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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宫廷侍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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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带入一个小偏室。
侍女们沉默而迅速地剥掉了她那身现代衣物。
冰凉粗糙的触感贴上皮肤——一件素白无饰的亚麻长衬裙,外加一件灰褐色的罩袍,长长的袖子,宽大的下摆,头巾包裹住她的头发,露出雪白的面孔和脖颈。
镜中人瞬间融入了这个时代。
穿好后,她被带回审判厅外的小厅,黎有蓉不顾侍女的阻拦,冲了上去。
“陛下,我……我没有地方可去。”她的声音中带着颤抖,“求您……让我留在王宫。随便哪个角落……只要能容身。”
鲍德温四世似乎预料到了。
他脚步一顿,审视的目光在新换的衣物上停留。
“没有地方可去吗……?”他轻声说,“圣城里有教堂收容所,有朝圣者旅店。”
“可我……不认识这里的路。”她急切地说,“外面……对我来说太危险了。”
少年国王沉默着。
银色面具隔绝了他的表情,只有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意味不明,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她那张白皙的脸上——法兰克女性鲜少拥有这样的面孔,她的五官并不突出,极度柔和且具备异域风情,让鲍德温四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些许慵懒又饶有兴味的女声从侧厅入口处响起:
“噢?是什么让我的弟弟如此为难?”
伴随着一阵浓郁神秘的香气,一位衣着华贵的美人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扫过黎有蓉,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审视:“泰比利亚斯告诉我,有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人出现在圣殿山上,就是她?”
鲍德温四世对她的突然出现并不意外,声音平静的应答道:“是的,茜贝拉,我的姐姐。她是一位迷途者,请求留在王宫。”
茜贝拉绕着黎有蓉走了一圈,视线如同羽毛般扫过她全身上下。
她停在黎有蓉面前,微微俯身,带着压迫感,“一个迷失的无辜者?还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小老鼠?弟弟,你是不是心软了?”
鲍德温四世没有直接回答茜贝拉,目光依旧落在黎有蓉身上:“您执意要留在这里?”
她说,“是!”
“为什么?”他默了片刻说道:“王宫不是避难所,有规矩,更有危险。”
黎有蓉深吸一口气,抬手指了指身上的粗麻衣:“陛下您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赶我走,反而……给了我这身衣服。我无处可去,王宫……对我来说,是唯一暂时安全的地方。”
她的话语笨拙却真诚。
茜贝拉发出一声轻笑,带着点嘲讽,又似乎夹杂着认同:“安全?哈,在这座城里,哪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不过……”
她直起身,看向弟弟,“留个位置给她倒也不难,宫里总需要人手。只不过,看她这细皮嫩肉的,不像能干粗活的样子。”
鲍德温四世看向内务顾问,得到一个几不可察的颔首。
然后,他的声音响起,平稳而清晰:“好吧。您可以留下。”
黎有蓉的心猛地一跳,巨大的感激涌上。
“王宫需要照料薰衣草的侍女。”
鲍德温四世继续道,“您需要跟着内务官学习。每天清晨去采摘,晒干,放在宫里驱虫。”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您……害怕触碰植物吗?”
“不!我不怕!”黎有蓉立刻回答,她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谢谢陛下!谢谢您的怜悯!”
“怜悯……?”鲍德温四世的声音极轻,如同叹息。
“老师,带她去侍女住的地方,找个空位。告诉总管她的职责。”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简洁果断。
“是,陛下。”泰比利亚斯领命。
茜贝拉挑了挑眉,唇边勾起一抹含义不明的浅笑,再次打量了黎有蓉一眼:“薰衣草……倒是挺适合她。希望她不会把虫子引进来。”
她优雅地转过身,裙摆轻旋,那股神秘的香气随之浮动,“弟弟,别太晚休息。”说完,她像来时一样,施施然离开了小厅。
黎有蓉被泰比利亚斯带到王宫后方一处低矮的石砌建筑。
室内混杂稻草味和微弱草药味。巨大的房间里,沿着墙壁是长长的通铺,铺着干草和粗麻布。
昏暗的油灯下,能看到一些同样穿粗麻罩袍的女子身影,有的已睡,有的还在低语或整理。
泰比利亚斯对着房间尽头一位神色严厉的年长妇人,看上去是侍女总管,说了几句。
那妇人刀子般的目光刮过黎有蓉全身,尤其在留意到她过于白皙的皮肤时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指了指靠近墙角一处空着的,铺着薄薄干草的地方。
黎有蓉走到角落,疲惫如同山倾。
粗麻衣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了刺痒感,坚硬的床板隔着干草和粗布硌着骨头。四周是陌生女子的呼吸声和翻身声。
空气混浊。
然而,在这简陋陌生的环境里,她却感受到了暂时的安全感。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从穿越的恐慌,到城墙下的惊吓,再到审判厅里的严肃——终于彻底松懈。
她还活着,没有当成异教徒,也没有被扫地出门。
她还有了一个可以躺下的地方。
穿着这个时代的衣物,融入了这个时代的背景。
那位戴着银色蝴蝶面具的少年国王……还有茜贝拉公主……给了她一条生路。
混乱的思绪平息。
湖蓝色明亮的眼睛、带着麻风印记的手、少年清越的声音,在她昏沉的脑海中交织,最终化为沉重的疲惫。
身体的极限和精神的松弛让她瞬间坠入深沉的睡眠。
没有梦魇。
在这中世纪耶路撒冷王宫侍女通铺的角落里,在粗麻布和干草的包裹下,在陌生的呓语和鼾声中,黎有蓉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