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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番外 ...

  •   平行世界if线

      “思决,你怎么在这?”

      “我带奶奶来看病。”

      “老人家这是……”

      “老年痴呆。”

      老师叹息一下,又紧接着问:

      “那你留学……”

      我苦笑一下。

      就在我准备开口时,一双温厚的、粗糙的手紧紧握住了我,我愣了一下,错愕的转头看向奶奶。

      奶奶目光望向虚空,双手仿佛一层厚重的泥沙,覆盖住我隐隐作痛的骨骼。随后,那层沙被风吹开了,奶奶的银丝在风中摇摇晃晃,她松开我的手,往空中推开。

      不,不是推向虚空,是推向我的老师。

      四周悄寂。

      只有风沙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我耳边。奶奶没有说话,但她的手,她推开我的那一瞬间,我的全世界就已经振聋发聩。

      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思决,我先把名额给你。”

      老师说着,又急急忙忙从自己腰包里翻找出一张薄薄的纸张——那是一张船票。

      “两个月后,最终要不要去,在于你。”

      我有些感动,那张船票就是我手中的命运,我想紧紧握住它,却又怕它碎在我手心。

      命运,我第一次想到,我居然有选择命运的机会了。

      我蹲下来到奶奶身前,伸出手缓缓握住她的手,同时回过头,泪眼汪汪对老师说:

      “老师,谢谢你。”

      老师走后没多久,杨盛湘就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他看起来心情很复杂,话语中有种掩饰不住的激动,他说:

      “思决,我们回家吧。”

      回家路上,杨盛湘一言不发地背着奶奶走在前,不知道是他走路过于不走心,还是我想事太入迷,总之我们走了一段距离就会发现彼此并不在自己身边。

      直到快要到家时,杨盛湘终于像缓过神一样,回头看见我:“我走太快了吗。”

      那天的晚饭吃得有些沉重,他不说话,吃一会儿就要抬头静静看着我,我不说话,奶奶没法说出完整的话。

      “杨盛湘,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饭后,他在洗碗,我蛮不正经地倚靠在灶房门口,双手局促的在肚子前打结,语气生涩。

      他问:“什么事。”

      “我可能要出国留学了。”

      说是和家里人商量,但其实现在,在袁思决家里,唯一能够商量得出清晰答案的只有杨盛湘一人。

      他动作似乎停下了,时间仿佛也静止了,如果不是他手里刚清洗完毕的碗还在滴水,我差点就以为我们已经被卷进某个独属于我们的时空中。

      他甩了甩碗沿的水,把最后一个碗规规矩矩放在灶台边的木柜,又甩甩手,轻声说:

      “袁思决,过来。”

      我最听他话,他说什么,我做什么。

      我靠近他,他靠近我,微微低头,在我唇上吻了吻。

      那吻是柔软的,是我组成我柔软生命的一部分。

      他别的什么都没说,就问我:“你准备怎么去,什么时候去?”

      我知道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杨盛湘,但我这个杨盛湘,他永远只会问你事关以后的问题,他不问你原因。袁思决的每个决定他从来不过问原因。

      比如五年前我留下他,比如我那么不舍得却从来不挽留他……他聪明却又愚钝。

      杨盛湘知道,袁思决说留下,无论如何他都会留下,袁思决说要走,他一定会放袁思决走。

      他问我时我懵了很久,久到他把绵软的唇舌递到我唇缝中我才反应过来。

      我在和他气息交汇处回答:“坐船去,可能两个月后就会走。”

      “奶奶呢?”

      “我带她一起。”

      “好,走的时候我去送你们。”

      那时我不懂,假如我走了,我带着奶奶走了,一走走个五六年或者是几十年更甚至于一辈子,那么这个永顺村,这个被称之为人间的地方,于杨盛湘来说可堪回首。

      夜间,我们回到卧房,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看见他坐在书桌前,目光盯着虚空,什么不做,就看着虚空,最后在某个时刻轻轻吐出一句:

      “走了好……”

      走了真的好么,杨盛湘。

      我求你,你开口说,你带上我一起走好吗。我求你,你开口让我一定要带上你好吗。

      我站在他面前,我胆怯的不敢开口,他也开不了口。我忍受不了这种明明我们无话不说但现在无话可说的场景,我蹲下在他面前拉了拉他的手。

      杨盛湘手中握着一封硬质牛皮纸信封。

      我说,哪里来的呀,拆开看看。

      他就着被我手握住的姿势拆开信封,信纸展开,一张硬质的纸张飘飘然落地。

      那个年代的人没有几个见过飞机票张什么样,飞往国外的机票更难见到。但当我拿起那张硬质的纸,我脑子一下子变得如同冬日的大雪,雪白、厚重、寒冷。

      “杨盛湘,这是一张机票。”

      “机票?”

