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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异变 ...

  •   市中心某个长满青苔的角落,悄然生长出一株叶茎似人类骸骨的花。叶柄如指骨般节节分明,却在顶端绽开柔软花瓣。

      后来,人类灾难结束。“灵谕阁”将其收入藏阁时,命名为“骨生花”。

      沉浸在庆典中的人们未曾察觉危险临近。夜空烟火与街头欢笑交织成片,无人注意的巷口,草质茎植物正悄然蔓延。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由黑转红。夜肆坐在落地窗前注视电脑屏幕,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眉头微蹙。暗红微光透过玻璃映在他后背,他却浑然未觉。

      『午夜』

      喧嚣渐歇,只剩零星灯火与远处车鸣。直到路人发现尸块,平静就此打破。警方封锁现场,夜肆站在警戒线外俯视那滩肉块。

      (撕裂口不像生物或刀具所致,没有咬痕也没有整齐切口…)夜肆掐断思绪。警方装袋时,尸块下露出的骸骨花令他瞳孔微缩。

      『一切的起因』
      猜测需要证实。

      夜肆清楚,他需要样本。

      他单手扶方向盘,指尖轻敲盘侧。信号灯转绿瞬间,惊雷劈开天际。巷弄间的骸骨花疯狂滋长,不过片刻就爬满整条街道。

      安宁夜空被暗红吞噬,星辰明月尽数隐没。恐慌如野火蔓延,人们不知将面对什么。

      各区紧急会议中,留狼尾发型的青年靠墙而立,与周遭格格不入。听着争吵声,他忽然轻笑。

      众人侧目,青年唇角噙着嘲讽
      “现在才讨论对策?早干什么去了。”

      不满的目光中,他转身离开会议厅。门外景象令人心惊——暗红天幕下植物侵占街道,车辆堵塞,地面裂痕如蛛网蔓延。

      青年烦躁地揉乱头发。夜肆刚好停车走近,风衣擦过他臂膀。青年下意识抓住对方手腕。

      “有事?”夜肆抬眼,语气疏离。

      青年微怔,随即笑开
      “要去参加那群蠢货的会议?我劝你省省力气。”

      夜肆垂眸思索片刻:“你也是与会者?”

      青年点头松手。

      “灵谕阁的人?”

      夜肆揉着手腕,见对方不答便适可而止:“既然不便多说,告辞。”

      他快步走下台阶,穿过堵塞车流。青年望着背影迟疑一瞬,还是追上去拍了拍他的肩。

      “还有事?”夜肆挑眉。

      青年弯起眼角,胳膊自然地搭上他肩膀
      “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

      夜肆低头避开接触,拍打被碰过的衣料
      “随你。别动手动脚。”

      两人穿过车流。夜肆全程沉默,青年却喋喋不休。

      “我叫白景玉,你呢?”

      “夜肆。”

      大厦旋转门映出两人身影。夜肆加快脚步甩开迎上来的人员,电梯里俯视混乱街景,他疲惫揉眉。实验室里,夜肆抓起整理好的资料和笔记本。白景玉凑近打量
      “这是什么?”

      “与你无关。”

      话音未落,大厦剧烈震颤。夜肆一手紧抱资料,一手拽住白景玉冲向后梯。玻璃碎片如雨落下,夜肆侧脸被划开细痕,仍坚持将人带到安全区。

      “喂…”白景玉喘着气,看见对方渗血的伤口。
      “你没事吧?”

      他拉过夜肆手腕,指腹抹去血珠,掏出手帕按在伤口上
      “得去医院处理。”

      『医院』

      急诊室挤满伤患,走廊长椅坐满骨折病人。夜肆清创时药膏刺痛让他吸气,走出医院时,十字路口撞毁的车辆与鸣笛的救护车构成末日图景。

      从医院出来后夜肆拦下车,白景玉自然跟进后座。

      “我要回家,你也跟着?”

      “不行吗?”
      夜肆对司机报出地址,全程望向窗外。

      『公寓』

      夜肆付完车费,径自走向保安室登记。白景玉悠然跟随,打量修剪整齐的绿植。

      电梯里夜肆按下八层键,手机响起时他眉眼柔和下来
      “哥马上到,帮忙开个门。”

      门缝里探出个小脑袋,光脚踩地扑进他怀里。夜肆抱起八九岁模样的女孩:“怎么不穿鞋?”

