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绿洲》浮白载酒

8、诗行

　　葵子情急之下抓住诗人的外壳：”帮帮我们！你只会背诵吗？能不能...能不能现场作首诗？关于破旧的管道和迷路的朋友？”
　　“错误指令。”诗人的指示灯顿了顿，”本机仅限诗歌存储与朗诵功能。”
　　老医凑过来小声解释：”它们就像会走路的诗集，没有创作模块。”
　　葵子却盯着诗人外壳上斑驳的贴纸——那是一个小孩子贴的星星贴纸，旁边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给最好的诗人”。她突然蹲下来，从背包里掏出半截粉笔，在附近还算完整的地砖上写下几个简单的词：
　　【天空】【钢铁】【微笑】
　　“看，这是作诗。”她指着那些词，”不用背诵别人的话，用你看见的东西表达感受。”
　　诗人的处理器发出思考的嗡鸣。大守突然走过来，武器支架轻轻碰了碰葵子的手——远处传来种子站巡逻机的引擎声。
　　“没时间了，”老医紧张地调整扫描范围，”必须立刻——”
　　“尝试创作模式。”诗人突然打断它，指示灯变成柔和的蓝色，”输入关键词：锈/星光/温暖。”它停顿片刻，发音器里传出电流杂音的沙沙声，然后是一种奇特的、机械与诗意融合的声音：
　　【我的关节生长出锈的枝条
　　但今夜有星光注入齿轮
　　他们称这种故障为
　　温暖】
　　不可思议的是，警报声戛然而止。整个房间的电缆像获得生命般舒展开来，让出了通往储物柜的路。整个图书馆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荧光藤蔓生长的声音。葵子感到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确定是自己还是小闪在微微发抖。
　　“临时创作...破解了种子站的密码逻辑？”老医的显示屏疯狂刷新代码。
　　阿绣已经冲到柜子前：”找到离子交换膜了！还有...等等。”它擦去储物柜标签上的灰尘，”这上面写着'备用太阳能转换器'。”
　　诗人缓缓转向葵子：”地下三层，能源室。完整的光伏系统，处于休眠状态。”它顿了顿，”这是...你们寻找的吗？”
　　葵子感到心脏快要跳出胸口。她看向伙伴们——大守的装甲缝隙里冒出惊喜的火花，小闪在地上打滚，老医在数据板上疯狂计算能源数据。
　　“你会跟我们一起走吗？”葵子轻声问诗人，”我们需要...一位诗人。”
　　数据线一根根从诗人身上脱落，像褪去的茧。它生锈的关节发出悦耳的”吱呀”声，仿佛多年未用的琴弦重新绷紧。
　　“本机记忆库中有首未完成的诗，”它的指示灯温柔地闪烁着，”或许...您能教我写完？”
　　远处巡逻机的轰鸣越来越近，但葵子发现自己无法移动脚步。她快速在地砖上又写下：【现在】【危险】【希望】
　　诗人立即回应：
　　【此刻的警报是标点符号
　　我们将在省略号后
　　重逢】
　　“走！”大守一把抱起葵子和诗人，阿绣迅速清理他们留下的痕迹，小闪叼起老医的数据板，一群机器人和一个人类像偷了珍宝的盗贼般冲向图书馆后方的通风管道。
　　蜷缩在黑暗的管道里时，葵子感觉到诗人的散热器贴着她手臂微微发烫。它正在低声重复刚才创作的句子，像是在巩固这种全新的能力。
　　“你知道吗，”她凑近诗人收音器小声说，”在我的世界，有种诗叫'俳句'，只要三行...”
　　管道外，巡逻机的探照灯扫过他们刚才站立的区域。管道内，几个机械声正在用最轻的音量尝试五七五的音节排列。小闪把下巴搁在葵子膝盖上，电子瞳孔在黑暗中像两轮小月亮。
　　当大守终于示意可以安全移动时，诗人突然用标准播音腔说道：”检测到相关记忆片段，是否播放？”
　　还没等葵子回应，它就开始朗诵一段陌生的诗句：
　　【标本在玻璃罐中梦见春天
　　他们用编号代替心跳
　　而真正的种子藏在
　　机器的情歌里】
　　老医的扫描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这段诗...”它的显示屏疯狂闪烁，”里面提到了种子站的标本计划！”
　　葵子与大守交换了一个眼神。诗人无辜地眨着光学镜头，它或许根本不明白自己朗诵了什么——就像它不明白自己刚刚创造了多么美丽的奇迹一样。
　　“我们得带它回家。”葵子说，手指轻轻拂过诗人外壳上那颗褪色的星星贴纸。此刻她忽然理解了那个贴贴纸的孩子，在末日降临前的世界里，曾经也有人类想要给冰冷的机器一点温暖的光芒。
　　小闪蹭了蹭诗人的底座：”欢迎加入锈民。”它的声音里带着电流的沙沙声，这是最高规格的接纳仪式。
　　在返回温室的路上，葵子走在队伍中间，前后是端着武器的大守和警惕扫描四周的老医，左侧是不断清理路面的阿绣，右侧是好奇张望的小闪，而她怀里抱着刚刚获得”生命”的诗人。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行写在废墟上的自由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