      男人放下手中的信纸,歪了歪头又问了一遍:

      “什么机票。”

      什么机票……机票是一连串的英文,只有在背面才有用中文写的飞行信息。

      “是去美国的机票。”

      “……”

      我和他面面相觑。我们看了对方好久,我看见他的睫毛颤抖,他看见我的眼眶微红,忽然就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我用力搂住他,随后低头在他鼻尖上亲一下,他沙哑的声音说:

      “别告诉我你留学的地方和我在一起。”

      我说,那完蛋了,真的就在一起。

      杨盛湘亮亮的眼睛弯了弯,唇角也勾了起来:

      “他们没有忘记我。”

      这封信是他远洋在外的养父母给他的,他妹妹生了很严重的病,希望他能去美国陪妹妹治疗。

      既然如此,我要带着奶奶出发,他也要去美国陪伴他的妹妹,我们就又可以一起了。

      “那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问杨盛湘。

      “信里写,管家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一切,明天晚上就走。”

      “往哪里去?”

      他沉吟一声,想了想说:

      “去县里坐车到天津,从天津坐飞机过去。”

      好。有人安排无疑是帮家里省下一大笔开支。

      我们在床上紧紧拥抱,我们用尽这辈子的温柔,抚摸彼此的脸,我们在夜幕中呼唤彼此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这样做的目的大概是让彼此确认,我们以后去了美国,还是能在一起的。

      我们要确认我们这辈子都能在一起。

      第二天他带我去了县城,村里的人听说我们要走,便帮我们把奶奶照料一天,让我们去置办走的时候要带的东西。

      其实没什么要置办的,我就是想带杨盛湘去县城,就像平常人家,一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两个人青涩的红着脸,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人挤着人,手一不小心挤到手。

      一不小心碰到一起,一不小心脸红,一不小心两人视线相撞,擦出类似于一种红的像火的灼热的目光。

      我只是想要那样,只是想要和他平平常常牵手,亲吻,z爱,还有远走高飞。

      我买了一个风车,两串糖葫芦,还有一双手套,一把蒲扇。都给他。

      糖葫芦他觉得他年岁大,在街市上边走边吃不好意思,出城后才敢拿着糖葫芦和我一起你一口我一口不分你我的共享这两串糖葫芦。

      他买了新的小灯泡,一件老人穿的厚厚的棉袄,最后还悄悄在路上买了一只口琴——这是在快要到村口大槐树前我才知道的。

      “我给你吹一首歌吧。”他说着,难得面带羞赧,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口琴,“我,之前学过一点点,但是吹得不好。”

      他说他今天就是很想吹给我听。

      “好啊,我听听。”

      他吹得很好,像一首垂暮之年有爱人陪在身边,吹着一首有关于前半生细水长流的赞歌。

      我们没有细水长流的前半生。流转在杨盛湘和袁思决之间的命运是颠沛流离,是跌宕起伏。

      晚上,我们一如往常地抱着彼此相拥而眠,睡了一会儿,我起来为他收拾行李。

      “难得。”

      他笑着说。

      这有什么难得的。丈夫在出行之前,行李之类的,细心的妻子都会帮忙打点一二。

      杨盛湘侧躺在床,盯着我忙前忙后,像一个勤劳的田螺姑娘。过了一会儿他叫我名字:

      “袁思决。”

      “怎么了。”

      “就想叫你。”

      我放下手中为他准备的干净换洗衣物,故作严肃说:“杨盛湘。”

      “……”他有些无奈说,“怎么了?”