      白景玉挑眉“你孩子?”

      “我妹妹。”夜肆肘击对方,从鞋柜取出拖鞋,“换好鞋关门。”

      室内宽敞,落地窗外红芒隐约。夜肆坐在散乱资料前,电脑屏幕荧光映着纱布。白景玉靠坐桌沿,随手拿起纸张——

      『未知植物气味可能引发基因变异,分化第二性别』

      “看什么?”夜肆头也不抬。

      “没什么。”白景玉轻轻放下纸张。

      窗外警报声由远及近。

      城市混乱的嗡鸣透过公寓的隔音玻璃,变成一种模糊的背景噪音,像远处坏掉的老旧冰箱持续不断的低鸣。

      夜璃——夜肆的妹妹。已经听话地穿上拖鞋,坐在沙发上,好奇的目光在哥哥和那个陌生青年之间来回扫视。

      夜肆端坐电脑前,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贴着纱布的脸颊上,伤口传来隐约的刺痛,像被细小的荆棘反复刮擦。

      他试图重新集中精神在那些散乱的资料上,但白景玉的存在感太强,像一件过于庞大的家具杵在本来紧凑的空间里。

      “喂,有喝的没?跑了半天,嗓子快冒烟了。”
      白景玉的声音打破沉默,他自顾自地在客厅踱步,目光扫过书架上的摆件和墙上的地图。

      夜肆敲击键盘的手指没停,语气平淡
      “厨房,饮水机,自己倒。”
      他刻意忽略了对方话语中暗示的熟稔。

      白景玉也不在意,溜溜达达进了厨房,传来翻找杯子的轻微碰撞声。夜璃凑近哥哥,小声问
      “哥,那个人是谁啊?”

      “一个……暂时甩不掉的麻烦。”
      夜肆压低声音回答,揉了揉眉心。他感到一种缓慢堆积的焦躁,像看到水龙头一滴一滴漏水,明知浪费却一时无法修好。

      白景玉拿着两杯水回来,将其中一杯放在夜肆手边,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是这里的主人。水杯落桌的轻响让夜肆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一瞬。

      “谢了。”夜肆没碰那杯水,目光仍锁定屏幕。

      “不客气。”白景玉靠在桌沿,喝了一口水。
      “你这地方不错,就是东西摆得太整齐,有点没人气儿。”

      夜肆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我家不是用来积攒‘人气’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景玉晃着水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声响。
      “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找个安全地方待着,不行?况且,我觉得你这里,”他视线扫过那些资料,“可能有答案。”

      “没有现成的答案。”
      夜肆合上笔记本电脑,发出清晰的“咔哒”声。
      “而且,我不习惯和陌生人共享空间和信息。”

      “我们都并肩作战过了,还算陌生人?”
      白景玉挑眉,唇角带着那点惯有的、让夜肆觉得刺眼的笑意。

      “那叫被迫同行,不是并肩作战。”
      夜肆纠正他,语气斩钉截铁。他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桌角的一张纸。
      “我收留你避过刚才的混乱,人情已经还了,门在那边。”

      气氛瞬间绷紧。夜璃下意识地往沙发里缩了缩。

      白景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把水杯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略带压迫的姿态。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夜大研究员。我知道你在查‘骨生花’,我也在找它。合作比单干有效率,不是吗?”

      “合作需要信任基础,我们没有。”
      夜肆不为所动,指向门口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请离开。”

      在两人争执不下时,窗外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紧接着是更密集的警笛声。整栋楼的灯光剧烈闪烁了几下,像濒死者的最后喘息,夜璃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白景玉站直身体,望向窗外那片不祥的暗红色天空,语气难得严肃。
      “看来,现在出门可不是好主意。”
      他转头看向夜肆,眼神里没了戏谑。
      “为了你妹妹的安全,也多个人手。我睡沙发就行,保证不打扰你的‘整齐’。”

      夜肆沉默地看着窗外混乱的街景,又看了看有些受惊的妹妹,那股想要驱逐对方的焦躁被更现实的考量压了下去,变成一种无奈的妥协。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铅块一样沉在肺里。

      “……随便你。”
      他最终吐出三个字,转身走向夜璃。
      “小璃,该去睡觉了。”

