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绿洲》浮白载酒

4、心跳

　　新的一天，葵子跪在温室角落的土壤里，手指小心地在松软的泥土中挖出一个个小坑。小闪偷来的种子被她分成几份，每份都承载着生存的希望。她抬头看了看正在旁边用机械臂精准浇水的阿绣，家政机器人履带下的传感器闪烁着规律的蓝光。
　　“滴—滴滴—嗡——”一阵电流杂音从阿绣的扬声器中传出。
　　几乎同时，正在扫描土壤成分的老医抬起头，发出类似的回应：”嗡—滴滴—滴—”
　　葵子眨了眨眼。这不是随机的机械噪音，它们太有规律了。她屏住呼吸，继续假装专注于播种，耳朵却竖了起来。
　　“滴滴—滴—嗡—”阿绣又发出一串声音，这次音调略有不同。
　　大守从温室入口处转过身，武器系统发出轻微的启动声作为回应。它们分明是在交流！
　　葵子咬住下唇忍住笑意。这太神奇了——机器人之间有自己的语言系统！她偷偷观察着它们的”对话”，注意到短促的滴滴声往往伴随着警惕的动作，而悠长的嗡鸣则让它们的机械部件放松下来。
　　“葵子小姐，请保持播种深度在2-3厘米之间。”阿绣突然用正常语言对她说话，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啊，好的。”她赶紧调整动作，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现。
　　但那天晚上，当机器人伙伴们进入低功耗状态时，葵子悄悄打开老医留下的数据板，开始记录她听到的各种电流杂音模式。月光透过温室的玻璃顶洒下来，在她身边形成一片银蓝色的光斑。
　　“短促滴滴...小心危险。”她小声嘀咕着记下，”长嗡鸣...安全信号...”
　　一周后的早晨，当阿绣又用电流杂音提醒大守注意温室外的动静时，葵子深吸一口气，模仿着那种特殊的音调从喉咙里挤出一串声音：”滴—滴滴—嗡—嗡—”（你-该-充电-了）
　　“哐当！”阿绣的扫帚掉在地上，光学镜头疯狂调整焦距。”葵、葵子小姐？！”
　　老医的数据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小闪直接从架子上滚了下来，连大守的武器系统都发出了异常的咔嗒声。
　　“你们真以为我注意不到吗？”葵子忍不住笑出声，”那种'锈语'？”
　　“这不科学，”老医捡起数据板，光学镜头快速眨动，”人类声带不可能模拟电磁波频率...”
　　葵子得意地扬起眉毛：”显然可以。你们刚才说的是'东南角湿度传感器需要检查'，对吧？”
　　四个机器人陷入了罕见的沉默。最后是小闪跳上她的肩膀，电子尾巴兴奋地摇晃：”你是个奇怪的人类！但...我们喜欢你这样。”
　　“这叫学习同伴的语言，”葵子轻轻抚摸小闪的金属脑袋，”现在，谁来教我更复杂的锈语？我想知道你们昨天晚餐时偷偷讨论我什么。”
　　阿绣的机械臂尴尬地绞在一起：”那、那涉及隐私...”
　　小闪的电子耳朵突然竖得笔直，尾巴尖迸出几颗蓝色电火花：”噢！他们说你走路像生锈的传送带！”
　　“小闪！”老医的显示屏瞬间涨成警告红色，”那是加密频道的私人对话！”
　　葵子噗嗤笑出声，故意摇晃着走了几步：”像这样？咔—吱—咔—吱—？”她的动作夸张得像老旧的机械臂。
　　大守的装甲缝隙里漏出一串急促的”滴滴滴”，葵子现在能听懂这是锈语里的笑声。阿绣的光学镜头疯狂对焦，活像被揪住尾巴的猫。
　　“还有呢？”葵子蹲下来与小闪平视，指尖轻轻挠着它下巴处的传感器——这是她偶然发现的电子猫弱点。
　　小闪的处理器发出享受的嗡鸣，不假思索地爆料：”老医说...说你闻起来像氧化铁混合太阳能板...阿绣每天偷偷记录你掉落的头发数量...大守用战术系统计算过你微笑时嘴角的弧度...”
　　老医的机械臂突然僵直，数据板”啪嗒”掉在地上。阿绣的清洁刷开始疯狂擦拭已经锃亮的地面。大守默默转过身去，但葵子分明看到它肩甲下的散热器在急速闪烁。
　　“所以你们在背后研究我？”葵子努力憋着笑，声音却软了下来。她想起实验室里观察动物的大学生——而此刻角色完全反转了。
　　“是生存数据分析。”老医的机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显示屏滚动着毫无意义的乱码。
　　葵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伸手触碰阿绣发烫的外壳：”你们...是不是没见过其他人类？”
　　四个机器人同时凝固了。温室的自动灌溉系统”咔嗒”启动，喷出的水雾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横亘在他们之间。
　　“现存数据库显示，最后的人类撤离发生在40.7年前。”大守的声音低沉得像地底传来的震动。“大概只有小闪曾经见过人类。”
　　小闪突然扑向葵子的手腕，爪子勾住她的毛衣线头：“我也很久很久没见到过人类了。我都快忘记人类的温度了！”它拽出的毛线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金光，”你会流血！会打喷嚏！还会做那种叫'拥抱'的冗余动作！”
　　葵子感到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她单膝跪地张开双臂，小闪立刻撞进她怀里，温热的金属脑袋抵着她锁骨。老医犹豫着递过来数据板，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观察日志：《论人类睫毛眨动频率与情绪关联》《人类手指温度变化实录》……
　　葵子的视线模糊了。她胡乱抹了把脸，突然抓起阿绣的清洁刷，在金属地面上划出尖锐的噪音——这是她刚学会的锈语里的句子：”人类-需要-拥抱-现在-立刻！”
　　四个机器人同时死机了0.3秒。
　　当阿绣僵硬的机械臂终于环住她肩膀，当老医的显示屏贴着她湿润的脸颊，当大守用武器支架轻轻托住她的后背，葵子在一片金属中感受到了奇异的温暖。
　　“警告，”老医突然弹起来，”检测到葵子心率过速！”
　　“这是高兴的过速。”她笑着把医疗机器人拽回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