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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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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鹭城,阴雨连绵。
咖啡厅里,向舒星盯着那纸委托,久久不语。
委托书被翻来覆去看过多遍,边角已经开始发皱,她仍是不死心,不仅找来好友一同商量,还打电话给专门的鉴定机构。
“阿舒。”身旁传来幽怨的声音,好友付妗托着脸看她,道:“我第二杯咖啡都喝完了。”
向舒星叹了声气,将委托书推到付妗面前,“你说,这真的是我妈妈的字迹吗?”
付妗搅了搅咖啡杯,小勺和已经空了的杯壁发出清脆的碰撞,语带无奈:“向阿姨的字迹你应该最清楚。”
又是一声低低的叹息,向舒星苦恼:“就是因为太熟悉了。”
拿到这份委托书时她逐字逐句看过几遍,理智认出了最后的签名确实是母亲的亲笔,心理上却不肯承认。
一张轻飘飘的委托书,白纸黑字,除却杂余的部分最醒目的便是最下方的一行:
楚映秋回国后由她全权负责向舒星的日常生活及学业,时限三年。
她不明白母亲这样安排的用意,又不是三岁小孩,为什么要让一个陌生人来管束着她。
视线在白纸上逡巡着,最后定格在一个名字上。
楚映秋……想起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向舒星不自觉攥起手。
付妗发现她的反应,乐了:“怎么啦,多了个姐姐不该高兴吗?”
对方幸灾乐祸的模样过于刺眼,向舒星撇了撇嘴,“什么姐姐?半生不熟,相当于陌生人。”
“这么说,你已经见过她了?”
向舒星垂下眼不语,思绪拉回一天前。
向盈华,也就是她的妈妈,一手创办明宸,后来理所应当成为公司的掌权者,雷厉风行的手段让整个向氏企业蒸蒸日上。
鹭城连日的阴雨,谁也没想到向盈华会在一个雨夜里出意外。事故发生得突然,也异常惨烈,听说是在十字路口的连环车祸,当晚向盈华就被送进医院抢救。
彼时的向舒星正在大学里招猫逗狗,接到母亲重伤病危的电话时她还以为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手段。
直到急匆匆赶回来,曾经温婉和蔼的女人变成一张冰冷的黑白照,这对向舒星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
向盈华因为车祸去世的消息很快登上新闻头条,向氏企业的股份也随之下跌了百分之五。
面对这些,向舒星撑着打起精神,跟母亲生前的几位好友一同处理了丧事。
天色冷沉,向盈华的墓碑前摆满了鲜花,除却亲戚朋友的,还有一些出自明宸公司的几位高管。她们是母亲生前最信任的伙伴,跟着向盈华一起创建了明宸,也算是公司的老人,听到向盈华遭遇车祸离世的消息,她们第一时间前来哀悼。
冷空气混杂着冰凉的雨丝灌进领口,良久,向舒星从墓碑上移开目光,指骨捏紧伞柄微微泛白。
独属于她和母亲的记忆不时在脑海中闪回,向舒星眨了眨酸涩得发痛的眼睛,心底很清楚。
从此以后她就是孤身一人了。
心间的钝痛久久不散,前来哀悼的人们也站在墓碑前,眉眼低垂,一片静默。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suv缓缓驶进墓园,在不远处停下。
发出的动静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向舒星循声望去,车门打开,一道人影探身而出,举着伞往这边缓步行来。
隔着蒙蒙雨雾看不太真切,向舒星紧盯着那边,只看见了黑色的伞面。
直到那人来到几步外,她才清晰地瞧见女人的面容。
一身黑色西装,妆容很淡,金丝镜框下的眉眼冷淡,透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感,薄唇轻抿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你是?”向舒星在记忆里搜寻半天,没有能对得上眼前人的。
女人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一瞬,很快便取出了一纸协议,递给她。
向舒星伸手接过,白纸黑字,上面的“委托书”三个字格外醒目,她顺着一行行往下读去,终于在看到最后时忍不住蹙眉。
——楚映秋回国后由她负责向舒星的一切事,时限三年。
右下角的字迹清隽中透着肆意,是再熟悉不过的、母亲向盈华的亲笔。
“楚映秋……你是楚映秋?”她惊疑地抬眼,对上女人淡淡的眸光。
楚映秋颔首,“你好向小姐,”说到这她顿了顿,“或许,该喊你岁岁?”