      他牵着妹妹的手走向卧室,没有再看白景玉一眼。白景玉看着关上的卧室门,耸耸肩。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人,和窗外持续不断的、模糊的城市悲鸣。

      白景玉将自己摔进沙发,布料发出沉闷的呻吟。他拿起那张纸,指尖划过“第二性别”那几个字,像摩挲一道看不见的疤痕。空气里还残留着夜肆身上消毒水和纸张混合的味道,有点像放久的薄荷糖。

      卧室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夜肆背靠着门板,妹妹夜璃已经蜷在床上睡着了,呼吸轻浅。

      他听着门外细微的动静——白景玉起身,脚步声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门。片刻后,是液体倒入玻璃杯的清脆声响。每一个声音都像小石子投入他惯常的寂静里,激起一圈圈烦躁的涟漪。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暗红色的天光黏稠地附着在玻璃上,楼下街道,几辆废弃汽车的轮廓像搁浅的鲸鱼。

      (这家伙……到底知道多少?)

      他坐回床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光再次照亮他脸上的纱布。刺痛感很轻微,却持续不断,像水龙头没拧紧时滴落的水珠。

      『第二天清晨』

      光线未能驱散暗红,只是让世界变得像透过一层陈旧的血色玻璃。电力时断时续,冰箱的嗡鸣声变得迟疑。夜璃坐在餐桌前,小口啃着面包,眼睛不时瞟向沙发。

      白景玉还在睡,狼尾散在靠枕上,一条胳膊垂到地板。他占据了整个沙发,姿态有种毫不设防的侵占性。

      夜肆煮了热水,泡了两杯茶。茶叶是去年买的,味道有些淡了。他把其中一杯放在茶几上,杯底接触玻璃的轻响让沙发上的人动了动。

      “几点了?”白景玉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视线掠过那杯茶,最后落在夜肆身上。

      “自己看天色。”夜肆端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水很烫。

      白景玉嗤笑一声,伸手拿过杯子,不怕烫似的灌了一大口。
      “谢了。”他抹抹嘴,“这茶跟你的人一样,没什么味儿。”

      夜肆没理他,转身对夜璃说
      “今天在家看书,别出门。”

      “哥,外面……”

      “我知道。”

      白景玉赤脚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下方死寂的街道。
      “车开不出去了。植物把路缠死了,像缠一堆电线。”

      “步行可以。”夜肆放下茶杯,“我需要去附近的采样点。”

      “就为这个?”白景玉转身,背靠着玻璃,红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轮廓。
      “我以为你会更关心‘第二性别’的事儿。”
      他吐出这个词,像吐出一粒果核。

      夜肆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灵谕阁封存‘骨生花’的时候,记录里提过一种……‘气息’。”白景玉走回来,拿起昨晚那张纸,在空中抖了抖,“接触者,有一定概率会……分化。像胚胎重新发育一次。”

      “概率多少?”

      “没说。可能看人品?”白景玉扯了扯嘴角,把纸放回桌上,动作刻意放轻。
      “尸体下的花,你看到了。那种浓度的‘气息’,啧。”

      夜肆看向他,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
      “你是灵谕阁的叛逃者?”

      “别说得那么难听。”白景玉摆手。

      “顶多算……意见不合。他们想把一切都锁进柜子,我觉得该拿出来用用。”

      “用在什么地方?”

      “比如现在。”白景玉指向窗外。

      “用来搞清楚我们到底会变成什么。还是你指望那些开会的老爷们能研究出个子丑寅卯?”

      夜璃看看哥哥,又看看白景玉,小声插话。
      “变成……什么?”

      两个男人同时沉默。空气仿佛凝滞,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类似金属扭曲的怪声断断续续。

      夜肆走到玄关,开始穿外套,动作利落。
      “小璃,锁好门,谁敲也别开。”他拿起一个便携式样本箱。

      “喂,这就走了?”白景玉三两口喝完剩下的茶,烫得他龇了龇牙,也抓起自己那件皱巴巴的外套。“搭档。”

      “我们不是搭档。”

      “临时工。”白景玉从善如流地改口,抢先一步拉开门。

      楼道里的应急灯明明灭灭,把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防火门上的绿色标志,在暗红天光映衬下,颜色脏得像发了霉。

      电梯停运。他们走安全通道,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产生回音,像有人在身后跟随。下了几层,夜肆突然停下,侧耳倾听。

      “怎么?”白景玉压低声音。

      夜肆没回答,目光落在下方楼梯转角。那里,一株骸骨花从水泥裂缝里钻出,苍白叶茎缓慢蠕动,像试探的手指。花瓣是近乎透明的淡粉,柔软地舒展开,散发出极淡的、类似杏仁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白景玉抽了抽鼻子,表情微变。
      “这味道……浓度不对。”

      “退后。”
      夜肆从样本箱侧袋取出密封袋和长柄镊,动作谨慎地靠近。

      就在他俯身的瞬间,那株骸骨花的叶茎猛地弹起,速度快得带出残影,直刺他手腕!

