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二三事》水寒风似刀

25、过节

　　一
　　打完点滴出来已经是12点了，罗毅打发吴晓豪走，说：“马上过节了，周末放两天假，别跟着我了。”
　　吴晓豪浑然不在意地说：“没事儿，罗律，我不用放假。”
　　罗毅望着这张生命力极其旺盛的脸有点头疼，“行，随你。”
　　吴晓豪高兴地说：“谢谢罗律，那我先走了，罗律元宵节快乐，罗律开车注意安全，罗律记得按时吃药，罗——”
　　“走！”罗毅的头更疼了：“赶紧的。”
　　吴晓豪挠了挠脑袋，正儿八经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罗毅开车驶入主道，路上车辆不多，一路顺畅，罗毅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在外卖平台寻找24小时咖啡店，然后点了一杯到了自己的公寓。他还有工作没有做完。
　　过了会儿，苏侑打来电话，语气里都是兴奋劲儿：
　　“你好，罗律，这边要为您插播一则最新消息。”
　　刚打发一个话痨，又来了个话痨，罗毅的头是真疼，他手扶着脑袋问：“什么事儿？”
　　“小嘉医生来北京了！”
　　罗毅的心猛然一颤，倒不是因为徐元嘉来北京，而是纯粹因为“小嘉医生”这四个字。
　　在大量的无停止的工作里，罗毅的脑子已经很久没冒出过徐元嘉了。
　　“小嘉医生”这四个字在带来短暂的愉悦过后，变成了有关思念的钝痛，在感官不太灵敏的深夜，这种钝痛就像是一把包裹在刀鞘里的刀朝自己捅来，痛得人发颤却不见血肉。
　　“哦，还有别的事儿吗？”
　　苏侑说：“别这么冷漠了！老同学来北京，你不得请客吃个饭什么的，尽下地主之谊。”
　　这话说得真是没边，罗毅直截了当道：“不请。”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倔呢？”
　　罗毅此时心烦得很，不想和苏侑斗嘴，于是道：“苏律，管好自己那摊子事儿，你再有事儿没事拿徐元嘉到我面前打趣，我就把你大学干过的那点破事做成PPT，发给你每个交往的男友。”
　　这句话的杀伤力极大，苏侑“哼”了一声，气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罗毅，你就装吧，一提他你就失控，我看你能忍多久！”
　　“嘟嘟嘟——”
　　苏侑把电话挂了。
　　二
　　徐元嘉一家十点的飞机到北京，凌晨时分，徐元嘉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徐乐嘉给他泡了杯牛奶递给他。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睡前不喝牛奶了。”
　　徐乐嘉扯了一张小板凳坐在沙发旁边，侧对着徐元嘉：“哦，忘了。泡都泡了，喝了吧。”
　　徐元嘉接过牛奶捧在手里，说：“都睡了？”
　　“睡了。”
　　徐乐嘉家是个小两室，一间夫妻房，一间儿童房，徐家父母现在睡在夫妻房里，徐乐嘉等会儿睡到儿童房去，徐元嘉睡客厅，姐夫刘坤出去了。
　　“你和姐夫吵架了？”
　　徐乐嘉说：“没吵。”
　　徐元嘉喝了口牛奶，说：“姐夫为什么要去朋友家睡呢？”
　　徐乐嘉拿过沙发上的衣服叠起来：“家里不够住。”
　　“以前他不都和你一起睡儿童房吗？”
　　“现在孩子大了，不方便了。”衣服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还带着些热气，徐乐嘉利索叠好一件，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徐元嘉便起身，也拿了张小板凳：“姐，我们吃饭的时候，你和姐夫都没说过五句话。”
　　徐乐嘉说：“你没结婚不懂，夫妻都这样，结婚久了相处时间长了，就没话说了。”
　　“我虽然没结婚，看过人家结婚的，你就说我们爸妈，话什么时候断过。”
　　徐乐嘉扯过徐元嘉手里的衣服：“你就别叠了，叠完跟狗啃过似的。”
　　徐元嘉撑着个下巴看着徐乐嘉：“姐，你和姐夫怎么了？”
　　徐乐嘉叹了口气：“一定要问？”
　　徐元嘉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徐乐嘉说：“你姐夫餐厅生意好了，很忙，家里的事儿很多顾不上，两个人有时候就会争几句。这次没回南城，也是为了早点过来看着餐厅。”
　　“就只是争几句？”
　　徐乐嘉说：“不然呢？夫妻之间哪有不吵嘴的。你姐夫你不了解吗，他人很好的，你放心吧。”
　　徐元嘉知道徐乐嘉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他说：“姐，你不开心。”
　　徐乐嘉摸了摸徐元嘉的头，说：“成年人哪有那么多开心不开心，我要带两个小孩，要做一个家的家务，没那么多时间想这些事儿。元元，你别担心我。倒是你，还有钱用吗？”
　　“啊，姐你怎么这么问？”
　　徐乐嘉笑说：“给浩浩睿睿买的都是名牌衣服，每个人还都拿个一千的红包。来回北京的机票都是你订的，你肯定不会找爸妈要钱。你才工作拿的是实习工资，能有多少钱霍霍。”
　　徐元嘉“嘿嘿嘿”地笑了：“姐，你了解我，我是个月光。”
　　徐乐嘉掐了把徐元嘉的脸，掏出手机给徐元嘉转钱：“姐给你转五千。”
