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春》乙酰辅酶

24、24

　　惠荣拿不准言起想做什么，如果细作泠的身份与他猜想的一样，要么言起是想要设局将所有人一网打尽，要么就是用药材换细作泠的身份，从此便可将错就错以假乱真。
　　他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若非立场不同，恐怕能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二人明里暗里交手了这么多次，他能看穿几分言起的心思，言起同样也能看穿几分他的心思。
　　南城此行，他知道能够成功拿到药材，但是那个代价是细作泠的身份，言起不会杀她，但是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细作泠，言起想要以假乱真。
　　这个叫做泠的细作确实是有几分能耐。
　　苏城曾经有四大家族，白城惠氏与四大家族中的王氏世代交好，王氏最开始是在白城居住，二百年前举族迁徙到了苏城，后来成为了苏城的四大家族之一，王氏与惠氏共同守护着一块由和氏璧做成的玉雕，那是他们二族的信物，价值连城。那玉雕一直存放在王氏的祠堂当中，数百年来由两族的族人共同看守，苏城沦陷后，四大家族被杀的一干二净，那块玉雕不翼而飞，惠荣这两年来一直在寻找玉雕的下落。那块玉雕是王氏与惠氏的象征，是他们祖先的东西。
　　惠荣少年时在王家呆过四年。他从小聪慧过人，善于经营，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智略，善察人心，机智无双。
　　言起因为前线的事情最近很忙，他忙着处理一堆事，节节败退的庆军最近有了反扑的趋势。
　　他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假的苏小小其实是言起身边的暗线，名叫荟韵。荟韵假扮苏小小一直留在府中目的是引出真正的细作，但她总觉得主人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跟了主人许多年，按照主人的城府与谋略不可能迟迟找不出一个细作，这个细作是找不到，还是另有隐情呢？
　　前几日言起下令荟韵可以任意出入侯府的任何一个地方，坊间都在盛传名妓苏小小在侯府甚得言起欢心，甚至有人传言起要纳苏小小为妾。
　　其实根本并不是那回事儿，言起心中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嫣月。
　　不过这个子虚乌有的传言宋盼之相信了，有一日荟韵出府，半路遇到了宋盼之，宋盼之说话说的很难听，狠狠羞辱了她一番。她之前听下人说，嫣月小姐刚来侯府的时候，宋盼之经常带着一群贵族的夫人和小姐当众欺负她，后来羞辱嫣月小姐成了这群人的家常便饭，后面直接惹恼了侯爷。
　　但宋盼之凭借自己是大将军的女儿，并不做出收敛，也未曾有过丝毫的歉意。
　　宋盼之恶名远扬，她也久闻宋盼之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今日一见果真是传闻不假。
　　她认为传闻中说宋盼之的嚣张跋扈，这说的还是保守了。她遇上了一次，便已经开始同情嫣月小姐过往的遭遇了，话里话外全部都是对她的谩骂羞辱与贬低，听闻宋盼之曾对嫣月小姐动过手。听府中的下人说，上次宋盼之找了嫣月喝茶，目的就是为了把她给赶出侯府，后来二人没谈妥，嫣月小姐不同意，宋盼之开始恼羞成怒，侯爷半路知道以后十分担心，派了心腹过去了，结果这三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宋盼之泼了然明一脸的茶水，丝毫不给侯爷任何面子，侯爷当时怕出什么事情专门特意赶去了。
　　宋将军听说以后，罚了宋盼之七天禁足。
　　明日南城将会有一场盛大的庙会，嫣月看到今日的街道已经提前进入了布置的局面，为的是迎接明日那场盛大的庙会。
　　看起来十分热闹。
　　嫣月听人说特别热闹，准备凑一凑这个热闹，如果时机成熟，她心中奢想如果能摆脱暗卫离开南城就好了，转眼间嘲笑自己痴人说梦，凭她一人之力，连离开侯府都很困难，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言起对她看管的越来越严。
