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微颂》漂玫风

60、青史留名

　　温盛宜说到这里时，裴雪时忽地想起了她之前说过的，她从未去过南境。

　　南境是他父亲生长的地方，是她口中“南河军”壮大的地方，是她剑之所在。

　　可……他似乎听不出来她有多想去那里。

　　没理会裴雪时的走神，温盛宜抱臂缓步走着，又轻声道：“‘玉凉残阳’虽说属于温家，可六十多年来，它其实没有过太多的主人。”

　　“它的第一任主人是乱世英雄飞潜大将军，第二任主人是三十几年前南境瘟疫横行时挺身而出的温家家主，而它的第三任主人，则是二十几年前乌余达来犯时收复失地、击退入侵，因此一战成名的少年英才，也就是我爹。”

　　说到这儿，温盛宜转身看向裴雪时，边倒行边笑道：“从前她们说‘玉凉残阳’一定属于我，我虽喜欢那剑，可还是会忍不住想，宝剑只逢乱世才出，她们那般说话，不就是在说往后定有祸乱吗。”

　　“可当时的我虽不解，但还是没有找其他配剑，我只想着——”

　　她的话顿了一瞬。
　　裴雪时看向她。

　　“我只想着，若将来这古燕，或是这九霄真的有烽火四起的那一日的话，我定要和宝剑并肩，救这尘世于水火之中。”

　　“我要让‘温盛宜’这个名讳，同样成为史书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要让‘玉凉残阳’这柄剑，因为我温盛宜而更为人知，高居神坛受万世瞻仰！”

　　“我不需要别的什么剑。”她说，“在我心中，只有‘玉凉残阳’才能与我相配，只有它才够和我一起青史留名。”

　　“再说了。”她扭头朝着裴雪时眨了眨眼，“若是直到我死这片土地都没有战争的话，自然更好啊。我的身边自有无数人会保护我，我也不需要用什么剑。”

　　“就让宝剑继续等下一个它中意的人就好了。”

　　“只是啊。”温盛宜抬头望天，“没想到，宝剑竟然真的还有再出鞘之日。”

　　她装作沉思了一下，补充道:“所以，我觉得我爹娘应该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很久之前在稽州认清自己心意时，裴雪时就知道如温盛宜这般的人，寻遍这世间应该都是找不到第二个的。

　　她是温室中被娇养长大的明艳花，也是风雨中执剑而立的飘摇劲草。

　　她仿佛有一颗被内里为爱的寒冰包裹着的强大心脏。

　　她的灵魂是那么的高尚，那么的坚韧。

　　世间若真有神明，怕是也不抵她半分。
　　裴雪时“大逆不道”地想着。

　　他总是会在相处中一次又一次难以自拔地被她所吸引。

　　同时，他也更加好奇她以往的经历了。

　　好奇她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从前在只言片语中窥见的她都是那么明媚、那么顽强，那完整的她呢？

　　完整的温盛宜又该有多么迷人、多么耀眼？

　　见裴雪时许久不说话，温盛宜笑着打趣他：“怎么？玉尘兄也被我的气概倾倒了吗？”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或许有些过于严肃，这般语气也有缓和气氛的意图在。

　　“对啊。”裴雪时大方承认，“裴某的觉悟，不如盛宜千分之一。”

　　听到他这话，温盛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也别这么说，你也很厉害啊。”

　　“本是金枝玉叶般的富贵公子，即使为了自己的私事而入江湖，可这么些年来你做的好事也是数都数不完的呀。别的我不知道，可你忘了我们来北宁的路上碰到的王大娘了吗？”

　　她们一行四人从古燕赶往北宁时中途曾歇息过一个客栈，只是她们才刚坐在凳子上，那老板便突然带着自己还小的女儿过来欲要给她们磕头。

　　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怎么说也不该让年过半百的老人做这种事。

　　眼疾手快扶起母女二人，一番解释后，众人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裴雪时曾经游历到北宁时，曾无意间路见不平救了一对因无意挡路而要被过路富家子打死的母女。

　　之后他还给母女二人指了路，又偷偷往她们包袱里塞了好些钱。

　　即她们眼前的那二人。

　　事了之后他更是拂衣而去，连自己的名姓都没留下。

　　温盛宜笑着看向他：“大名鼎鼎的逍遥剑客，又是多少人心里的救世英雄呢？”

