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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长安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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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话,大娘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看眼前的少年,又回头看向妇人,“嫂嫂,你确定你不会认错吗?”
“错不了,错不了!”
妇人十分激动,腿脚不大好,仍颤颤巍巍地上前。一把拉住陆衍,早已模糊的双眼仔细辨认着他的模样。
陆衍走丢十年,模样早已大变,她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
少年泪流满面,在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阿娘,儿回来了,儿真的回来了!”
妇人再也忍不住,也俯下身搂住孩子,二人双双恸哭。
旁边的云知绾默默抬手擦去泪水,走丢十年的孩子能再次回到身边,这便是天大的好事。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大娘,此时也没忍住跟着一块儿落泪。
失去丈夫与孩子的这些年,赵嫂嫂一人真的过得很煎熬,尽管有自己在身边帮扶着,也吃了不少苦。
如今陆衍回来了,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好了好了,嫂嫂,如今衍儿回来了,咱们也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坐着喝茶聊天。”
随后又不好意思地笑着对云知绾说:“小姑娘,方才柳姨吓着你了吧?实在对不住,你也一道进来,给你拿好吃的点心。”
云知绾看出对方不是坏人,从她那般护着陆衍母亲来看,就知她只是性子泼辣些,心肠不坏。
屋内,赵婶拉着陆衍的手舍不得放开,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姨在一旁把往事大概地讲了一遍。
十年前陆家伯伯原是负责照料神猪的,在筠州城里也是体面的活儿。
可某天晚上不知为何,一伙人大半夜地来陆家,说神猪出了问题,要他立刻去一趟。
年幼的陆衍抓着他的衣角,不想让他出门,陆伯则是耐心哄着:“衍儿乖,等天亮了阿耶便回来了,你就在家里陪着阿娘。”
说完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没过多时,乳娘说陆衍吵着饿,非要吃赵婶亲手做的面。
赵婶无奈,只好拜托乳娘看着他,自己则是去到厨房。
可当回来后却发现屋内一片狼藉,乳娘不见了,陆衍也不见了。
她要去报官,夜里又下起瓢泼大雨,还没到官衙,竟在路上遇上与陆伯共事的人。
那人道神猪显灵,吃掉了往日里亏待它的恶人。
瞧着对方支支吾吾的样子,赵婶心中咯噔一下,着急地问起她夫君在哪儿。
那人却说:“被神猪吃掉的人里,就有他!”
赵婶仿佛后脑挨了闷棍,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
“你撒谎,他决计不会是那样的人!”她着急去报官,并不想理会这人,兴许他就是忮忌丈夫惯了故意这么说的。
可官衙大门紧闭,她苦苦敲了一夜也没人给她开门。
翌日她得知一年回来一次的大祭司提前返回,原本次月才举行的神猪祭祀竟提前举行。
过后,大祭司便说是因神猪受了亏待,河神发怒才引来了大雨,要提前将神猪送给河神。
赵婶则在仪式结束后,捡到了一个平安符,那是陆伯出门前,她给他的。
那一晚,她同时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精神有些恍惚。
偏偏大祭司的人称陆伯是虐待神猪的罪人,将她从陆家赶了出去,若不是遇上了平日里受她恩惠的柳姨,兴许也就跟着去了。
云知绾蹙眉,“官衙的人不管这事吗?”
柳姨狠狠啐了一口,“那些烂肠烂心肝的东西!打量着赵嫂嫂受不了打击想不开,幸好我赶上了,把她带到这偏僻的巷子里躲着才没让那些人对她下手。当时这事被他们捂下来了,这么多年过去,想来知道的人也少之又少。”
大祭司……这么巧,簋村也有这么一个大祭司。
“那乳娘不是好人!”陆衍愤愤道,“当初是她骗我说知道我阿耶在哪儿,问我要不要去寻阿耶。我说阿耶吩咐过了要我留在家中,她当即变了脸色,用了一条帕子把我捂晕,之后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知绾心中寒凉,这般草菅人命、诱拐孩童,上头竟丝毫都不知情?
到了晌午,柳姨要留她吃饭。
她称家中妹妹还在等,不便多留,从袖袋里取出一沓银票。
“这是舍妹的一点心意,还请各位收下。”出门前,初蕴浅特意交给她的。
尽管柳姨推脱,还是没拗得过她。
陆衍将她送出院门后,有些尴尬地对她说:“云姐姐,这一路真是麻烦你们了。眼下我什么都没有,也不知以后如何报答你们……”
云知绾看出他的窘迫,想了想,取出一枚跟着她多年的玉佩给他。
“拿着这个,以后若有什么要事,去长安找一个叫宋殊词的人,”说着她又笑了笑,“但或许以后会是她先来找你。”
陆衍不明白,但还是应下。
只是看着云知绾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有些纳闷。
宋?