　　前两日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只是手上蹭破了些皮，言起下午还专门过来了一趟看看她有没有事，这侯府密不透风，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专门看着。
　　惠荣从王城离开，千里迢迢赶来了南城。南城是虞国和庆国两国的边界，虞国的大本营集中在南城里面，多种势力汇聚在此，南城是真正最危险的地方，表面看着平静繁华，其实背地里各种势力暗流涌动。百年前的一场战争，这里因为地处边界，南城被作为礼物赔给了虞国，南城中百分之八十的人口氏是庆人，因为庆国战败的原因这里的庆国百姓是最低贱的存在，男子可以被随意殴打贩卖，女子则时常被人奸.杀，虞国的贵族做这些事情是不会有人管的。
　　他暗下决心总有一天，一定要来收复这里的。
　　惠荣在庙会的前一日赶来了南城。
　　他走在街道上面，随处可见的是被关在笼子里面供人取乐的庆人，他们带着脚镣，跪在地上，匍匐前进。男子被人奴役取乐，女子则被当众强.奸，老人遭到毒打，幼童被残忍杀害。
　　人不是人，如猪狗牛羊一般。
　　嫣月在庙会的前一日出了府，刚来南城的时候，那半年还没见过言起，她经常偷偷女扮男装易容出府，那时她住在偏僻的小院，那小院就在偏门旁边，这里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她经常出府私会如齐，跟着如齐去了很多地方，后面导致她对南城的局势了如指掌，她知道南城各大势力错综复杂，盘龙交错，是真正危险的地方。后面，那次她偷偷见了如齐之后，言起得知大闹了一场，他一把火烧了她曾经住过的小院，亲自封了偏门，又令人在偏门那边筑起了一堵很高的围墙，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如齐了。
　　如齐跟宋盼之成了埋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两颗雷。此后跟言起在一起的日子，倒也过得十分平坦，成了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日常锦衣玉食，被人捧着。言起害怕她不高兴并不会限制她的行动，但是她要做什么，他要陪着，几乎是寸步不离身。嫣月无意中知晓言起手中有一个庞大的暗线网，一部分人专门用来收集情报，另一部分则是他的死士。
　　自打她上次逃跑后，言起便开始风声鹤唳了起来，她身边藏着言起的暗线，正常情况下是不会遇到什么人身危险的。嫣月在南城里面，令她最头疼跟恼火的一个人便是宋盼之了，从她来侯府的第一天起，宋盼之就看她不顺眼，几次三番羞辱于她。
　　而这位目中无人的大小姐却是她能够帮助她破局的关键人物。
　　宋盼之嚣张跋扈，联合一群南城的贵族夫人和小姐孤立她，她刚来时被府中下人凌辱，婢女被毒死的事情也是宋盼之授意的。宋盼之欺负她是家常便饭，过往言起跟宋盼之有多年情分在，况且宋盼之又是宋奇的女儿，身份尊贵无比，她与宋盼之的交锋中自然是被羞辱的那一个。
　　嫣月对宋盼之不止一次产生过杀意，为了顾全大局，她从未做过什么。
　　她在去年在言起书房无意中看到了前线的军事布防图，因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之后自己偷偷画了一张地图，但那张图没有办法送往南城。没过多久，言起去了苏城平叛，她故意激怒宋盼之，宋盼之被她的三言两语刺激到了，之后将她打的半死，她料想此事很快就会息事宁人，言起不会为她讨回公道，故意为此与言起吵架，以此来分散言起的注意力，她心中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能够将地图送回南城。这副身子本就中毒已深，又赶上了下雪毒发，嫣月生了一场大病，冬天的时候差点没有挺过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深居简出，每日病殃殃的呆在兰苑，言起时常过来陪她。
　　南城虽然不是前线，但是南城是整个虞国的政治中心。面对一场不占优势的战争，如果从外面进攻无法得胜的话，那么可以试试从内部瓦解对方。
　　曾经，她心中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离开。后来放走了谢治，她便把自己变成了一步死棋。纵使是死棋，她还是要去挣扎一番，因此她选在了言起生辰宴逃跑，笃定的是那日城中守卫最为放松，后来被言起带回来了，言起对这件事什么也没说。如今，结合当下的局势以及自身的状态，离开南城成了痴人说梦。
