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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Chapter 44 ...


  •   许舒站在走廊的窗户前打了几个电话。他在体育圈内扎根很深,游泳队的人不乏他的好哥们儿,一打听就能问出来。

      陆璃的检举来得及时,并没有人去队里特意挑拨。但十几岁的孩子,很容易被网上的舆论洗脑。就算有些人最开始站在陈韵这边,后来看着“大家都这么说”,也会动摇立场。

      向以宁从来一丝不苟,很快查出来,把结果递给许舒看:“买营销号和水军的IP,南省和燕都都有记录。悦安集团现在看来是阴魂不散啊。”

      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打威胁电话还用自家号码和买营销号都不会伪装,留下不少尾巴。

      许舒冷笑道:“翻来覆去都是悦安,他们可真是干了不少事儿啊。”

      病房里,陆璃和叶卓然正在当知心大姐姐。

      叶卓然微笑道:“既然都是同行,我们也算是半个前辈,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陆璃预感不详,神情微妙地看她一眼,腿碰了碰她,提醒她收敛一点。

      叶卓然置若罔闻:“我有个好朋友,她是很厉害的运动员。女子体操有四个项目,她是高低杠上百年难遇的天才。她很厉害,拿了四个世界冠军,还有很多很多国内、国际赛事的金牌,拥有自己命名的高难度动作。她在役期间成就斐然,世界体操史提起高低杠,永远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她也是咱们国家体操队的传奇人物之一。”

      陈韵没出声,但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写满崇拜。

      “但是,就是这样顶级的运动员,她在青年组时期,大概也就你这么大的年纪吧,就被教练评价为未来可能不会有太大的发展。因为她的体质太容易受伤了。刚进国家队,腿上就做过两次手术,肩膀也有旧伤。他们说,其实她这种身体,不太适合练体操。”

      陆璃知道她在说自己,想阻止她的高调,却又想听听,自己在好友那会落个什么样的评价。

      叶卓然眼底有感慨与欣慰:“可是她还是比出来了,靠着她一步步坚持不懈的努力。腿受伤了就练杠子,肩膀受伤就练平衡木。她如愿拿到世界冠军,成为女队一代领军人物。我这个朋友在整个职业生涯里,做过五次大手术,六七次小手术。多少次伤后复健,我猜她自己都数不清了。可是最开始被判定玻璃体质不合适练体操的女孩,最后在体操这条路上获得了足够好的成绩。”

      “在整个职业生涯里,她也留下过不少的遗憾,比如在备战奥运的时候受伤,刚刚恢复却在世锦赛前再度伤病复发。没有谁的人生完美无缺,但是现在,她已经成了一名很优秀的律师,坐在了你的面前。”

      陈韵愣住了,缓缓地,羡慕与敬佩的目光落在了陆璃身上。

      叶卓然嘴角挂着浅笑:“我想告诉你的是,无论旁人给你下了什么样的结论,无论别人怎么嚼舌根,怎么评价你。只要你自己想做,只要你的心不倒下,那么无关其他任何因素,你都能够做到。而且,你要坚信,人生这条路,没那么容易走到绝境。”

      陆璃笑着扶额,叶卓然拿她来灌鸡汤,算不算一种过分吹捧?

      她以牙还牙:“别说我了。你面前这位记者,她也不简单。想听听她的故事吗?”
      陈韵被勾上来兴致,点了点头。

      陆璃无视叶卓然掐她的手,眼底调侃的笑意逐渐变得认真。

      “小韵,你知道逆风翻盘吗?”

      陆璃告诉陈韵,关于叶卓然如何在伦敦奥运上竭尽全力带伤比满十三套优质成套,如何在已经看不见希望的女团决赛中带领队伍力挽狂澜。那场比赛,在她们的努力下,虽然最后没能获得奖牌,但也不至于太过丢人。还有叶卓然带伤拼到最后一刻,每一次上场前都要打封闭针,最后咬牙拿到两枚个人的奥运铜牌。

      也告诉她,叶卓然在职业生涯的后期,半月板严重受损,切除大半。医生建议她不要再继续从事专业训练的时候,她为队伍、也为自己拼了最后一次。2014年的蓉城体操世锦赛,叶卓然带领队伍登上阔别许久的团体冠军领奖台,而她自己也在那一年,在她最后的国际赛场上,问鼎女队历史上第一个全能世界冠军。

      “就算周遭的一切已经给你设下了层层阻碍,把人困在其中,高墙铁壁间似乎再无转圜的机会,你还是要坚信,谷底也会有出路,逆风也能打出漂亮仗。”