陆衍回到屋内,赵婶心中的欣喜还未平静,仍不知所措地搓着双手,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要哭出来。
柳姨劝道:“衍儿你别介意,你阿娘是好不容易重新见到你才这般激动。”
陆衍苦笑,“阿娘还能认出我,我便已经很开心了,哪里会怪她?”
他拉着赵婶坐下,同她和柳姨说起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在簋村如何发现自己身世有疑,如何跟着几人来到筠州。
不过他挑挑拣拣只说了好事,还适当美化了这些事情。
赵婶和柳姨心中也有了些许慰藉。
“好好,我儿福气甚,老天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但当说起初蕴浅这个人时,二人都有些怔愣。
“初蕴浅,好熟悉的名字啊。”柳姨垂眸,在脑海中仔细回想。
赵婶对她说:“衍儿那会儿还是两岁的小娃娃,很喜欢喝鱼汤,我便同你去江边垂钓。好像有个落水的女孩,似乎就叫初蕴浅?”
柳姨恍然想起,“记得了,那是个挺漂亮的小女娃,估摸着七八岁的模样。只是可惜了,咱救起她时,她早便没了气。”
“是,是,后来那女娃的尸身被大祭司带回去,说要请河神给她超度。”
柳姨一拍桌子,“大祭司是个什么东西咱们可清楚得很!那女娃的尸身怕是也落得个同陆大哥一般的下场。”
陆衍心中惊骇,初蕴浅只比他大两岁,这些年都好好地活在墨梨镇,怎会落水而亡?
他在心中想着,会不会是正巧同名同姓的?
可接下来柳姨一句话,让他愈发不寒而栗。
“当初我偶然听大祭司同身边的人说了句‘可惜了,这原本是要送去西南的’。我听着这话古怪得很,一连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柳姨心情沉重地摆摆手。
出了巷口,云知绾余光瞥了一眼某处,唇角轻勾。
她并不担心有人监视或者筠州的人会找到她。
因为她要等的人,来了。
***
“主人,长安来人了,许是来接公主回去……但,似有一支官兵往这个方向赶来。”
荆芥抬眸补充一句:“公主并不在其中。”
宋昀棠风轻云淡地在面前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笑着戳了戳对面女子的额间,“你又输喽。”
初蕴浅懊恼地揉揉额间,将手中的黑子放回去,“我就说下棋很难,我学不会。”
在现代的时候就没少输,对上这位又怎么可能赢得了?
“慢慢学嘛,又不是要你一天就学会,”他转头对荆芥道,“要你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一切就绪,随时可以动身。”
宋昀棠将一柄钥匙递给初蕴浅,“给你准备的马是我亲自挑的。一会儿你跟着荆芥先去城北,我在那儿有处宅子。”
她接过钥匙,惊讶道:“你还有宅子?”
古代房产大亨?
午饭时,宋昀棠告诉她,云知绾当初在他们还未赶到筠州时便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世。算算时间,京府兵会在这两日来接她回去。
初蕴浅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却惊讶于原来她知道这件事。
“只不过她或许没想到,她那位阿耶是个怎样老奸巨猾的人物。”
“此话怎讲?”
宋昀棠支着上半身,慵懒地凑近,小声道,“圣上的六个兄弟,已经殁了五个了。”
初蕴浅心头一缩,那根一直紧绷着、还存有一丝侥幸的线,终于断了。
“下一个就是你。”她垂眸轻抿了一口茶。
闹了半天,书中宋昀棠前期根本就不是什么深情男二,而是一直有目的地潜伏在云知绾身边的她叔叔。
就算云知绾自己不给长安通信,宋昀棠也会利用她的身份联系那边,不同的过程却是一样的结局。
可等回到长安,真正的陷阱才铺开,皇帝的糖衣炮弹,实则是在他们之间处处挑拨的阴招。
然而现在是云知绾主动坦白的,这和直接撕破脸有什么区别?她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跟着这支京府兵来捉拿宋昀棠,给她阿耶一个投名状啊。
初蕴浅眼眸流转,一个猜测浮现在她脑海中。
“既然你现在的处境这般危险,何不同我们一起走?”
他不也一直想回长安吗?
“正因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才要先留下来,”宋昀棠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他们此番奉命来捉拿我,若完不成任务便会一直追杀。我可不想咱们的小家被这些人知道。”
初蕴浅扯扯嘴角,放弃劝说。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荆芥正要跟着她的背影从后院小道离开,悄悄撤回一步。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主人,初姑娘似乎察觉了什么?”
宋昀棠眼神如刀子般,抬脚踹向他的臀部,“看出来了还不赶紧跟着?这回你要再让她受惊吓,我削了你!”
荆芥赶忙追上去。
空荡的廊下,唯有一阵无奈的叹息声。
那真相实在令人作呕,尤其还涉及到浅浅自己,他是得先好好琢磨一下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