　　今日嫣月出了门，让海棠跟着她。庙会前一天的南城街上早已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她从城南走到了城东，走了很多的小路，发现很多小街和小巷。
　　嫣月带着海棠从从城南走到城东，街上全都是错乱的人群。
　　城中言起的暗线较多，南城隐藏的各种势力当中以宋奇为最大，其次便数言起。言起只来了南城不到三年的时间，便差不多能与宋奇平分秋色，可见此人能力非凡。
　　嫣月细想过往种种，有时会觉得刚来南城的那半年时间，婢女亦或是宋盼之对她的羞辱并非偶然，甚至每次与如齐见面时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此后突然间觉得不寒而栗。
　　是否一开始他就在疑心她？
　　嫣月在南城的大街小巷中闲逛，杂七杂八，买了一堆的东西，反正这侯府的家底不薄，她想要的东西除非是没有，否则没有她买不到的东西。
　　惠荣在南城的大街上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他在人群中突然停下来脚步，那背影转瞬即逝突然不见了，惠荣逆着人群走寻找熟悉的背影。
　　那背影彻底消失在人群之中，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不知为何他顿时觉得身上筋疲力尽，像个无助的徘徊在这南城的街道上面。
　　他心想或许是他看错了吧，但内心又觉得不对，他不会看错的，那女子究竟是不是她呢？一个背影将他扰乱了他的心。
　　他们本来是要成亲的，如果没有战乱的话，他们早已成婚了。苏城沦陷的那一日，王家全家遇难，他心爱的女子死在了苏城里面，护城河的水整整红了三十日，他翻遍了乱葬岗，乱葬岗中他找不到她的尸首。
　　当年他拿着十万两黄金去娶心爱的女子，两人约定了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等他到了苏城以后，看到的是苏城城破的一派惨象，那时的苏城宛如人间地狱，惨绝人寰。
　　鲜血，黑暗，屠杀，笼罩着这座千年名城。
　　他记忆中的苏城鲜花锦簇，繁荣美好，一朝一夕之间惨遭屠城，惨绝人寰，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一百年来，庆国的这四代人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他，她，他们，这群无名无姓的有识之士，立志于结束庆国的这场苦难，结束这场一百多年的战火，守护庆国的土地与和平，他们立志于赶走虞军，收回曾经属于庆国的土地，他们要给弱小的百姓提供保护，缔造出一个和平安定的庆国，让百姓能够安家乐业，让老有所养，让幼有所长，这是他们这一群人共同的心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的事情。
　　前仆后继，不怕牺牲。
　　南城街上那道熟悉的背影勾起了惠荣心底最痛苦的回忆，他站在南城的街上，流露出少见的软弱。
　　惠荣吹了吹晚风，他收拾好心底的软弱和痛苦，继续出发，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做。
　　总有人要去做这些事情。
　　总有一日，他要收复所有的失地，实现庆国的和平，让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幼有所长，无人敢来欺侮他们的国家，没有人敢去欺负庆国的百姓。
　　回去的路上，嫣月买了很多的吃食，大多是一些小孩子嘴碎喜欢吃的东西，海棠不知为何嫣月会喜欢这些小孩儿吃的东西。因为买的东西太多了，海棠一个人拿不完，她也帮忙拿了一部分。
　　她今日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言起在军中知道了以后，心中不安，他变得风声鹤唳，总是患得患失，下午时他提前从军营中回来了，言起在府中简单换了身衣服，一直等着她，后来按耐不住心中的思念，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言起打定主意出门寻人。
　　嫣月回府的路走到一半，遇到了来寻她的言起。言起看到前面的女子，先是在远处冲着她笑了笑，接着步伐慌乱的朝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