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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巧见 ...

  •   “我想去当兵!”

      叁子见韩文舒神色怔忡,以为她没听清,便又高声说了一遍,眉宇间满是得意。

      “你……为何突然想去当兵?”韩文舒望着他那副神气模样,心头一紧,竟说不出是酸是涩。

      “今儿个辰时去东街卖了几尾鱼,回来路上瞧见募兵的榜文。”

      叁子只当她是寻常发问,便咧嘴一笑,

      “我早想好了,这可是干大事的机缘。”

      “能不去吗?”韩文舒声音骤然低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语气霎时低沉。

      “啊?这……俺盘算好久了,原以为……你会替俺高兴。”

      叁子这才察觉她神色不对,心头一沉,脑袋不由得耷拉下去。

      “我怎会高兴?”她声音微颤,

      “当兵是要死人的!刀剑无眼,我只盼你平平安安,回去余村后安分的守着那个家!”

      “可我待在村里,整日捕鱼,算什么出息?”叁子猛地抬头,眼底燃着火,

      “当兵才是男子汉该走的路!我……我想干一番大事!”

      “就不能再等几年?”韩文舒伸手想拉他,却又缩回,

      “你才多大?还不懂这世道凶险,如何护得住自己?”

      “不!”叁子斩钉截铁,

      “我已成年,与你同岁。你都能去大户人家做婢女,我却一事无成,只会摸鱼捞虾!”

      “我和你不一样!”

      韩文舒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似怕惊了什么,

      “我做丫鬟,是命途所迫,可我日日盼着赎身,攒下月例银子,只为换一口自由气。

      你呢?你真以为当兵是风光?那是拿命换前程!”

      “正因如此,我更要去。”叁子目光灼灼,仿佛已望见远方的军旗,

      “他们说,立了功,能当总头。到那时,我便风风光光回来,把你接走

      ——让你不再做婢女,不再看人眼色。我叁子,也要做一回有出息的人。”

      “你……你当真铁了心?”韩文舒声音发颤,眼眶泛红,

      “你可想过爹娘知道后,会如何?

      他们夜里睡不安稳,饭都吃不下,你……你忍心?”

      可叁子已不再言语。

      他望着远处山脊上将熄的夕阳,仿佛听见战鼓在胸中擂动。

      他原以为当兵是为证明自己,可此刻,心中又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理由

      ——要把那个不愿低头、不愿屈从的栀子,亲手接回家。

      韩文舒一时有些哑然。

      因为似乎她越劝,他越能从她劝解之词中找到他想要当兵的决心。

      韩文舒一时胸闷气短。

      她失魂落魄的站起了身,莫名感觉自己的心破了个洞。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碎,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一时,她茫然地朝屋外走去,脚步虚浮,像踩在云里。

      那股孤寂感来得毫无征兆,却如潮水般从街面漫涌而上,直抵心口。

      街市如常喧闹,可她却像被隔在一层透明的幕帘之后,看得见人影晃动,听得到笑语喧哗,却再也融不进去。

      身旁行人三三两两,或挽臂而行,或谈笑风生,时而与她擦肩。时而有人与她并肩走了一段,又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

      不过一程路,身边便换了新面孔,仿佛这世间,从来没人真正同行。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别人皆顺水而下,唯有她,孤独地挣扎在时光的激流中。

      默然,她站定在街边,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竟觉得整个世界都陌生起来。

      人影如织,笑语喧哗,可她却像被隔在一层薄雾之后,看得见,却触不着。

      她再次觉得自己与世隔绝。

      直到那两扇熟悉的朱漆大门映入眼帘——“裴府”二字高悬门楣,匾额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寂的光,她才猛然回神,心头一震:

      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回来了。

      后知后觉,她抬手轻轻拍了下额头,指尖微凉,像是要唤醒混沌的思绪。

      她怔怔望着那扇门,心中忽明忽暗,如风中残烛。

      “如何……自己便回来了?”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叁子要当兵,那是他自己的路,我该问的是他何时启程,是安是危,是去往何处……

      而非一味劝阻,更不该甩袖离去。”

      她忽然意识到,方才那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开..

      “我怎能只顾自己的不安,只念自己的失落,却忽略了他心里的决意?”

      她心头一揪,忽生愧疚之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叁子不是我的影子,他有他的志向,有他的命途。

      我怎能因贪恋那一丝安稳,便要他留下?这岂非……太过自私?”