      夜肆后撤,另一只手已抽出随身的多功能工具钳格挡。叶茎与金属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白景玉的反应更快,他抄起墙角的灭火器罐,没有任何犹豫,用金属罐底狠狠砸向那节蠕动的叶茎。

      “嘭!”

      一声闷响。苍白骨骼状的叶茎应声断裂,流出粘稠的、暗绿色浆液。断口处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两人都有些喘。灭火器罐底沾着那抹诡异的绿色。

      “会动。”白景玉扔掉灭火器,罐子滚下楼梯,发出哐当哐当的噪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还会咬人。你们研究所的档案里,没写这个吧?”

      夜肆看着地上仍在微微蠕动的断茎,用镊子小心夹起,放入密封袋。他封好袋口,才抬眼看向白景玉。

      “现在,”夜肆的声音在楼梯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说说灵谕阁‘缺了’的那一页。”

      白景玉靠在斑驳的墙壁上,笑了一下,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那一页啊,”他慢悠悠地说,“画着个图案,像花,又像某种结构图。旁边就一行字——”

      他顿了顿,看着夜肆,一字一句:

      “骨生并蒂,双色殊途。”

      “解释。”夜肆言简意赅。

      “没解释。”白景玉耸肩。

      “就那一页,没头没尾。我问过档案员,那老家伙眼神躲闪,只说可能是什么早期观测记录,未经证实,叫我别当真。”

      “但你当真了。”

      “现在这情况,由不得我不当真。”
      白景玉指了指楼梯转角那滩暗绿色的浆液。
      “会动,会攻击人。灵谕阁只想把东西锁起来当标本,可它们明显是活的,而且在……变化。”

      夜肆沉默地走下几级台阶,避开那滩浆液。浆液正缓慢地腐蚀水泥地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烧红的铁钉淬水。他想起尸块下那株异常苍白的骸骨花,想起资料里模糊的“基因变异”和“第二性别”推测。

      (并蒂……殊途……分化?)

      “你觉得,这指的是接触者可能产生的不同变异方向?”夜肆问,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里显得很清晰。

      “不然呢?难道是指花的颜色?”
      白景玉跟上他,脚步声在后方重叠回响。
      “总不会是好事。灵谕阁藏起来的东西,多半带着腥气。”

      他们走到一楼,安全出口的门半开着,外面是公寓楼的大厅。往常这里会有保安和来往住户,此刻却空无一人,只有翻倒的盆栽和散落一地的宣传单。玻璃旋转门被某种粗壮的藤蔓缠死,暗红色的天光勉强透入,在地面投下扭曲的网状阴影。

      白景玉试着推了推那扇厚重的玻璃门,纹丝不动。“走另一边,货运通道。”

      货运通道更暗,空气里有浓重的灰尘和垃圾腐烂的味道。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是唯一的光源,映得两人脸色发青。通道尽头是一扇铁门,门轴似乎锈住了,白景玉用力拉了几下才打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门外是建筑物背面的窄巷。腐臭气扑面而来,几个垃圾桶东倒西歪,垃圾洒了一地,几只野猫在废墟间警惕地看着他们,然后飞快窜走。

      更扎眼的是巷子墙壁和地面。骸骨花的苍白叶茎从砖缝、地裂中钻出,比楼梯间那株更粗壮,蜿蜒攀附,像无数暴露在外的神经束。它们似乎处于一种相对静止的状态,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杏仁混合铁锈的气味更加浓郁了,几乎凝成实质,粘在喉咙深处。

      夜肆停下脚步,从样本箱取出一个带有过滤装置的便携空气检测仪,读数屏上的数字飞快跳动,最终停在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值。

      “浓度超标了。”他低声说,将检测仪递给白景玉看。

      白景玉瞥了一眼,脸上那点惯常的松散表情收了起来。
      “啧,这空气都快能当毒气使了。”
      他环顾四周,那些静止的骸骨花在他眼里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采样点还有多远?”