　　逍遥剑客或许是江湖人心中的大义英雄，可裴雪时更想做可以和温盛宜并肩而立、同行而书的乱世英雄。

　　思及此，他发现自己的心竟然跳得异常的快。

　　裴雪时忽然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明朗。

　　他这辈子是注定不会和温盛宜在一起了，那为什么不可以做与她并肩而行的朋友呢？

　　不求长为眷侣，但愿史书与你。

　　他同样能以另一个身份被人永远地与她联系起来。

　　“温盛宜和裴雪时”，后人都会这样说。

　　“你是在担心我吗？”

　　知道裴雪时不会莫名其妙问她这种问题，略一思考，温盛宜觉得自己就能清楚裴雪时的目的。

　　裴雪时看着她点头，大方承认：“嗯。”

　　温盛宜对他眨了眨眼，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我的方法。”

　　裴雪时真是一个细心的人呢。

　　***

　　是日，烈阳当空。

　　共进午饭时，张砚突然不解道：“你们说，让萧前辈去约南水穹，一定可以成功吗？”

　　“石泓兄，这你就不懂了吧。”温盛宜笑道，“南水穹这人虽说对外心狠手辣的，但从莫……睿王身上就能看出些不一样的端倪。”

　　实在想不懂，张砚好奇反问：“什么啊？”

　　温盛宜悠悠开口：“南水穹从一开始中意的扶持人选就是睿王慕容启节，即使他传达出了无意帝位的信号，她也依旧没有放弃他，而是让他与自己在北宁的生意有了交集。所以，她应当是个念旧、且不会轻易放弃之人。”

　　“萧前辈是她最初至北宁时交的第一个朋友，她最初的目的无疑是利用，但光凭她可以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让那些血毒人赶去土匪寨救萧前辈，我们也可以断定，她对萧前辈还是有情谊在的。”

　　“而且前几日打探消息的时候不就有一条，说南水穹的国师府内，湖中有一丛娇养着的荷花吗？”

　　温盛宜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总结道：“这么些年了，她还是忘不了那个初至北宁时遇到的与众不同的千金大小姐呀！”

　　“这么一看，好像确实哈。”摸了摸下巴，楚封道，“毕竟是自己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而且还是自己先负了她，怎么说都会有特殊情感在的。”

　　慕容更晚看了眼院外，又叹道：“几日前萧前辈只留了一句话说自己有要事得出去一趟，没说去哪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是有些担心。”

　　裴雪时宽慰着她们：“以前辈的实力，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们静静等着就好。”

　　***

　　“山茶，阿鱼，你们跟我来。”

　　饭后，温盛宜小声开口叫住了身后的两人。

　　温盛宜一直领着她们去了一个幽静无人之地。

　　看着身后乖乖跟着自己的两人，她严肃道：“你们两个，最近很不对劲。”

　　虽说翼鱼本身就是个话少的性子，但往日众人聚在一起时她偶尔还会说些自己的想法。

　　但自从她们又回到了月港城，她不仅都不怎么来找自己了，在人前更是一直都是一个沉默的状态，除了自己提到她，不然不会开口说话。

　　她也时常皱着眉，周身仿佛围绕着一股郁气。

　　至于山茶，则就怪得比翼鱼还要明显了。

　　从前的她是个活泼性子，嘴里的话跟说不完一般，是最会逗大家开心的那个。

　　但也是自回到月港城，她就和换了一个人一般，变得寡言，变得不爱笑。

　　她担忧地看着身前的两人。

　　翼鱼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开口沙哑道：“我们……不想让你出事。”

　　温盛宜听懂了她话中的深意。
　　那一瞬间她有些想哭。

　　是觉得没有保护好水仙，所以也怕失去自己吗……

　　上前几步走抓住两人的手，她苦涩道：“我不是一个柔弱之人，这你们是知道的。比起你们因为我而变得与从前完全不一样，我更希望你们会因为我而变好。”

　　低垂下头，她小声说着：“事情归根到底，还是我没有给足你们安全感，不是吗？”

　　抬头看向两人，她缓和气氛道：“难道要我跟你们比一场，把你们都打倒了你们才会放心吗？”

　　她这话倒是成功把二人逗笑了。

　　翼鱼说道：“我们自是相信你的，只是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罢了。”

　　山茶也及时认错，上前抱了抱她：“抱歉，让阿繁担心了。”

　　被两人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温盛宜也不好再继续对着她们生气。

　　可是心中还是觉得她们没有对自己放心，思来想去，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和裴雪时打一场。

　　和她们二人打，她们难免会在打斗时无意识就对自己放水，这不够让她们放心。

　　可裴雪时就不一样了。

　　闻名江湖的少年剑客，九霄唯一异姓王之子，他的功夫自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和他打的话，他也不太可能对自己放手。

　　裴雪时就是最能令翼鱼、山茶放心的那个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