姨送来的。”
　　“张阿姨人真好，她老让你顶夜班，冲这西瓜我就原谅她吧。”秦晴吃完了两块，连忙伸手再去拿两块，手指刚碰到面前的两块西瓜，就见白光一闪，西瓜没了。

　　“你那边不是有吗！”她站起身，伸手去抓离方夏深最近的西瓜，谁知方夏深吃西瓜更快，手一挥，那两块也没了。

　　何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打闹，眉头紧蹙，手中的筷子被放到桌上，盯着眼前的那碗饭发呆，过了半晌，才有力气说话：“不是医院的张阿姨，是……小方的妈妈。”
　　*
　　桌上的饭菜吃得差不多，何芳把剩下的菜渣全部倒进盛番茄汤的大碗里，然后拿着大碗进厨房，菜渣就全进了垃圾桶。这时，秦晴把桌上剩下的碗依次叠起来，端着进来，把它们放到洗碗槽。

　　回过头看到秦晴正绞抹布，何芳连忙说：“放着别动，让妈来。”
　　“妈，我去擦下桌子。”

　　“晴儿，你别去。”何芳一手拿着大碗，一手拉住秦晴，“你站在这里，妈有话要跟你说。”
　　她把大碗放进洗碗槽，拧开水龙头，哗啦哗啦几下就把手冲洗干净。

　　随后，何芳探出头，朝方夏深的房间看了眼，他的房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传出什么声响。谨慎起见，她两只手搭在厨房的玻璃门上，将门往中间拉，门合上了。

　　“妈。”
　　何芳示意秦晴先别说话，轻轻走到她身边，凑到耳边，才低声道：“晴儿，以后放学的时候，你同小方一起回家。”

　　“他不愿意跟我一起。”
　　“那你就跟在他身后。”
　　“可是，他骑车老快了，我跟不上他。”
　　“跟不上也得跟。”

　　秦晴一向很听何芳的话，虽然心里疑惑，但何芳一再坚持，便答应道：“妈，我知道了。”她从厨房出来，走到餐桌时脚步缓了片刻，侧头看了看电视柜上的水果袋。水果袋还是像先前那样放着，仿佛因为背光的缘故，而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
　　*
　　夏日的户外热得人身上黏腻。
　　何芳说，让秦晴跟上方夏深。
　　所以，一大早她就迫不及待地出门。

　　可是秦晴根本不是方夏深的对手，无论怎么飞快地蹬脚，向前冲，都不能赶上他，就连他小拇指头都算不上。

　　风呼啦啦地在耳畔响着，一个转弯，远处小小的一点背影刹那消失在茂盛的绿树间。
　　等赶到学校，秦晴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校门口是不允许骑车进入的。快到校门口的时候自行车就停下来了，她推着自行车走着。周围有很多学生，她朝左看，停着一排私家车，车上下来一些学生。另外骑着自行车的学生总有毛毛躁躁的，为了赶时间冲过来，整个人因着惯性从车上飞跃着跳下来，吓得她连连后退，差点绊一跤。

　　“对不起。”学生丢下一句道歉，继续“飞”走。

　　稳住自行车，她安抚小心脏，视线往右边移去。右边大多数是走着过来的同学，人头攒动。她的目光溜了一圈。

　　这么多学生，就是没有方夏深的身影。

　　推车走了几分钟，面前出现了一个简陋的停车棚。秦晴找到最近的一个空位，刚转过车头，就隐约感到身后有人，于是一偏头，“纵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只见方夏深推着车，正站在她身后。
　　“你不是比我早出门吗？”

　　自行车“哗啦”一声进了空位，她弯下腰，手上的链条绕过车轮和铁杆，“卡擦”一下就扣牢了。还未等她起身，左边响起停车的动静，方夏深的车也稳稳当当地停好了。他拍了拍手，靠在车座上盯着她看。

　　阳光从东边透过车棚旁的大树密密麻麻的树叶滲过来，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他轻笑：“你骑车太快，我赶不上。”
　　赤裸裸的嘲笑。

　　秦晴把钥匙拔下来，胡乱塞进口袋里，从地上捡起一根枝条就扔过去：“你欺人太甚。”

　　头一歪，方夏深敏捷地躲过她的攻击，心情难得大好：“也不知道是哪只飞天小猪一直跟在我屁股后，最后也没追上我。”

　　风一吹，光影变幻，他的目光亮闪闪的。
　　秦晴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圆瞪着双眼。
　　石头捏在手里，寒冷如冰。
　　手心的温度逐渐温暖石头，直到捂热它，最后也没扔出去。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方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