　　“我不用。”
　　“你拿着。元元，你姐夫餐厅赚钱多，姐现在条件挺好的。”
　　手机“叮”地响了声，徐元嘉望着这笔转账，想起了罗毅，心里泛起一丝惆怅：“姐，我现在有个喜欢的人。”
　　徐乐嘉放下手机，惊喜道：“真的呀？你同学吗？叫什么名字，开始追了吗？”
　　徐元嘉摇头，“没追，他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呀？”徐乐嘉苦恼地皱了皱脸，徐元嘉难得开窍，没想到就喜欢个有男朋友的。
　　徐元嘉摆弄着他姐叠好的衣服，闷闷地说：“我没想去追，我只是想和他当个朋友。但是他挺讨厌我的，我想加他微信，一直加不上。以前我们关系挺好的。”
　　徐乐嘉开导说：“加不上就算了吧。人家或许没讨厌你，只是，有男朋友，和其他人保持点距离是正常的。特别是以前关系好，加了你微信，说不定他男朋友要吃醋的。”
　　徐元嘉想了想，“姐你说得有道理。他那人很有原则。”
　　“哦。”
　　“条件好，长得好，性格也好，会疼人，哪哪都好。”
　　徐乐嘉说：“别夸人家了，她有男朋友了，你就别想她了。”
　　徐元嘉“嗯”了声，心里空落落的。
　　徐乐嘉又问：“你真打算考博？”
　　徐元嘉点头，“姐，我是不是有点任性呀，妈其实不怎么希望我考博。”
　　“瞎说！”徐乐嘉道：“你学医的就应该读个博，才好找工作。”
　　“读博的话就得在校园里多呆几年了，而且现在博士毕业挺难的。”
　　徐乐嘉鼓励说：“你还怕毕不了业呀！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有姐在；钱你也别担心，安心读你的书，姐有钱供你。”
　　徐元嘉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是小孩子了还嚯嚯我叠的衣服？”徐乐嘉笑着拍开徐元嘉的手：“读完博士，你再来照顾家，到时候你有出息了，姐可是要抱你大腿的。”
　　徐元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先考上再说吧。”
　　“准备考哪所学校？”
　　“还没想好，现在考博竞争非常大。”徐元嘉说：“要不我留在北京，跟你有个照应。”
　　“都行。考试这块姐对你有信心，放心考试，不要有顾虑。”徐乐嘉叠好衣服就回卧室里。
　　徐元嘉躺在沙发上，关了灯，总感觉徐乐嘉有心事一样。
　　他把五千块退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刘坤没露面，说是直接去餐厅了。
　　徐凤问起，徐乐嘉不以为意，说：“刚过完年，餐厅好几个员工辞职了，忙不过来。晚上他请我们去全聚德吃烤鸭，白天咱们尽情地玩儿。”
　　徐凤和徐正军便也没说什么。
　　白天徐元嘉和徐乐嘉带着两大两小爬八达岭长城，累得够呛，晚上刘坤终于露面，带着一家人到全聚德吃了烤鸭，味道几人不是很吃得惯，只是徐凤看到账单的时候，对刘坤那点小怨念都没有了。
　　第三天周日是元宵节，刘坤亲自作陪，鞍前马后，带着家里的老老小小去了北京各大景区玩。
　　徐元嘉在北京读的本硕，该去的都去过好几次，便没有跟着去，转而和几个留在北京的老同学见面，了解一下北京考博的一些消息。
　　“你就报咱们学校，你想好报谁，我提前帮你联系联系导师，学校老师都喜欢你，过了笔试，面试都好说。”
　　“咱们硕导今年好像也带博士，你和老范联系联系，到时候一起喝个酒。”
　　“全国医学院都有咱们师兄弟，徐元嘉，加油，想去哪，群里喊一声。”
　　徐元嘉从聚会回来，心里渐渐有点底，坐地铁时把考博的书买了，直接寄到了南城的家里。
　　三
　　下了地铁，微信电话响起。
　　徐元嘉一看，是个叫“零零哟”的，估计是忘了改备注名了。
　　“小嘉医生！你好啊。”
　　叫他小嘉医生的，多是社区医院的病人，只是对方夸张的语调和妖娆的声音实在让他想不起这人是谁？
　　“额，你好，有什么事儿吗？”
　　那头说：“上次多亏了你，我腿上只留了一个小小小小的小疤，听说你来北京了，想请你吃个饭，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徐元嘉愣了片刻，说：“你是罗毅男朋友，苏.....”
　　“苏侑！小嘉医生，这么快把我名字忘了，我可真伤心呀。”
　　徐元嘉不太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他起了身鸡皮疙瘩，道：“谢谢你呀，不用了，我刚刚吃过饭了。”
　　“这才几点就吃过饭了。别啊——今天元宵节，我们一起去罗毅家吃元宵去！”
　　徐元嘉可不想去看人家秀恩爱：“不了，不打扰你们了。”
　　“打扰什么，他那个工作狂，看你有没有本事把他从工作中间拉出来！”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徐元嘉没在意，拒绝说：“我要跟我我家人一起吃，下次吧。”
　　那头“哈哈”笑说：“小嘉医生，你撒谎，你的家人正聚在一起吃铜炉羊肉呢，你没在。”
　　“你怎么知道？”
　　“你妈刚发朋友圈了~~~”
　　徐元嘉：“........”
　　徐凤女士自来北京一天要发八百条朋友圈，没想到还有人有心思看。
　　刚撒了谎被拆穿的徐元嘉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