周围人不时投来探究的目光,向舒星捏紧委托书,深吸一口气,“可以去车上谈吗?”
女人欣然应允。
*
车内开着暖气,蒙蒙细雨落在窗际留下一道又一道明显的水痕,向舒星闻到车内清新淡雅的香水味,心中的烦躁消退不少。
她放平心绪,重新拿起委托书仔细看了遍,再抬眼时面无表情。
“楚小姐,我已经二十岁,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委托书上的内容作废吧。”
“向阿姨对我有恩,她临终的委托,我不可能无视。”
向舒星没想到她会拒绝,愣了片刻,等她再度看向身旁的女人时,才发现楚映秋摘下了眼镜。
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被放在一边,没了金丝镜框的遮挡,那双好看的眼睛完全展露。
眸光平静幽深,眼角点着一颗小痣,很明显的桃花眼,看人时却并不显得深情,配上冷淡的眼神反而给人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向舒星怔愣一瞬,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移开目光。
她认不出眼前的女人,却听过“楚映秋”这个名字。十四岁那年,向盈华带回一个女孩,告诉她以后这就是她的姐姐。楚映秋待在向家的时间并不长,一年后便出国留学了,中间也从未回国,直到现在两人才再次见面。
向舒星幼时生过一场大病,高中以前的记忆模糊一片,压根不记得楚映秋住在向家的那一年里发生了什么,加上多年未见,眼前的女人对她而言近乎于陌生人。
现在突然让她认姐姐,生活起居还要被楚映秋管着?
不可能。
向舒星将手中的白纸揉成一团,盯着女人道:“反正我不认这份委托书。”
也是变相地不承认楚映秋这个姐姐。
揉皱的纸顺着座椅滑下,楚映秋面不改色,不知从哪里又取出一份相同的委托书。
“好好看清楚,上面是向阿姨的亲笔。”
向舒星别过脸不接,“其它的我不敢保证,照顾好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这样,”面前的女人语气不明,像是轻笑了声,问她,“那你有信心带领好整个明宸吗?”
向舒星眼睫轻颤,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
明宸是母亲一手创办的公司,对整个向家来说极其重要,向盈华因故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出明宸的股票便开始下跌,现在急需一个主心骨稳住局势。
而她才大三,还没开始实习,更别提管理公司的事务。
楚映秋的话无疑戳中了她最为无措的一点。
身旁人抿唇不语,一看便知心中没底,楚映秋淡淡一笑,重新将委托书递到她手边。
不料向舒星忽然出声,语气尤为坚定,“我会尽快学的。”
楚映秋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半晌,像是打量又像是在思考别的。
“我想明宸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慢慢去学。”
向舒星攥紧指尖。
收回目光,楚映秋自顾自启动车子,一副将欲离开的模样,就在推开车门的那刻,向舒星听见身后响起女人悠悠的一句:
“岁岁,不要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她自以为是?
向舒星瞪大眼,气恼地转过身,黑色suv已然扬长而去,消失在蒙蒙雨雾中。
*
跟那女人的见面实在算不上美好,楚映秋没有跟其余人一样去墓前哀悼,只派助理送了花过来,特意来一趟倒更像是为了送委托书。
“拿出一则莫名其妙的委托书也就算了,她竟然还喊我‘岁岁’,我看她才是自来熟,自大狂。”越想越气,向舒星忍不住吐槽。
她自小身体差,为此,向盈华特意去最灵验的庙宇里求了这么一个小名,要知道从小到大只有母亲能这样喊她,连和她一起长大的付妗都是另唤别名。
默默听过眼前人的吐槽,付妗弯起眉眼:“不管怎么说,楚映秋是当年向阿姨收养的孩子,看来你后面得喊她姐姐了。”
向舒星抱着手臂,冷笑道:“我会让她知难而退的。”
明白好友的意思,付妗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
她们自小一起长大,谁不知道向舒星从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偏偏向盈华还对这个女儿宠溺至极,不舍得责骂,以至于向舒星行事愈发地肆意。
付妗提醒她:“楚映秋跟向阿姨可不一样。”不会无底线地纵容着。
刚才的一番话说得向舒星口干舌燥,她端起微凉的咖啡一口灌下去,结果自然是苦得直皱眉。
“反正我不会认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姐姐。”
想起女人对她的嘲讽,向舒星咬牙:“喊楚映秋姐姐,我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