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星星》聆岁念

8、能否紧紧牵住我的手

　　秋风轻轻带着落叶飘过，孤雁在天上悲鸣着，盘旋着。宋岁岁很喜欢秋天。清清楚楚的一场霜，让玻璃变的不再清晰。她固执的等某个人的到来，就像在固执的等待一场毫无预兆的秋雨。宋岁岁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看着还未完全明亮的天，轻轻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
　　校车的玻璃窗上，已全是他的名字。
　　她没有开灯，任由黑意笼罩着。风吹开了日记本上的某一页，上面有着或深或浅的字迹，或深或浅的泪痕，亦或是或深或浅的血滴。宋岁岁看着摊开的那一页，轻轻的走了过去。那是她最为绝望的几天编写而成，字迹的疯狂与潦草就如刀子一般凌迟着自己，她仅仅是害怕，就能够概括所有情绪。
　　她不再去回忆了，她向来不爱看自己曾经写过的东西。翻开日记本的新一页，记录下自己昨日那些还没有被遗忘的点点滴滴。
　　天气阴，心情阴。
　　……
　　她写完，天已经半亮。假期学校其实并不开放，但对于她这种不想回家的住宿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百无聊赖的坐在座位上刷着手机，看到了魏亦言的消息。
　　讨厌鬼：昨天校车上没看到你，留学校了？
　　宋：对。
　　讨厌鬼：中秋在学校过？能行吗？
　　宋：我都行。
　　似乎是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后的刻意避让，她很少再给他发消息。就像是停留在电梯的夹层，上不去也下不来。魏亦言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也没有接着发消息。宋岁岁终是感受到了一丝困意，从教学楼走回宿舍。
　　风好似停留在了他们相遇的那日，清晨的学校没有阳光也无风，仅仅是阴着。硕大的校园内仅是单薄一人，也许这就是书写的落落大方的“孤独”二字吧。路很长，石板泛着点点湿气，宋岁岁仅仅披了一件很薄的外衣，有些刺骨的寒冷从背脊缓缓延伸。她只想着要快点走，再快一点。
　　宿舍楼里依然清冷，她回到自己的寝室，从小柜子里掏出零食，在桌边发愣的嚼着零食。她一直觉得这些东西索然无味，只是有时嘴里闲得慌，买些东西填充罢了。她其实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像巧克力，小蛋糕她都不太喜欢。她从兜里掏出来魏亦言走前给她的巧克力，愣了很久。
　　外面滴答滴答终于下起雨点，她放下那颗巧克力，上了床。没有拉床帘，能够很清晰的看到雨滴打在玻璃上的样子。
　　她讨厌雷雨天。
　　她想，还是回家好了，她不喜欢这里。
　　宋岁岁打车回了家，路上一直在看两人的聊天记录，她说了太多。魏亦言的回复向来都是礼貌，向来都是有一丝疏离。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
　　魏亦言看着这场雨也陷入了沉默。
　　宋岁岁那两条消息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是她的在意吗？是她的讨厌吗？还是单纯的觉得，所有的都无所谓了呢？
　　魏亦言在聊天框删删减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是劝她不要多想吧。
　　他知道这个女孩已经在他的生命中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他有无数条规矩的生命里，横插了一笔彩色的痕迹。她的叛逆她的无畏，让他脑子里乱糟糟。
　　可宋岁岁不一定非要选他。
　　她不能因为他的好感，束缚她的色彩。
　　魏亦言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把手机扔在床上，去冲了个冷水澡。
　　中秋三天，两个人没什么交流，返校校车上宋岁岁的忐忑不安，紧闭着双眼抱着书包，似乎只要不睁眼就不会看见那个人。
　　那个不属于她的人。
　　她知道是无意义的。
　　她不应该和魏亦言聊那么多的。
　　没有人会愿意做她的情绪垃圾桶，没有人会愿意一直听她说废话说没有用的话。宋岁岁长大了，终于明白母亲那年对她说的道理。
　　要说有用的话才会有人喜欢自己，不要和任何人说没用的话。她从来没有小心翼翼成这种样子，她不知道自己的情愫该和谁来说了。
　　宋岁岁自己都觉得自己发的那些消息有些烦人有些恶心，她自己都无法忍受自己。
　　心里越来越乱，她掐着自己的手心，迫使自己平静。
　　魏亦言没有敢看他，似乎两个人就这样在闷热的梅雨季产生了一层不用解释的隔阂。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不知道怎么和她说，他沉默的用余光注视着他。只盼望她能迈出第一步。
　　他是个懦弱的人。
　　他不会表达不会阐释自己的一切想法，把所有的言语用行动来表达。可他依旧笨手笨脚，不知道该怎么办。尝试去解决这一切，却又把想抚摸她的手缩回。他有很多想问她，为什么要吃药，为什么会抽烟，为什么中秋没有找他。可这一切现在还太早，太早了，如果他真的迈出那一步，应该会失去她的吧。
　　魏亦言陷入沉默，再一次闭上眼睛。
　　淅淅沥沥的雨从昨日到现在没有停，打在车窗上像一次次嘲讽，两个人之间距离不到十米，却都撇开头去。
　　没有人生气，仅仅是失望与担忧而已。
　　——
