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流浪猫饲养指南》果粒橙啊

32、第 32 章

　　楼道里是熟悉的混合着灰尘的气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滞涩的摩擦声，这是这间出租屋给予他最日常的问候。

　　他推开门，看见客厅的灯光亮着。

　　沈临在家吗？这真是件稀罕事，他们名义上是合租室友，但实际的关系却更像两条鲜少交汇的平行线，可以称得上“最熟悉的陌生人”，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沈临背对着门口，坐在那张旧沙发上，脚边的地板散乱着几本翻开的专业书和纠缠在一起的数据线充电器，还有那个成舟一直觉得很丑的马克杯，那是许南乔几年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用到现在，杯壁上甚至有几道不易察觉的细微裂痕，但无伤大雅。

　　茶几上，随意地摆放着几罐开了口的冰镇啤酒、半盒酱鸭脖，还有一些卤味，食物的香气寂静的房间里浮动。

　　成舟他的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那里矗立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昭示着即将的远行。

　　“要出差？”成舟弯腰，将鞋子脱下，码放在门口那个已经有些歪斜的鞋柜上，他朝里走了两步。

　　“是。”沈临的声音响起，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公司在淮南那边有个长期合作项目，派了一个技术团队过去驻场支持，运气不错，我被选上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成舟的心下一松，一丝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庆幸悄然滑过，他走到沙发另一侧，语气轻松自然：“恭喜啊，这是要被重用了？升职加薪指日可待。”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记得没错的话，南乔应该也在淮南工作吧？这下正好，工作恋爱两不误，可以好好联络感情了。”

　　沈临转过身来，脸上确实带着一丝笑意，像是为这个工作机会感到高兴，但那笑容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开浅浅的涟漪，转瞬即逝。他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看向成舟，嘴唇动了动，最终吐出的却是三个字：“对不起。”

　　成舟愣住了，抱着向日葵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为什么道歉？”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临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己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重新坐了下来，他垂下眼睑，盯着茶几上那罐冒着冷气的啤酒，声音不高，字字清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成舟心湖：“因为……如果这次合作顺利的话，我可能会申请正式调岗，留在淮南分公司，不能在继续和你合租了。”

　　“……”

　　成舟感觉指尖传来一阵不受控制的轻颤，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这……这有什么可道歉的？”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理解的表情，“事业前景广阔，感情也越来越好……这不是挺好的吗？应该恭喜才对。”

　　沈临依旧低着头，成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从他微微低沉的声线里，听出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对未来的期许，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和告别。“谢谢。”他低声道，然后指了指茶几上的塑料袋，“来吃点？我们……好像从来没一起吃过饭。”好像是的，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他们竟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一起吃过。

　　成舟沉默了几秒，缓慢地走到茶几旁，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次性塑料手套给自己套上，拿起一块酱香浓郁的鸭脖，沉默地啃着，浓郁的香料味道在口中弥漫开，却似乎尝不出太多滋味。

　　“酒你自己喝吧，”成舟的声音有些闷，“我不喝酒。”

　　沈临点点头，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呲”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目光落在成舟低垂的侧脸上。“你父母那边……还差多少？”

　　成舟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咽下口中的食物，语气平淡：“还差十几万，快了。”

　　他和父母的关系，早已降至冰点，又或者说从来没有破冰过。那对名义上的父母，养育他似乎只是为了进行一场长期投资，期待他毕业后能成为一台稳定的提款机，若非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明确无误，成舟有时甚至怀疑自己并非他们亲生的。

　　刚毕业不久，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便开始了频繁的电话轰炸，理由冠冕堂皇：既然已经毕业了，就该有工作了，要求他每月必须按时打回数额不小的生活费。全然不顾他的艰难，那次难得的发泄，恰好被刚搬进来不久的沈临听见，成舟无奈之下，向沈临解释了自己的家庭情况。

　　于是，沈临成了这城市里，唯一一个知道他背后这片泥沼的人。

　　“那就好。”沈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走了之后，你如果想看新房子的话，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成舟不想再欠下更多人情，“我自己能搞定。”

　　“什么时候走？”成舟抬起眼，看向沈临。

　　“明天下午的飞机。”沈临回答得很干脆。

　　“行。”成舟点点头，拿起一块鸭脖，用力地咬了一口，“一路顺风，万事如意。”这祝福语虽听起来有些客套，但却真诚。

　　“借你吉言。”沈临也拿起啤酒，对着成舟的方向虚虚地抬了一下，算是碰杯。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和偶尔的吞咽声，灯光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墙壁上。

　　直到夜色更深，沈临才起身，简单收拾了茶几上的狼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成舟也回到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卧室，一种并不尖锐却弥漫四野的失落，无声无息地包裹了他。

　　难过吗？似乎谈不上。没感觉吗？那更不可能。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不短时间，即使交流不多，也早已习惯了对方，他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只是……很遗憾。

　　他好像……醒悟得太迟了，当他终于想要抓住点什么的时候，指缝里似乎只剩下了流沙。

　　“叮——”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发出清脆的提示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成舟有些迟缓地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微微眯起眼，微信消息栏显示着一个他几乎快要遗忘的头像——沈临。

