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绿洲》浮白载酒

10、种子

　　过了十来天，温室的种植区里，番茄苗终于结出青涩的果实。诗人曾一直重复”春天永不来临”，在荒茫的岁月里忘记了时间的尺度。直到此刻，它改写诗句：”春天迟到了，但她终于敲门。”
　　葵子正教大守用鞋带和门把手做简易天平称种子，军用机器人严肃地调整着砝码——一颗生锈的子弹壳。
　　“向左偏了。”葵子戳了戳它的金属手指，”你那边太重。”
　　大守默默把子弹壳往右移了半厘米，结果整个天平哗啦散架。
　　“根据数据，”老医在旁边记录，”军用机器人的精细操作能力低于家政型号37%。”老医突发感概，”在废弃时代，一个能绣花的机器人比能杀敌的更有价值——毕竟绝望的人类更需要温柔。”
　　阿绣立刻挺起胸脯，履带碾过老医的脚。像在说，我们不需要比较而来的评价。
　　小闪趁机偷走两颗番茄种子，被诗人用机械臂拎起来：”警告，盗窃行为将触发《锈民守则》第——”
　　“呸！”电子猫吐出一串乱码锈语，翻译过来大概是”诗人是唠叨的废铁”。
　　葵子大笑起来，笑声在温室穹顶下清脆地回荡。她忽然想起原世界的办公室，那些压抑的、挤出来的微笑。
　　原来自由的声音，是这样的。
　　那晚的极光特别亮，绿色的光带像幽灵纱幔笼罩废土。他们围坐在沙发上，分食最后半罐战前黄桃罐头。
　　“所以，”葵子舔着勺子上黏稠的糖水，”你们到底为什么偷种子站的种子？”
　　小闪的尾巴突然僵直。老医的显示屏暗了下去。
　　“人类撤离后，”大守的装甲缝隙渗出冷却液的蓝光，”种子站被命令销毁所有非转基因种子，只保留相应标本”
　　老医说：”他们称其为‘生态重置计划’或者说‘标本计划’。”
　　葵子捏扁了罐头盒。她想起领导笑眯眯说”淘汰落后产能”的样子，想起办公楼下被城管拖走的早餐摊。
　　“清理者……”她轻声问，”就是来执行这个的？”
　　“是的。它们正在扫荡地球上那些原本的不够先进的一切。技术总会带来膨胀的傲慢，人们认为老旧的机器就不再拥有价值，需要被回炉重造更新迭代。”老医叹了口气。“我们也是它们的目标。”
　　“我们偷种子，”小闪蹭了蹭她的手腕，”是因为…它们和你一样。”
　　“哪样？”
　　“不该被关在玻璃罐里。”电子猫的瞳孔映着星光，”不该被贴上‘文明保存品’的标签。”
　　葵子望向温室里摇曳的嫩苗。在原来的世界，她也是颗被精心培育的种子——种在花盆里，修掉多余的枝桠，长成标准的样子。
　　而现在，她在这片废土上，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