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亲爱的你》杳数

5、分手

　　初冬的第一场雪迟迟未落，天空总是阴沉着脸，吝啬地不肯透出一丝阳光，校园里的气氛也仿佛被这天气感染，带着一种沉闷的压抑。

　　许听楠感觉自己像一根被不断拉扯的橡皮筋，绷得越来越紧，随时都会断裂。

　　那条星星手链依旧戴在手腕上，但早已失去了最初那点微弱的象征意义，反而更像一个冰冷的镣铐，时时提醒着她这段关系的荒谬与她的自作多情，沈意宴的冷漠和疏离，不再是若隐若现的暗流，而是变成了清晰可见的冰山，横亘在她面前，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们之间的“交流”几乎降到了冰点。

　　上一次收到他的消息，已经是十天前，一个干巴巴的「嗯」，回复她关于天气转凉记得加衣的叮嘱，而她之后发的几条消息，诸如「最近很忙吗？」或者分享一首她觉得好听的歌，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她开始频繁地做同一个梦，梦里她拼命地奔跑，想要追上前面那个挺拔清冷的背影，可无论她跑得多快，喊得多大声，那个背影始终不曾回头，甚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一片刺眼的白光里。然后她会在凌晨惊醒，心脏狂跳，浑身冷汗，黑暗中只剩下手腕上那点冰凉的触感无比清晰。

　　夏霁雨看着她日益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无法掩饰的黯淡，心疼又焦急，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用力抱抱她，说：“听楠，要不……算了吧，你这样太辛苦了。”

　　算了？许听楠在心里苦笑，她也想算了，可那颗已经交出去的心，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收回的？那毕竟是沈意宴啊，是她整个青春里唯一的光。

　　即便这光如此冰冷，如此遥远，她也像一只固执的飞蛾，舍不得离开。

　　转折发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五下午。

　　刚结束一周的课程，校园里弥漫着一种轻松的周末氛围，许听楠和夏霁雨抱着书从教学楼出来，准备去食堂。

　　“晚上我们去后街吃那家新开的麻辣烫吧？”夏霁雨试图用美食调动许听楠的情绪，“听说味道超正！”

　　许听楠勉强笑了笑，刚想点头，目光却不经意地瞥见了不远处篮球场出口的情景，她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是沈意宴。

　　他刚训练完，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色篮球服，外面随意套了件黑色羽绒服，拉链敞开着，露出汗湿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他身边是蔡明煊和另外几个篮球队的男生，几个人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脸上都带着运动后的亢奋和笑意。

　　这本身并没有什么，让许听楠无法呼吸的是，一个穿着明黄色羽绒服、长相甜美的陌生女生，正笑着将一瓶水递给沈意宴，那不是她平时买的那个牌子，是另一种更昂贵的进口矿泉水。

　　沈意宴很自然地接过，低头对那女生说了句什么，距离太远，许听楠听不清，但她能看到他侧脸上那抹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弧度。

　　他甚至抬手，似乎极其自然地拂开了那女生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但那份亲昵，却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了许听楠的眼底。

　　蔡明煊在旁边起哄地吹了声口哨，一群人笑闹着，簇拥着沈意宴和那个女生，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自始至终，沈意宴都没有朝许听楠这边看一眼，他完全沉浸在他的世界里，有兄弟，有……可能是新的暧昧对象？而她这个正牌“女友”，如同空气，透明得不值一提。

　　那一刻，许听楠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她面前旋转、崩塌，累积了几个月的委屈、不安、失落、自我怀疑，还有眼前这刺眼的一幕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和羞辱感，如同汹涌的火山岩浆，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忍耐。

　　她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她的懂事，她的不敢打扰，她的独自等待……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听楠？听楠你怎么了？”夏霁雨担忧地拉住她冰凉的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群人远去的背影，尤其是沈意宴和那个黄衣女生并肩而行的画面，她顿时明白了，气得跺脚，“靠！沈意宴他什么意思？！”

　　许听楠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直到那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微微颤抖，眼眶酸涩得发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所有的水分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怒火和绝望烧干了。

　　她猛地挣脱夏霁雨的手，抱着书，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宿舍。

　　砰地一声关上门，将外面的一切隔绝。

　　宿舍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她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眼前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一幕——他接过别人水的自然，他脸上那抹对别人展露的柔和，他可能存在的、亲昵的动作……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要在这里承受所有的煎熬和不安？凭什么他就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忽视她，甚至可能……已经有了新的目标？

　　一种被彻底践踏和背叛的愤怒，混合着长久以来的卑微和痛苦，在她心里疯狂地滋长、膨胀。

　　她受够了！受够了这种漫无边际的等待，受够了这种若有似无的关系，受够了这种自我折磨！

　　冲动像魔鬼一样攫住了她，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她直接点开了那个置顶的、篮球剪影的头像，手指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在屏幕上打滑，好几次才勉强打出一行字，她甚至没有组织语言，没有思考后果，只是凭着那一股快要将她撕裂的愤懑和绝望，用力地按下了发送键。

　　「我们分手吧。」

　　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瞬间，那股支撑着她的愤怒和冲动，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慌和后怕。

　　她在做什么？！

　　她怎么能……怎么能主动提分手？

　　万一……万一只是一场误会呢？

　　万一他只是在和普通朋友相处？

　　万一他看到了会生气，会质问她，甚至会……有一点点的挽回呢？

　　是了，她潜意识里，或许根本不是在真正想要分手，她只是太痛苦了，太无助了，她用这种最愚蠢、最极端的方式，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想要得到一个回应，哪怕是负面的回应，也好过这漫长无声的凌迟。

　　她像是在赌，赌他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在意，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在看到“分手”两个字时，慌乱地打来电话，或者立刻出现在她面前，问她为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每一秒的等待都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她想象着他可能回复的内容——「？」、「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别闹。」……甚至，她卑微地期盼着他能说一句「不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却始终暗着。

　　就在许听楠的神经快要绷断，后悔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几乎想要立刻撤回消息，虽然明知不可能时，手机屏幕，终于亮了。

　　提示音清脆地响了一声。

　　她的心脏骤然停止，几乎是屏住呼吸，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点开了那条新消息。

　　来自 ShenYY。

　　没有疑问，没有质问，没有挽留，甚至连一个多余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只有一个字，干脆，利落，冰冷刺骨。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无误地捅进了她的心脏，然后毫不留情地绞动。

　　许听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冰冷的汉字，大脑一片空白，世界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出现了幻觉。

　　好？

　　他就回了一个……好？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她提出的，不过是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饭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而他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

　　她那么喜欢的少年，那个她小心翼翼暗恋了那么久、视若神明的少年，那个她以为即使冷淡也至少会对这段关系有所在意的少年……竟然如此随随便便地，用一个“好”字，就为他们的关系画上了句号。

　　原来，她所有的痛苦、挣扎、委屈和愤怒，在他眼里，根本无足轻重。

　　原来，她真的，从来就没有被他放在心上过。

　　哪怕一刻。

　　巨大的、灭顶的绝望和心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将她吞没，眼泪，迟来的、汹涌的眼泪，终于冲破了堤坝，疯狂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个残忍的“好”字。

　　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初冬的夜晚，寒冷彻骨。

　　她的世界，在她发出那条冲动短信的三分钟后，随着那个干脆利落的「好」字，彻底分崩离析，一片荒芜。

　　她以为的赌气，她期盼的挽留，最终成了砸向自己的、最沉重的石头。

　　十六岁的爱情，还没来得及真正开始，就已经仓促地、狼狈地，宣告终结。

　　而那个她爱过的少年，甚至吝啬于给予她一个像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