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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试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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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卿月刚在头等舱靠窗的位置落座,系好安全带,便从随身的托特包里抽出一本精装硬壳的《全球经济周期与区域性贫困治理》。
昨晚临时改变主意,省去了在小区门口汇合的麻烦,直接在云端见,正合她意。
她需要让纷乱的思绪沉入这些冰冷的理论和数据中,隔绝褚家阴魂不散的阴影。
机舱内恒温舒适,初春的寒意被隔绝在外。
因是重要的商务行程,她今日的穿着比平日更显一丝不苟的锋利感:178cm的身高被剪裁完美的黑色高定西装外套包裹,42cm的平直肩线如同利刃,撑起强大气场。内搭挺括的白色丝质衬衫,领口扣至最上一颗,严谨禁欲。最外层的同色系多排扣修身马甲,则进一步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线。一枚设计简约却工艺非凡的银色几何胸针,低调地别在西装驳领上。 她的配饰透着冷冽的精英感:左手戴着两枚造型简约、镶嵌着小颗方钻的银质宽戒;右手腕骨处,一只同样质地的宽版银镯贴合肌肤。左手腕上,一块纯黑色欧米茄高定腕表,指针无声滑过时间。
标志性的银白刘海下,墨黑长发一丝不乱地垂落肩后,小巧耳垂上,一对黑色碎钻耳钉在舷窗透入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冷芒。而那双深浅不一的绿瞳,在专注阅读时,如同浸在寒潭中的翡翠,深邃莫测。
她刚翻开扉页,身旁的空位便落下一道颀长的阴影。
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慵懒的雪松与龙涎香气无声弥漫开来。
褚卿月捏着书页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顿,却没有抬头。
裴西宴在她身侧坐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按约而至。他高大的身形在宽大的座椅里舒展依旧,带着长途飞行也磨不掉的矜贵气度。
他穿着一件质感极佳的浅雾霾蓝羊绒高领毛衣,宽松的版型柔和了肩背的线条,高领随意堆叠在修长的脖颈处。一条剪裁精良的炭灰色羊毛长裤衬出笔直长腿,脚下是一双深棕色麂皮切尔西靴,舒适而低调。
左腕间一块铂金表壳的百达翡丽Calatrava,是唯一的显眼配饰,散发着无声的贵气。
他坐下后,并未立刻打扰她,只是调整了一下座椅角度,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紧绷的侧脸线条和那本硬核的经济学著作封面。
空乘适时送来欢迎饮品。褚卿月要了冰水。裴西宴则点了杯热红茶。
“褚总,” 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舱内响起,带着一丝长途飞行前的松弛,“小区门口汇合太麻烦,还是这里清净。”
明知故问。褚卿月在心中冷哼,省了碰面的麻烦是事实,但这人近在咫尺的压迫感也是事实。
她终于从书页上抬起眼,绿瞳转向他,里面是一片无波的寒潭:“裴先生倒是会选地方。高空三万英尺,想跑都没地方。”
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刺。
裴西宴唇角微扬,接过骨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却掩不住眼底那点洞悉的笑意:“彼此彼此。省时省力,各取所需。”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她身上那套极具掌控者气息的黑色高定上,“正好,提前适应下‘制片人’的气场。张导的剧本研讨会,我没记错时间吧?”
褚卿月被他看得心头一恼,正要反唇相讥,他却忽然将手中一块温热的白毛巾递了过来,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 擦擦手。” 他声音低沉,“飞机上干燥。”
褚卿月看着那块冒着丝丝热气的白毛巾,又看看他平静无波的脸,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抿着唇接了过来。
温热的湿意包裹住她有些微凉的手指,带来一丝意外的舒适感。
她垂着眼,机械地擦拭着手指,指尖残留的书页墨香似乎也被这温热驱散了一些。
她没注意到,在她低头擦拭时,裴西宴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上,那双深邃的蓝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柔光。
飞机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开始滑行。
褚卿月将用过的毛巾放在小桌板上,重新拿起那本厚重的书,仿佛那是抵御一切干扰的盾牌。然而,书页上的铅字,却似乎有些难以聚焦了。
裴西宴则靠回椅背,闭上眼,似乎准备小憩。浅雾霾蓝的毛衣在机舱柔和的顶灯下,泛着细腻温暖的光泽。
初春的云层之上,一个冷硬如黑色刀锋,一个慵懒似雾霭蓝云。
两个嫌麻烦而选择在云端“汇合”的人,被安全带暂时束缚在狭小的空间里,朝着未知的海城飞去。空气里弥漫着雪松龙涎、书卷墨香、红茶氤氲,以及无声涌动的、复杂难言的气息。
海城的阳光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暖,穿透高大的落地窗,洒在繁忙的片场。褚卿月和裴西宴一前一后走进摄影棚的大门。
褚卿月刻意放慢了脚步,在门口光影交界处停下,微微侧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裴先生,麻烦你稍等几分钟再进去。”
她绿瞳直视着他深邃的蓝眸,“我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们……有私交。”
她巧妙地避开了“夫妻”这个烫手的词。
裴西宴脚步一顿,双手随意地插在炭灰色长裤口袋里,高大的身形在门口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看着褚卿月那张在片场顶灯下愈发显得清冷疏离的脸,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点无奈和纵容的轻叹:“行,听褚总的。”
他微微颔首,当真往旁边退了半步,靠在门框边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而极具存在感的雕塑,目光却追随着褚卿月独自走进那片喧闹的光亮中。
褚卿月挺直了脊背,平直的肩线在黑色高定西装的衬托下更显锐利。
她目不斜视地朝着导演监控区的方向走去,步履沉稳,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者气场。
然而,就在她刚踏进主拍摄区域,一个脖子上挂着场务工作牌、拿着对讲机、看起来忙得脚不沾地的年轻工作人员急匆匆地小跑过来,看也没仔细看,就朝着褚卿月扬声道:“哎!这位女士!试镜请走前台登记!演员通道在那边!”
