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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登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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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褚顷再度登门,只不过这回却是老老实实走的大门。
庆国公早就想见褚顷,听仆从通传昭武校尉带着聘礼上门了,一拍案就自己迎了出去,阮阿含急忙跟在她阿爹后边儿。
褚顷就在门前,他身后摆着聘礼,聘礼放的简洁,按前世光王的规格自是比不了,但人却气度非凡。
庆国公为人单纯,见褚顷确实一表人才,对这个女婿第一印象是极好的。且不论才学如何,光是站在那里挺拔如松的身姿,也足够使人赞叹一句少年英雄。
他哈哈大笑着去迎褚顷,大掌拍了拍褚顷的肩,搂着他进门。
褚顷头一次被长辈这样对待,身形不由得一僵,他一晚辈让庆国公来门口亲迎已是失礼,何况庆安公府高门望族,而自己不过区区六品边将,庆国公对他能心无芥蒂,让自小见惯了踩高捧低的褚顷不免为之一动。
他以为……今日登门免不了一番羞辱来着……
褚顷虽是镇国大将军褚彰义之子,但因生母他在将军府里自小日子艰难。
幼时由府上一老妪抚养,开蒙也比寻常孩子晚许多,后家中另两子进入小学与皇子伴读,他才在私学中开始读《急就章》、《兔园册府》这样的文章。再后来褚彰义嫡子进入国子学,他则转而习武,高中武举后授官陇右,在陇右的这几年反而见褚彰义比在将军府的快二十年加起来还多。
是以褚顷不仅不善和女娘来往,也不善和长者来往。
阮阿含也注意到了褚顷的不自在,便拉下自家阿耶挂在褚顷肩头的手,嗔道:“阿爹未免也太过分了些,这还没成亲呢,就偏爱褚校尉了不成?”
庆国公大笑道:“何来偏爱啊?府里上下不是依着你?”
一众人欢欢喜喜的进了庆安公府。进入内院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皆有,褚顷被引进庆国公待客的云游堂,庆国公居中坐下,破例将褚顷引至身旁下首位坐下,以示看重。
“褚校尉今日自己登门,家中长辈没有一同前来啊?”
庆国公这话问的直接,毕竟皇帝赐婚,两家受皇命也该极为重视。
“家父远在陇右,晚辈散漫惯了,自小便凡事自己做主。”褚顷没有说他在将军府的境遇,一句话将庆国公搪塞了过去。
庆国公也不细究,转而喊人来要读读褚顷的礼册。
“...金万两、红罗五千段、金盆二、瑟瑟三斗、金玉如意一对、大雁一对...”
礼单上如聘饼、香炮、牲酒鱼等常见物什都是褚顷备好的,可念到聘金时明显数目不对。且不说他根本没备瑟瑟,怎么拿来吓人的大雁也被放进去了,单只还成了一双。
聘礼箱子被一一打开,大雁确在箱子里,用了足量的冰,因此还和他当日射下来时一样完好,旁边还有一只大雁不见外伤,像是特意买来的。
褚顷不由得去看阮阿含,这一圈儿人搞鬼的只能是她。
阮阿含接收到褚顷投来的目光,歪头向他笑笑,用口型对他说「你今日真器宇轩昂。」
褚顷自然能看懂她说了什么,只觉此女简直莫名其妙,这婚莫名其妙,这女人更是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褚顷索性扭头不再看她。
是夜庆国公留饭,阮阿含的二叔父阮暠归家。起先家中接到赐婚时他只知定的夫婿是个六品边将,并没有记起褚顷这个人,今日一见,才记起这人乃是弘初十七年武状元。
阮暠记性一向不错,尤其考武举人又少,一般人都是考武常举,考中后需值守等待铨选授官,褚顷考的是难度更高的武制举,皇帝亲试,高中即刻授官,因此阮暠对他有几分印象。
褚顷在庆安公府的半日话不多,但行伍出身的气度加之到底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庆国公与阮暠都对其颇为满意。
阮暠跟兄长言“此子前途不可量啊,与光王比差在出身可强于自身。”
庆国公听不来这些弯弯绕绕,光王他也满意,褚顷他也满意,最重要的是自家宝贝阿含满意哪一个,他便更满意。
一时兴起便又要畅饮,一顿晚膳闹腾结束竟已过宵禁。褚顷无奈也只能暂在庆安公府安置一夜。
豪门望族连睡前的规矩都极多,褚顷常年自食其力,不习惯仆从伺候,随意打发了便出了客院散散酒气。
在这府里走动好像总是深夜,又是熟门熟路的翻墙进了阮阿含的院落,其实他也大可以翻墙走房顶潜回将军府,宵禁并不能禁住他的行动,只是可笑的是将军府也不见得有比这里舒服。
她的婢女这回没睡着,在被敲晕之前先出了声。
“娘子,褚校尉来了,也不知他怎么进的院子,突然就站在院儿里了。”
阮阿含心想你还能来通传,这人已经比上回有长进了。
“无事,你去休息吧,我与他说两句话他就回了。”
阮阿含这回还未拆发髻,裹着大氅出来见他,总归是比上回体面一些,赐婚归赐婚的事,到底是不甚相熟的男女,阮阿含虽然知道自己要让他将来心愿臣服的成为自己的助力,但所受教养还是在心中竖起自尊的隔阂。
晚风掠过庭院,带着一缕梅香,混着褚顷身上的酒气送来,阮阿含的颈边毛领也被吹动。她看褚顷并未添衣,想劝他尽早回客院休息。
“褚校尉衣着单薄,冬日夜风打人,担心着凉。”
褚顷并不回她,只盯着她看,空气诡异的停滞住。
“聘礼是怎么回事?”褚顷出声。
“那些东西都是在宫里时宫里贵人賜的,我得来的轻松,但是我知道褚校尉的钱是你在战场上拼杀多年积攒得来,你的一金能抵我万金。”
“再说你我婚事是我去求了圣上赐婚,我不想你因为我为难,也不想我阿爹轻看你。”阮阿含始终语气温柔,娓娓道来。
她站在门前烛光下,褚顷站在沉静的夜色里身影仿若凝固。
“可这赐婚,本就是你为难了我。”
褚顷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翻涌,那里面映照着被刺破后残余的阮阿含的狼狈。
“小女倾心于褚校尉,救命之恩,期以身相许。”
这话放话本子里都老套,此刻被她搬出来哄骗褚顷。
褚顷当然也是不信的,“那日营娼死时,你看我眼中分明是厌恶。”
阮阿含对吴五娘一事一直心有歉疚,旧事重提,她也答不出话来。
只能狡辩:“褚校尉看错了。”
她对褚顷说的话,十句里有五句虚假,三句真切,余下两句确是厌恶也只能按在心里,赐婚圣旨已下,她硬着头皮也得把这戏演下去,演到褚顷信了为止。
静谧中不知什么鸟兽可能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极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褚顷叹口气,返京前已婚的崔欣厌嘱托他女子心思难测,看来阮家女也不能免俗。
“圣意难违,虽不知道你是何居心,但我会娶你的。”
“可话说在前头,我志在西北,你若是想着婚后夫妻举案齐眉,还是趁早死了这个心,成了亲我就要回陇右了。”
他酒意未醒,阮阿含也不知道他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又或是即是气话也是真话。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第二日送他出府,二人也再无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