      “穿过这条巷子,右转,街角有个小型气象监测站,我设置了备用采样器。”夜肆边说边快速给人分了一次性防护口罩和手套,“尽量别碰触任何植物,动作快。”

      巷子不长,但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脚下的碎石和不明污物发出咯吱声,掩盖不了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两侧墙壁上的骸骨花静默无声,那种静止反而更让人不安,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快到巷口时,夜肆突然伸手拦住白景玉。

      “看前面。”他声音压得更低。

      巷口被几株异常粗壮的骸骨花交织封住,像一道苍白的篱笆。其中一株的顶端,不再是柔软的花瓣,而是结出了一个鸡蛋大小、表面布满诡异螺纹的荚果。荚果的颜色是一种不祥的暗紫色,微微搏动着,如同缓慢心跳。

      (呃…繁殖体?)

      夜肆和白景玉交换了一个眼神。必须过去。

      夜肆从样本箱侧袋取出一把长柄剪钳,示意白景玉警戒。他小心靠近,瞄准那交织的叶茎根部。就在剪钳即将合拢的瞬间,那搏动的荚果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股淡黄色的粉尘喷涌而出!

      “退!”白景玉低吼,猛地将夜肆往后一拉。

      夜肆反应极快,借力后撤,同时屏住呼吸。大部分粉尘喷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像腐烂的水果混合了廉价香水。

      几粒粉尘沾到了夜肆的袖口,防护服面料立刻发出轻微的“呲呲”声,被腐蚀出几个小点。

      “妈的,还会放毒。”白景玉骂了一句,捡起地上一根半米长的锈蚀铁管,“硬闯?”

      夜肆盯着那仍在微微飘散的黄色粉尘,眉头紧锁。
      “绕路。时间不够了。”
      他看了一眼检测仪,空气中的不明颗粒物浓度正在飙升。

      他们退回巷中,尝试推开一扇虚掩的后门,门内是黑漆漆的、堆满杂物的厨房,传来食物腐败的酸臭味。穿过厨房,是一个停业状态的小餐馆前厅,桌椅积着厚厚灰尘,收银台上还摆着招财猫,举着的爪子落满灰。

      从餐馆正门出来,终于到了主街。景象比从公寓窗口看到的更为触目惊心。

      车辆废弃在路中央,车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骸骨花不再是零星点缀,而是大片大片地覆盖了柏油路面、爬满了建筑物外墙,像是给城市覆盖了一层苍白的、蠕动的苔藓。一些植物的形态发生了明显变化,有的叶茎变得异常粗大,如同扭曲的肢体;有的花瓣颜色转为深紫或墨绿,在暗红天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惨叫,很快又被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枝叶摩擦的沙沙声吞没。

      街角那个小型气象监测站近在眼前,银白色的外壳已经被苍白的藤蔓缠绕了大半。夜肆设置的采样器就在监测站底部,一个金属盒子,此刻也被藤蔓覆盖。

      夜肆深吸一口气,戴上护目镜,再次拿起长柄剪钳。白景玉握紧那根铁管,警惕地盯着四周蠕动的植物。

      “我清理,你拿样本。”白景玉说。

      夜肆点头。白景玉上前,用铁管粗暴地撬开、砸断缠绕的藤蔓。藤蔓断裂处喷溅出更多暗绿色浆液,带有强烈的腐蚀性,落在铁管上冒出白烟。

      夜肆看准空隙,迅速靠近,用剪钳清理掉采样器周围的残余藤蔓,伸手去取那个金属盒。指尖刚碰到冰冷的金属,旁边一株原本静止的、花瓣深紫的骸骨花突然如毒蛇般弹起,直刺他裸露的手腕!

      速度太快,夜肆只来得及侧身。

      “锵!”

      白景玉的铁管及时格挡,火星溅起。那朵花的花瓣猛地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细针般的黑色蕊芯,朝着白景玉的面门就要喷吐什么——

      夜肆另一只手已从样本箱抽出一个小型喷罐,对准花蕊按下。刺鼻的白色气雾笼罩过去,那株花的动作瞬间僵直,然后迅速枯萎发黑,如同被烈焰燎过。

      “高浓度除草剂,特制。”夜肆简短解释,趁机一把扯下采样器,塞进样本箱。“走!”