他随手胡乱地指了个方向,语气带着点职业性的急促,“张导这边正忙着呢,别乱闯核心区!”
褚卿月的脚步,以一种极其精准而冰冷的节奏,骤然停住。
她并没有立刻回头。整个人的气场仿佛瞬间凝固,周遭的空气都因她而降低了温度。
几秒后,她才缓缓地、如同慢镜头般,侧过身。
那双深浅不一的绿瞳,不再是寒潭,而是骤然凝结的万载玄冰。
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却碍眼物品的冰冷审视。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冒失的场务脸上,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重压。
年轻的场务被她这无声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看得心头猛地一悸,后面催促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后知后觉地看清了眼前女人的模样——那身价值不菲、剪裁凌厉的黑色高定,那冷硬如刀锋的气场,那精致得不似凡人的五官和标志性的银白刘海……这绝不是普通演员能有的气势!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拿着对讲机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褚卿月的红唇微启,正要吐出冰冷的字句,点明身份——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极其明媚、爽朗、甚至带着点夸张的笑声骤然响起,像一串滚落的珍珠,清脆地打破了这片因褚卿月冰冷气场而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个高挑明艳的身影如同自带追光般,从旁边的休息区快步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复古丝绒酒红色吊带长裙”,裙摆随着她摇曳生姿的步伐荡漾出迷人的弧度,衬得她肌肤胜雪。浓密蓬松的黑色大波浪卷发如同海藻般披散在肩头,随着她的笑声微微颤动。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上,是精心描画的港风妆容。
上挑的黑色眼线勾勒出妩媚又略带英气的眼型,浓密卷翘的睫毛下,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眼**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笑意和促狭。最夺目的是那饱满丰润的红唇,涂着正宫娘娘般气场十足的复古哑光正红色,此刻正因为大笑而张扬地勾起,露出洁白的贝齿。
“烈焰红唇,港风大美人”——正是影后林知意。
她几步就走到褚卿月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涂着同色系红指甲油的纤纤玉臂,一把勾住了褚卿月略显僵硬的肩膀。
她的动作亲昵又带着点大姐大的豪气,明媚的笑声还在空气中回荡,目光却已精准地、带着戏谑地扫向那个呆若木鸡、脸色发白的场务小弟: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
林知意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字字清晰,穿透力十足,瞬间吸引了整个片场核心区的注意,“你这双眼睛是借来的着急还吗?”
她勾着褚卿月肩膀的手紧了紧,红唇勾起一个更加张扬的弧度,“看清楚咯——这位,可是咱们这部戏的“金主妈妈”,你们的“顶头上司”,褚总!制片人!懂吗?”
“纸片人!哦不,是制片人!” 她故意口误了一下,引得旁边几个听清的工作人员憋笑不已,随即又正色道,下巴微扬,气场全开,“还不快给褚总道歉?愣着等盒饭呢?”
那年轻场务的脸已经由白转红再转青,恨不得当场原地消失。
他看着被林知意勾着肩膀、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绿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无奈(或者说是对林知意夸张行为的无语)的褚卿月,再看看旁边这位美艳逼人的影后,脑子彻底短路。
“褚、褚总!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我……”
他语无伦次,鞠躬鞠得像捣蒜。
褚卿月被林知意勾着肩膀,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热和馥郁的东方花香调香水味,再看看眼前这个吓得快灵魂出窍的场务,那股冰冷的审视感终于收敛了一些。
她轻轻挣开林知意过于热情的胳膊,抬手,用戴着银质钻戒的修长手指,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声音清冷平淡,听不出喜怒:“下次注意。去忙吧。”
三个字,如同特赦令。那场务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溜了。
林知意看着褚卿月无奈(主要是对她)的样子,笑得更加花枝乱颤,红唇耀眼:“哎呀,我们褚总今天这身,帅得人神共愤,气质太绝了嘛!也难怪人家小弟看花了眼。”
她促狭地眨眨眼,凑近褚卿月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问道:“哎,我听说……裴太子爷也来了?人呢人呢?藏哪儿了?”
就在这时,门口那片阴影微微一动。
裴西宴双手插兜,姿态闲适地从门口的光影里踱步而出,那双深邃的蓝眸精准地捕捉到片场中央的焦点——被林知意缠着、虽然依旧冷着脸但明显被搅得有点头疼的褚卿月。
他的目光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和强装镇定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玩味的弧度。
林知意顺着褚卿月瞬间更加僵硬(这次是混合着尴尬和警告)的目光回头,看到裴西宴的瞬间,杏眼猛地一亮,红唇扬起的弧度灿烂得如同盛放的玫瑰,仿佛看到了什么年度最佳喜剧开场。
海城的片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身份乌龙”、影后明媚的笑声和冰山制片人难得流露的“人味儿”,气氛变得微妙而生动起来。而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