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不见》衔灯

87、[番外二]·许夏

　　躺在病床上的许夏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直到身旁响起的惊讶声，他才缓而慢地思绪回笼。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瞬间充斥于鼻间，病房特有的标志，病床旁边陪护的人。

　　许夏眨眨眼，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怎么会在这？

　　病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门被推开，黎枝跟在一个外国医生身后走了进来。

　　“小夏，你终于醒了。”在看见床上的人醒着的那一刻，她什么也顾不得地冲上去，声音带着激动、不敢置信以及一些哽咽。

　　双手紧紧握住许夏的手臂，但脸却是不敢面向许夏，她的双肩微微颤抖着。

　　许夏想说话，张开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复又闭上。

　　许久，他再次闭上眼，昏睡过去。

　　瞧见这般模样，黎枝心惊胆战地看向医生，问：“Dr.Jones，What's wrong with him？”(医生，他这是怎么了？)

　　医生上前查看，黎枝站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着，唯恐从医生嘴里听到不好的诊断。

　　眼看着医生把听诊器收好，她赶忙问：“How about it?”(如何？)

　　医生安抚着她的情绪，等着黎枝冷静下来，他才开口：“Don't worry， it's okay！”(放心，没事。)

　　“He's just too tired and needs to rest. He'll be fine the next time he wakes up！”(他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下次醒来就没事了。)

　　黎枝：“Thank you！”

　　送走医生，黎枝看向病床另一边坐着的人，“小雅，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单独陪陪他。”

　　小雅是她给许夏请的护工。

　　一年前，当她看着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陷入昏迷的许夏，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带许夏离开这里，并且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工作交接，以及许夏转院的各项手续事宜。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也没人知道许夏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来到国外后，她给许夏联系了最好的医生，用最先进的设备。

　　可许夏依旧昏迷不醒。

　　医生告诉她，许夏伤得很重，醒来的几率特别特别渺小。

　　她日以继夜地陪在病床前。从不信神拜佛的她，开始在深夜里，病床前，望着许夏苍白的脸，在心底一遍一遍地祈求着上天。

　　可她不是虔诚的信徒，就像是对她前面四十多年不信奉神明的惩罚一样。她的祈求从没得到过回应。

　　屋漏偏逢连夜雨。

　　许夏的事情还没有好转，国外这边的公司在资金上又出现问题。

　　本就费心劳神的她，实在没有精力两头顾。她只好花高价给许夏请一个护工，事无巨细地替她照顾。

　　护工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刚大学毕业没多久。

　　她看着坐在病床前，神色疲倦，发间隐约有几根不起眼的白发的黎枝，替她开心的同时又心疼。

　　第一次见到黎枝，她冷艳的容貌以及锐利的眼神，都让这个刚步入社会的小姑娘心底为之一怔。

　　后面的相处中，她偶尔听见黎枝打电话，都会被她的精明干练所折服。

　　随后又在夜深人静时，看见黎枝坐在病床前，神色憔悴满眼希冀地看向许夏时，她又会心疼这个白日里无时无刻不保持着沉稳冷静的人。

　　黎枝就像一面坚不可摧的墙，四面围绕，高高竖起，保护着那个深夜里不为人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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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夏再次醒来是两天后的下午，他睁开眼看见身旁坐着的黎枝，身体先大脑一步作出反应。

　　他猛然坐起身，手无意识地抓紧被子，嘴里喃喃道：“姜凡。”

　　随后，他掀开被子想下床，却被黎枝拦住。
　　黎枝问：“你要做什么。”

　　许夏神色焦急地问：“妈，我手机呢？”

　　“没有。”黎枝原本的欣喜从脸上褪去，又换回那副冷傲的神色。

　　两人僵持几秒，许夏直截了当地下了床。

　　“许夏。”黎枝喊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

　　许夏身形一顿，这才发觉周围环境的不一样。

　　“妈，我只是想跟他说一声。”至少让他跟姜凡报个平安。

　　回想起出事那天，姜凡慌张的模样，泪流满面地抱着他哭喊，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难受得不能呼吸。

　　“你昏迷了一年，他早就把你忘了。”黎枝从包里翻出一部新手机抛给许夏，“不信，你自己打电话。”
　　手机是新的，里面的电话卡也是新的。

　　许夏一个一个按下心底那串熟悉的数字，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直到那道字正腔圆的女声响起，许夏也没有挂断电话。

　　他再次拨打，等待，结果依旧。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黎枝高高抬起的手在看见许夏苍白的脸色时，又重重落下，她似是无奈又是妥协道：“小夏，你先好好养伤，等出院我就带你回国。”

　　许夏没有回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发了疯的登陆微聊账号，但总是显示账号不存在。

　　他转头把手机页面摆在黎枝面前，“妈，这是怎么回事？”

　　“注销了。”黎枝态度软了下来：“当时见你满身是伤，昏迷不醒的状态。我上心头，把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注销了。”

　　“？？？”许夏很不能理解黎枝的行为，也不敢信这毫无逻辑漏洞百出的解释是黎枝能说出的话，“妈，事实到底是什么？”

　　“你不用骗我。”

　　“事实就是我刚刚所说的。”黎枝怎么会跟他说，她为了把许夏去世的消息造得逼真一点，让姜凡坚信。把许夏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注销得一干二净。

　　甚至国内关于许夏的信息，她还委托关系，如果有人查起，不允许透露半分。

　　“我要回国。”许夏说。

　　“你现在回国能做什么？你瞧瞧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黎枝说：“那个叫姜凡的看见不会愧疚吗？”

　　“毕竟是因为他，你才会出车祸。”

　　“我出车祸跟他有什么关系。”许夏说：“那就是一个意外，就算不是意外也不是他造成的。他为什么要愧疚。”

　　黎枝说：“这只是你以为，可在他心里，就是因为他你才会出事，他会内疚一辈子。”

　　许夏愣神半晌，对于黎枝嘴里的话，他如何都消化不了。继而，他又拿起手机一遍一遍的拨打电话。

　　他想跟姜凡报平安，想安慰他，想跟他说“不要怕不要难过。”，有太多太多想跟姜凡说的话。

　　还有那句份量极轻，不知能不能开口的“我想你了”。

　　许夏答应下黎枝的要求，等着养好伤出院再回国，期间他一遍又一遍的联系姜凡。

　　他也试图过找回之前所有的账号，奈何黎枝注销得太过彻底，又加上时隔一年，找回的几率十分渺茫。

　　唯一能支撑他的只有烂熟于心的那串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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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许夏终于出院了。

　　可他等来的不是回国，而是关禁。

　　他这才意识到，这一个月以来黎枝所有软化的态度，口头上的承诺，不过都是装出来哄骗他的。

　　困住他的这个房间的布置和他在国内被黎枝带走的那几天所处的那间一模一样。

　　他瞬间知道身处何地——精神科医院。

　　某些时候，他和黎枝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固执到底，认定的事任谁来了都难改变。

　　许夏不禁冷笑出声，笑黎枝也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