      两人不敢停留,沿着来路狂奔。身后的沙沙声似乎变得更密集了,仿佛整条街的植物都在苏醒。

      冲回餐馆,穿过厨房,重新进入那条窄巷。巷子里依旧安静,但那股甜腻的毒粉尘气味还未完全散去。

      跑到货运通道口,白景玉猛地停下,喘着气靠在锈蚀的铁门上。

      “喂,夜肆。”他声音有些异样。

      夜肆回头,看见白景玉扯下了口罩,脸色有些发白,额角渗出冷汗,呼吸也比平时急促很多。

      “你怎么了?”

      白景玉抬手抹了把脸,试图做出平时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却不太成功。
      “没事,可能……吸了点那鬼东西的粉尘。”
      他指了指巷口方向,手臂动作显得有些无力。
      “嗓子有点痒,脑袋……晕乎乎的。”

      夜肆走近几步,隔着防护口罩也能闻到白景玉呼吸间带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气。他眼神一凝,想起资料上模糊的记载的
      “骨生并蒂,双色殊途”那句话。

      (分化……开始了?)

      他抓住白景玉的手臂,触手一片不正常的温热。
      “别废话,先回去。”

      推开铁门,重新进入昏暗的货运通道。绿色安全出口指示牌的光线下,白景玉的脚步明显虚浮,几乎半靠在夜肆身上。夜肆撑着他,沉默地加快脚步,样本箱在另一只手里摇晃,里面的采样器和密封袋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公寓楼的八层,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停转后死寂。应急灯的光线透过门缝,在玄关地面投下一条细长的、苍白的光带。

      门内,夜璃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听着窗外遥远地方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却放大了千百倍。她紧紧盯着门口,直到钥匙转动门锁的细微声响传来,才猛地跳下沙发。

      门开了,夜肆先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外面的尘土和难以言喻的腥气。他身后,白景玉几乎是踉跄着跟进,脸色比离开时更难看了,嘴唇有些发干,额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角。

      “哥!”夜璃跑过去。

      夜肆将样本箱放在玄关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扶住白景玉,对夜璃说。

      “去倒杯水,凉的。”

      白景玉摆摆手,想说自己没事,却一阵头晕,直接歪倒在沙发上,胸膛起伏,呼吸声又重又急。他扯开衣领,锁骨处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夜璃端来水,紧张地看着。夜肆接过水杯,递给白景玉。

      “喝了。”

      白景玉勉强喝了几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一点,他咳嗽起来,声音沙哑。

      “操……阴沟里翻船……”

      夜肆没说话,转身走进厨房。水龙头流出细小的水流,他接了小半盆,又找出干净的毛巾浸湿。水流声在过份安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

      他拿着湿毛巾回到客厅,递给白景玉。

      “擦把脸。”

      白景玉接过,冰凉的毛巾覆在脸上时,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夜肆则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暗红色的天幕下,城市轮廓模糊,那些蠕动的苍白植被仿佛更茂密了。远处,原本是市中心商业区的位置,隐约有浓烟升起,火光在暗红背景下一明一灭。

      他放下窗帘,走回客厅,目光落在玄关柜上的样本箱,又移到沙发上明显不对劲的白景玉身上。

      (样本,变异,灵谕阁缺失的一页,还有……)

      他的视线最后停在妹妹夜璃写满担忧的小脸上。

      (必须尽快弄清楚。)

      他走到沙发前,蹲下身,平视着白景玉。

      “听着,你得撑住。”

      白景玉掀开毛巾,露出一双因为不适而显得有些湿润的眼睛,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怎么……怕我死了没人给你当临时工?”

      夜肆没理会他的调侃,语气严肃。

      “你出现的症状,可能和‘骨生花’的影响有关。我需要你保持清醒,配合观察。”

      白景玉脸上的笑容淡去,他看着夜肆,眼神复杂。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重新把湿毛巾盖回脸上,隔绝了外界。

      夜璃悄悄靠近,小声问。

      “哥,白哥哥会变成……外面那些花吗?”

      夜肆沉默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不会。”他说,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他站起身,走向那个装着样本和未知风险的金属箱。窗外,城市的沙沙声依旧,如同永无止境的低语,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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