　　沈临竟然还记得他的微信吗？他们上次互发消息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在刚领养希望那天，一个多月前。

　　【沈：阿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成舟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才敲下回复：
　　【木舟：可以】

　　几乎是立刻，对方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沈：我们应该算朋友吧？阿舟】

　　朋友？他们俩吗，想到共处一室的日常，想到他们偶尔的谈心，这些碎片化的瞬间，为什么不算是一种朋友的证明呢？

　　成舟的指尖不再犹豫，敲下两个字：
　　【木舟：当然】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清冷的光痕，成舟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虽然前路未知，但他已并非孤岛。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成舟感觉眼皮还有些沉重，昨夜翻涌的思绪让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匆匆洗漱下楼，脑子有些混沌，走到门口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平时顾青川会在的位置，空空如也，他微微一怔，他今天没来吗？

　　这样想着，他径直朝着地铁站的方向快步走去。

　　“阿舟！”

　　一丝带着急切熟悉的声音响起，一辆车停在他的面前，驾驶座的车窗迅速降下，露出了顾青川那张带着点委屈和庆幸的脸。

　　“差点就没赶上，”顾青川喊道，“阿舟快上车！”

　　车子驶向便利店，他今天需要上班。

　　推开便利店的那扇玻璃门，周明昭正站在收银台后整理着货单，看见成舟进来，立刻扬起一个爽朗的笑容，朝他用力挥了挥手。

　　“小舟，你可算来了！”周明昭绕过收银台，走到成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居然迟到了，真少见啊！”

　　“抱歉，起的有点晚了，谢谢你替我顶班，我可以答应你的一个要求。”成舟解释道，带着歉意。

　　“行啊，这可是你说的！”周明昭笑得很开心，“明天是我生日，怎么样，赏脸来我家吃顿饭？”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成舟。

　　成舟下意识地想婉拒，他不喜欢这种聚会，尤其是还有不熟悉的人，一句“算了”刚涌到嘴边，就被周明昭预判般堵了回去。

　　“哎，打住！”周明昭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抢先一步说道，“只有我的家人，你都见过的，没有任何不熟的人。”完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话已至此，成舟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点了点头：“好。”

　　周明昭立刻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这就对了嘛！”他转身准备去拿自己的背包，走到门口时，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冲着成舟狡黠地眨眨眼，补充道：“哦对了，你可以带上你的男朋友，明天见！”

　　成舟：“……？”

　　“不是……”成舟几乎是脱口而出，想解释些什么，耳根瞬间有些发烫，可惜周明昭动作飞快，话音未落人已经推门出去了，那句反驳消散在清晨的空气里。

　　成舟站在原地，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

　　下午下班之后，他坐在顾青川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事告诉顾青川：“周明昭明天过生日，想邀请……我们一起去他家吃个饭。”

　　“我们？”顾青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顿，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好啊！”顾青川立刻爽快地应下，随即兴致勃勃地问起来，“那我该送什么礼物好？他喜欢什么？”他不停地抛出问题，“他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他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问得兴致盎然，成舟被他这连珠炮似的提问弄得有些头疼，本来昨晚就没睡好，此刻更是烦不胜烦。

　　“随便买点就行，”成舟揉着太阳穴，语气带着点无奈，“不要太贵，贵的他可能不会收。”

　　但顾青川依旧乐此不疲地分析着各种可能性：“那也得有个方向啊，比如……”

　　“到了！”成舟如蒙大赦般打断他，车子刚在工作室所在的小院门口停稳，他立刻解开安全带，动作迅捷地推开车门，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进了工作室。

　　客厅里，温翎正悠闲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小说，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大碗葡萄，她一边看小说，一边时不时捻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陡然看见成舟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紧接着顾青川也带着一脸意味不明的表情跟了进来，温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八卦雷达“嘀嘀嘀”地响个不停。

　　她强忍着没立刻扑上去，只是用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等到顾青川上了二楼，温翎“噌”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了成舟身边。

　　“嘿嘿嘿……”温翎脸上挂着充满探究欲的笑容，一脸傻样，神秘兮兮地问：“什么情况啊？快说说。”

　　成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别乱想，还没有。”

　　“啊？”温翎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没有啊？我还以为……”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我还以为你按在车门上壁咚，或者强吻了呢？唉，失望。”

　　成舟的脸“唰”地一下爆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温翎：“你脑袋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瞎说。”

　　“切，没劲！”没挖到自己想听的劲爆八卦，温翎撇撇嘴，意兴阑珊地坐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重新拿起那本小说，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喂，成小舟，那事儿你想通了吗？”

　　成舟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靠在沙发背上，想到她刚才逗自己的模样，神秘地摇了摇头：“秘密。”

　　温翎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知道他是在报复自己，把头摆在一边：“哼，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她重新拿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不过先说好，你们俩要是真在一起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听到没有？不然我跟你没完！”

　　成舟看着她那副幼稚的模样，他无奈地笑了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