　　上午很平淡很无趣，宋岁岁的日子突然被空虚填满。雨帘像是一把把刀子划过，她的伞落在了车上，去化学实验室的时候被小雨淋的有点湿。她吸了吸鼻子，很冷，加快跑到了实验室。沈词和边泉还没有到，她自己来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她走到自己都座位，摊开了自己的日记本。
　　不知道记些什么好，她又合上。
　　沈词和边泉急冲进教室，张望一会，看到宋岁岁，才算放心。她们走了过来给宋岁岁披了件衣服，笑着骂她。
　　“衣服都不穿，冷不死你。”沈词把化学书扔在她旁边，笑嘻嘻的坐下，边泉站在她前面也是担心的看着她。
　　“下次记得穿衣服，都不等我们。”边泉敲了敲她的额头。
　　宋岁岁的鼻尖突然有点酸，中秋三天气压太低，她没有找任何人。终于又见到她们二人，她又真的很想哭。
　　她轻轻抱住两个人，把头埋进沈词的肩窝，眼眶里面毫无征兆的落下泪来。她很少被人这么重视，沈词和边泉愣住，看了对方一眼，眼里有些疑惑。
　　“咋了咋了你别哭啊？”沈词感受到了颤抖，紧了紧抱住她的手，边泉摸了摸她的头。宋岁岁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抱着她哭。
　　宋岁岁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
　　到了上课她才停了下来，和两人说自己没事。沈词还想问，边泉看出了她好像不太想说，拽了拽沈词，自己回了座位。
　　沈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于是就静静的陪着宋岁岁。
　　中午吃饭的时候宋岁岁依旧很沉默，闷着头吃饭。何莹嫚戳了戳沈词，问她怎么了，沈词只是摇了摇头。
　　给她些时间吧。
　　……
　　午休的时候她趴在教室里，很安静。教室里也没有开灯，她把衣服蒙在头上，眼睛呆滞的盯着自己的手，伤痕累累。她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对，也到了吃药的时间了，她拿着水杯去了水房，大家都在午睡，哪里都很寂静。她拧开瓶子倒出两颗，顺着水咽了下去。
　　“宋岁岁。”一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魏亦言看着她，瞟了眼她手里的药瓶。不是他上次见过的那个，是一个白色的瓶子，没有标签。
　　他蹙了蹙眉，这个瓶子上没有任何的文字。魏亦言狐疑的看了眼宋岁岁。
　　“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药。”宋岁岁知道他在想什么，从瓶子里倒出一颗，拿给他看，“怎么不盼点我好。”
　　魏亦言松了口气，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奇怪。
　　“你怎么在这。”宋岁岁没看他，手里紧紧握着水杯。
　　“午休睡不着，透口气。”
　　“你总是这样。”宋岁岁轻轻说了声。
　　“嗯？”他没听清，弯下身子想听清楚，宋岁岁却摇了摇头。
　　“没事。”宋岁岁从水房出去，正想回教室，手腕被他抓住。
　　“宋岁岁，你为什么要吃药。”
　　“宋岁岁，你为什么要抽烟。”
　　“宋岁岁，我不想等你告诉我了，我想问明白。”
　　似乎是觉得莫名其妙，又因为回忆的冲击导致她发了病。宋岁岁转过头来，笑着看了眼他，点了点头。
　　“招惹我是吗？那我告诉你。”
　　“我吃药是因为我有病，我吃的是碳酸锂，我躁郁症和焦虑症很严重。”
　　“我初二就开始抽烟了，我喜欢那种感觉，很爽啊。”
　　“我为什么所有事都要和你主动说啊，我对你来说难道很重要吗？”
　　宋岁岁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脸上带着笑，似有挑衅意味。自从那条“我都行”发送后，魏亦言就没有找过她回过她消息。她觉得确实是自己打扰了他，那么今天就把所有话说清楚。
　　宋岁岁这两天心绪确实很差，她甩开他的手后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她没有回教室，去了小花园。
　　魏亦言一人愣在原地，捻了捻手指。
　　他只觉得那次真心话大冒险是真的刺激到她了。他不应该这么说的，不应该和宋岁岁牵扯上关系的。
　　他不了解她，但他好像能看懂她。
　　她好像，不喜欢他。
　　她肯定，不喜欢他。
　　——
　　宋岁岁走到小花园，掏出自己小小的日记本。用笔尖记了点什么，她又轻轻掉眼泪了。她一遍一遍的在嘴里念着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这么说话。
　　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对不起，我不该因为你有喜欢的人就骂你。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啊。
　　她又陷入了自我凌迟。
　　她胡乱记了些什么，她只记得最后是。
　　能不能，不要被我甩开。
　　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能不能，紧紧牵住我的手。
　　她知道自己很矛盾，但她失去不了他。
　　她第一次见到对她这么好的人。
　　所以她才会发脾气。
　　……
　　下午她让沈词帮自己请个假，在宿舍睡了很久。
　　魏亦言很晚到了家，看着寂静的聊天框，终于敲下字迹。
　　moon：今天你心情不好，你好好休息，哪天我们聊聊。

作者有话说

　　“那个不属于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