      陆璃真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只要你相信自己可以,你就能赢得漂亮。”

      陈韵在两个姐姐的鼓励和安慰里平缓了情绪。等她睡着,叶卓然轻手轻脚地为她掖好被角,正好遇上抹着眼泪回来的陈韵母亲。

      陈母对她们鞠了好几个躬,颤抖着声音诉不尽感谢。

      陆璃扶着她佝偻而单薄的身体,只反复地说:“阿姨,这是我们该做的。”

      陆璃这些年做法援案,见过的当事人家属不少,有些安抚经验。但面对陈韵的母亲,她只想真心回应:“小韵受了太多无妄的委屈,但她始终是一个勇敢坚强的孩子。今天只是一时想不开,您也别太担心了。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您把她教育得很好。”

      陆璃柔和真诚的笑意让这个饱经风霜的女人再次泪流满面。

      等到把她们两位都安顿好,陆璃和叶卓然走出病房的时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陆璃浑身发软,觉出有些冷。今晚经历太多事,劳心劳神还受伤,她太累了。

      许舒很快上前,把她搂进怀里借力,一步都没有让她硬撑。

      叶卓然看着许舒:“你能照顾她吗?要不然让她去我那里。我们两个照顾她方便一点。”

      许舒顿了顿,眼眸垂着,搂着陆璃的胳膊紧了紧。他迟疑两秒说:“听她的。”

      陆璃脑子里闪过许舒焦急而懊悔的面容,话到嘴边改了主意:“没事,我自己能行。你们先回吧,以宁,她那条腿你也多注意一下。”

      陆璃打定了主意的事不会有人能改变,叶卓然深知这一点。她和向以宁最后嘱咐两句,很快离开了。

      陆璃和许舒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而尴尬的沉默。陆璃卸了力气,靠进许舒怀里。在朋友面前强撑面子,此时也要摆起姿态:“去谁那?不是说要照顾我?”

      许舒得到肯定答复,把她抱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敏锐地察觉她额间的温度不正常。他温声说:“回我那里吧,家里准备了一套全新的生活用品。但是你体温是不是有点高?要不要去门诊看看?”

      陆璃摇了摇头,执意不去:“有点累,直接回家吧,没什么事。”

      陆璃进了许舒的副驾驶,她头重脚轻。今天一晚上绷着弦,卸了那根精神支柱后,倦意汹涌。她有点奇怪,以前工作忙的场合也不少,从没有这么累过。
      难不成真是年纪大了?

      许舒的车开了暖风,跟哆啦A梦口袋似的变出来一条绒绒糯糯的毛毯。陆璃欣然把自己裹起来,在那份温暖里很快睡着,再睁眼的时候就是在许舒怀里等电梯了。

      “好快啊。”她声音烧得嘶哑,“你放我下来吧。”

      她太轻了,许舒单手就能把她抱起来,现在只把她往怀里抱得更扎实。他答非所问,轻声地说:“你发烧了。”

      “啊。”陆璃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她昏昏沉沉地重复道,“发烧了吗。”

      近半月连轴转的工作,休息不够,又为了陈韵案四处奔波,费尽心思。今晚在天台上受惊又受伤,冷汗被凉风吹散,再强健的身体都扛不住这般折腾。

      陆璃起烧起得猝不及防又来势汹汹,她头脑混沌,但还惦记正事。
      她哼唧一声:“马上要开庭了,我还要准备。”

      许舒的心像是被捏紧,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攥到快要窒息,一抽一抽地疼。

      “今晚先休息。”他用唇瓣轻碰陆璃额间,还是很烫,“不差这一个晚上,如果有什么必须要收集的材料,可以告诉我,交给我来做。”

      陆璃有点洁癖,进门之后挣扎着要下地。烧得头晕脑胀浑身疼也不妨碍她井井有条。她把在外面沾了灰的外套脱掉挂好,再跟许舒提要求:“我想换衣服。”

      许舒觉得她生病跟喝醉酒似的,目前状态已经趋近于梦到哪句说哪句。许舒纵容地说:“给你买了厚一点的家居服,在卧室里,我带你去换。”

      陆璃晕晕乎乎,但还是有神智的。她把一脸担忧的许舒推出门,坚持自己能行。

      她以前胳膊受惯了伤,这点小事习以为常。

      等她换好出来,许舒换下衬衫西裤,黑色的家居服套在身上,像年轻的学生。陆璃对着他多看几眼,点评似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颜控属性暴露无疑。许舒这才终于能把人安置在换过新床单的大床上,被子也是新的,带着清香的味道。