      我故作不说话,杨盛湘就伸出手说:

      “过来,我抱。”

      “没事,我也就是想叫叫你。”

      我转为嬉皮笑脸说。

      今晚没有月亮,室内烛火微光,他的眼睛比一切都明亮,胜过我思念的月光。

      被拥抱是件很幸福的事,杨盛湘大概也明白。过了一会儿,我在他耳边咕哝,我说我去送你吧,把你送到机场,我还没去过机场呢,你就带我去看看。

      一开始杨盛湘是不说话的,过了一会儿果断拒绝我,后来我说我会把奶奶安顿好,回来路上一定会注意安全会坐车回来的……你要是不要我去,我也不让你到美国来接我——就这样被我软磨硬泡。

      杨盛湘怎么会不同意袁思决的请求呢,杨盛湘最怕看到袁思决一个人委屈。

      他同意了。

      三更,我把奶奶安顿在邻居家,并且给了不小的报酬。

      我和杨盛湘坐上了那辆去往河岸的车,我们在昏暗的卡车里暗暗牵手,在卡车司机下车方便时偷偷接吻。

      到河岸边已经是下午五点。那天的天气不好,河面涨水,水路很难走。

      难走到什么程度呢?难走到我们的船翻了,我和杨盛湘分开了。

      我运气好,掉河里被临岸的一棵老树树根卡住,没有掉下下游,但杨盛湘……我找了杨盛湘一整天。

      从被岸上的人捞起,醒来,从晚上,找到第二天晚上……

      杨盛湘是死在这条河里了吗?

      我不要以这样的形式和他分隔万里。

      ……

      “你死哪里去了?”

      我再问出这句话时,已经是三天后了。我无法形容这三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在见到杨盛湘那刻我才终于有种要骂死骂活的感觉。

      才三天,他变得很沧桑,胡子拉渣的,头发邋里邋遢,衣服脏兮兮。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他的时候我脑子动不了一点,身体也动不了,就在他一瘸一拐跑过来,像在风浪中迷失的航行家找到了他唯一的避风港那样,在他奋不顾身的拥抱里,我才想骂。

      我们那时不知道,只要错过飞机正确的起飞时间,几千块的飞机机票不会等人。

      所以我们还是去了一趟机场,杨盛湘到机场把皱皱巴巴的机票给了一位年轻女士,那为女士看了眼机票又看了看十分狼狈的我俩,她告诉我们:

      “飞机前天晚上就坠机啦。”

      飞机坠机?

      “对啊,从这里飞到美国去,在大海上,飞机出故障掉下去啦。”

      我和杨盛湘走出机场,双双发懵。

      “意思是说,我们因祸得福?”

      他很少这样发问,但我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

      因祸得福。当然是。

      后来因为杨盛湘必须要尽快去到美国,我也就和老师提前做了申请,早点到美国去。

      我和杨盛湘以及我的奶奶,我们一同坐上了去往美国的船只。

      -

      2015年冬,我满53岁。

      杨盛湘的妹妹于1989年死于白血病,奶奶1985年就走了。我在美国学习历史学研究,大学毕业之后,我留在我的母校继续任教,杨盛湘与我一同留在美国的加尼福尼亚州。

      “Prof.Yuan,欢迎回家。”

      我到家听到这句,瞬间就笑了。

      白天去旧金山开了一场研讨会,会议上西装革履的绅士问题巨多,仿佛没有学习过专业知识就是被拉来当草台班子的,让我身心俱惫。

      杨盛湘过来帮我脱掉外套,他仿佛一位贤惠的妻子,桌上布满了香喷喷的饭菜,壁炉的火烧得正旺,我看着面前头发黑一根白一根的人,他笑着,眼里有能融化一切的温度。

      我叫他:

      “老伴儿,今天做这么多好吃的呢。”

      他说:

      “今天你生日,忘了?”

      哦,确实忙忘了。

      我上前搂住他的脖颈,用力在他脸上亲一口:

      “就你最好。”

      今晚的饭菜有烛火相伴,这在这样的冬日里显得非常浪漫。浪漫时刻怎能没有美酒相伴呢?

      我和他举着高脚杯,小酌外国人又酸又烈的葡萄酒。

      我说:

      “谢谢我的你。”

      杨盛湘反应了一会儿,缕清楚我这句话的意思后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不输当年,白发老人也笑得很勾引人:“祝我老伴儿生日快乐,祝我们长命百岁。”

      “那肯定的。”我道,“我们一定要长命百岁,至少要让今年领的结婚证有很长的约束时效吧。”

      很长的约束时效……其实是不需要的。

      袁思决和杨盛湘度过了很多很多难关,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远超需要那张结婚证所产生的约束。

      他们在很久很久之前,在某个大汗淋漓或是痛哭流涕的夜里,已经对彼此许诺下此生永不背叛的誓言。

      【平行线番外·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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