      她静静立着,晚风拂过鬓角碎发,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爱,不是将人锁在身边,而是目送他走向远方,哪怕那远方,没有自己。

      她心头猛然一动,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回头,想立刻奔向叁子的住处,把未尽的话说清,把未表的歉意补上。

      念头一起,人已转身,脚步还未迈稳,却在回眸一瞬,如遭雷击,生生定在原地。

      迎面而来的,竟是那传说中的阎王爷——裴府的小主子,裴瑾。

      韩文舒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咽喉。

      她本就心绪翻腾,未及平复,又在这最狼狈的时刻,撞上了最不愿见的人。

      那一瞬,脑中空白,礼数全失。

      本该俯身行礼的手势僵在半空,不知是该进还是退,是该跪还是避。

      待她终于回神,已是两息之后,才迟缓地做出行礼的姿态,却早已失了章法,歪斜僵硬,像一尊被风刮歪的泥塑。
      在裴瑾眼中,这已非失仪,而是大不敬。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罪,可一连串的慌乱已将言语堵死在喉间。

      心口如鼓,气血上涌,胃里翻江倒海,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哇”的一声,当着裴瑾的面,吐了一地。

      污秽之物溅在青石阶前,腥气弥漫。

      韩文舒自己也惊住了,双目圆睁,满是羞愤与不可置信——她竟在他面前,失态至此。

      而裴瑾,本是数月未归府邸。

      这些时日,他奔波于京畿与皇宫之间,周旋于权臣与军务之中,终将募兵练马诸事布局妥当,手下已可自行推行。今日才得空闲,终于归府。

      刚下马,将缰绳随手抛给侍从,正踱步穿过府门,意欲回院洗尘歇息,却迎面撞见这一幕。

      他眸光一沉,眉峰微动,眼中掠过一丝错愕。

      “她……竟见到我,便吐了?”

      身旁侍卫早已皱眉,有人低斥:

      “好生放肆!见了主子爷竟如此无礼,还不跪下!”

      韩文舒双腿早已软如棉絮,闻声“扑通”跪地,额头触地,心中哀叹:

      这下,真是完犊子了。

      空气仿佛凝滞,连风都静止。

      裴瑾立于阶上,一袭墨色锦袍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净锦帕,轻轻掩住口鼻,一双鹰隼般的眼,冷冷盯着她,不带一丝温度。

      “我道你是来迎爷回府的。”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讥诮,尾音微扬,

      “感情是这般‘迎’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污秽,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以后若身子不适,便避着爷些。

      这般肮脏的东西,不必呈到我眼前来。”

      语罢,他再未多看她一眼,拂袖而过,步履沉稳,仿佛她不过是一粒尘埃,不值一顾。

      ......

      裴瑾一路疾步穿廊过院。

      沿途仆役见他归来,纷纷俯身行礼,口称“主子爷安”,动作熟稔,仿佛他从未离府。

      可裴瑾却眉峰紧锁,面色阴沉如墨,周身气息冷冽,连廊下的风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把张贵给我找来。”一进厅堂,他尚未落座,便沉声下令,声音低而冷,似从冰隙中挤出。

      “诺!”侍卫应声退下,脚步匆匆。

      不过片刻,厅外已传来轻缓的叩门声。

      张贵躬身立于门外,脊背微弯,神色恭谨,仿佛早已候命多时。

      “裴侯召见,你且进来。”侍卫低声传话。

      “诺。”张贵迈步而入,低眉顺眼,行至厅中,跪地叩首:

      “奴才张贵,参见裴侯,恭迎主子爷回府。”

      裴瑾已端坐主位,方才的怒意竟如潮退去,面上无波无澜,仿佛方才那阴沉之人并非是他。

      他只淡淡“唔”了一声,语气轻得几乎听不出情绪,随即道:

      “爷这次回来,是因上回韩府办喜宴,韩家老太君亲口说你办差得力,特地托爷带了份谢礼,赏你。”

      话音落,他朝侍卫示意。

      侍卫立刻从怀中取出一锦盒,打开——盒中赫然是一张大面额银票。

      张贵见状,当即叩首在地:“奴才不敢当此重赏,全赖主子爷栽培,韩府抬爱!”

      “起来吧。”裴瑾语气平静,

      “既是他们觉得你办得好,便是他们的心意,收下便是。”

      张贵谢恩起身,心中激动未平,正欲再表忠心,却见裴瑾已伸手去拿案上茶杯。

      他动作顿住——那杯茶,竟还冒着微微热气,茶盖轻移,
      一股清雅栀子香悠悠逸出,沁人心脾。

      水温不凉不烫,恰是入口最宜的温度。

      裴瑾轻啜一口,眸光微闪,随即斜睨张贵,语气淡淡:

      “今日这院中,可有人来过?”

      张贵一怔,这才从感激中回神。

      他忙压下心绪,恭敬回道:

      “回主子,不曾有人踏足此院。”

      裴瑾闻言,眼底微动。

      他缓缓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那袅袅升腾的热气上,声音低了几分:“这茶……是谁泡的?”

      张贵这才明白主子问话的用意,连忙解释:

      “回主子,这茶是栀子姑娘每日亲自冲泡的。

      她每隔两个时辰便来一趟,若见茶凉了,便立刻换新茶。

      她说——‘主子爷若突然回府,定要喝上一口温茶才舒坦’。”

      他顿了顿,语气中不自觉添了几分感慨:

      “那姑娘心思极细,茶量、水温、泡时,皆有讲究。

      平日里,她定是刚泡好一壶,茶香最浓。

      今日……倒是不巧,她因事出府,晚了两个时辰,这才没来得及换新茶。

      可即便如此,这茶也还是温的,香也未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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