      陆璃迷糊地起疑心,他怎么能准备得这么周全?
      很有蓄谋已久之嫌。

      许舒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却没有想到她的正式过夜的造访是如此场景。他出去了一会,很快回来,把陆璃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热水和退烧药送到嘴边,陆璃生了病流露出一种平常没有的小任性,她很抗拒地把头别开了。

      “……”许舒柔声哄,“先喝口热水吧。”

      “喝水你就要让我吃药。”陆璃这时候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的强势,但想摆大小姐脾气,“我不要。”

      大小姐还要辩驳两句:“我平时不感冒不发烧,不吃药就能扛过去。”

      “好久没有生病了,我以前很少发烧的。”陆璃开始解释,但许舒莫名听出一丝炫耀的意味,好像发掘某些新奇体验。
      许舒差点气笑了。

      “把自己弄病还不愿意吃药啊。”许舒抱着她,动作却很轻柔,“乖,刚刚量你体温到39度了,身体再好,高烧都不能不吃药。”

      养小猫,愿意对他任性撒娇,是件好事。许舒心甘情愿地由着她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吃完药给你炖梨汤喝。”

      陆璃没说话,但乖乖地张嘴,舌尖卷走许舒掌心里的药片,就着他的手喝了水,把药片吞了下去。

      “!!!”许舒竭力控制自己思绪不要乱飘,把她搂得更紧一点。

      陆璃身体暖和了一点,但很快又冷下来。她体感冷热交加,手臂的伤处阵阵隐痛,苍白的脸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
      她四肢酸痛,现在一点精神都没有了。

      许舒瞧着她,把她放平,在被子里裹好。想着她吃完药嘴里会苦,喝点梨汤润肺,也许也会暖和一点。

      他甚至都没能起身,陆璃别扭地转着身,左手拽住了他的手指。

      高强度高负荷的工作,反复的奔波,缠成谜团的往事,一次次的突发事件,受伤、生病,这些都不会打倒陆璃。但那也并不意味着,她在全盘接受并处理的时候,不会觉得苦涩,不会觉得烦闷。

      生病时人会很脆弱,想寻找最值得依赖的人。

      许舒倾身听她讲话,她虚弱道:“不喝梨汤。”

      “嗯?”许舒没有领悟,温润的声音解释道,“你不是喜欢甜的吗,喝一点会舒服些,很快就好了。”

      陆璃已经很努力地睁着眼睛了,琥珀色的眼珠润润的,浸了水光。她直直地看了许舒一会,面上泄露一丝难过和委屈。

      许舒心里酸酸涨涨,软成一团,蹲下来靠近:“什么?”

      陆璃抿着唇。平时莹润的唇瓣因为高热有些发干,她勾着许舒的指尖,只说:“别走。”

      许舒闭了闭眼,心口被刺了一下。他半身靠上床,把人搂在怀里,用被子裹严实了,答应道:“我不走,睡吧。”
      他时不时会轻轻晃一晃,哄小孩似的,等着她慢慢睡着。

      陆璃太累也太难受了,身后人结实的臂弯和温暖的体温给她安全感,合上眼浑浑噩噩地坠入沉梦。

      陆璃枕着许舒胸膛,两扇浓睫轻微扇动,并不安稳。恐怕因为最近说起太多故事,提起不少故人,梦里场景反复在某一段混沌中徘徊,令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雾霭渐散。

      她好像在东京的世锦赛场,胸前国徽,背后国旗,她戴着金牌接受全场的欢呼喝彩。站在冠军领奖台上抬眸,许舒在人群里,举着捧花为她鼓掌。光影旋转,蓉城的她再次登临巅峰,那人俊朗的容颜依然在喧嚣欢腾的人群里熠熠生辉。

      北爱尔兰的夏季也少有晴天。她目送队友们登上前往伦敦的航班,强撑浅笑嘱托加油,回头的瞬间,她在空荡荡的贝法机场独自崩溃垂泪。周遭安静,她再起身时,射击队的队长长身玉立,用温和鼓励的目光注视着她。

      严寒冬日,申城的冷渗到骨子里。陆璃腿痛手痛肩膀痛,却还要在没有暖气的教室里熬夜背书,准备考试与比赛。她疲倦地揉揉眼睛,活动僵硬的颈椎,侧脸瞧见不远处一个身影,风尘仆仆迢迢赶来,手上提着她最喜欢的小蛋糕。

      陆璃在真假交错的光景里彻底晕了头,她道不明今夕何夕,怎样揉眼睛也醒不过来,只得开口呼唤,却只叫他的名字。

      那是她在悠悠时光里,只要呼唤必有应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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