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刃》宁一叙

54、空阶闻疏雨

　　“那里有物体拖动的痕迹！”
　　云简初目光一凝，快步上前，拨开草丛后果然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血迹蜿蜒，隐向深处。而不远处恰好传来虚弱的呻吟。
　　“梓雁！”
　　待看清楚那蜷缩在草丛里的小人时，几人不禁心头一颤。
　　原本白净的脸上染上血色，而手腕处有一道可怖的血痕，鲜血正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滴落。
　　“亏得伤口不深，”萧忘归脸色沉沉，抱起萧梓雁，“我们先回去。”
　　几步之后，云简初微感诧异，萧梓雁怎么会跑到这里又受了伤？
　　林悯听到萧梓雁找到时怔愣了许久，半晌，她才赶往萧忘归住所。
　　床上躺着的人静静地闭着眼，唇色苍白，好似没有了生机。
　　“雁儿！”
　　林悯扑过去抱住萧梓雁，手指搭上她的脉搏感受到平稳的心跳后才略微安心，询问萧忘归：“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药田附近。”
　　“怎么会？”林悯垂眸喃喃。
　　她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才是。难道……林悯心中一紧。
　　“梓雁如何了？”
　　萧云霁匆匆赶来，远远就问道。
　　“伤口像是被树枝划伤的，所幸不算深，只是现在还昏迷着。”
　　“那就好，”看了眼林悯，萧云霁冷声道，“林悯，你先和我出去。”
　　“是，”走过云简初身侧时，林悯小声说了一句，“帮我照顾好梓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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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主息怒，”
　　林悯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来，“是我没有照顾好梓雁，才让她跑到了后山。”
　　“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萧云霁托起林悯，带有安抚的意味，“是我疏忽了，你忙着谷中的事，不能兼顾梓雁也是正常。日后，就让梓雁认忘归为义母，由她来亲自抚养吧。”
　　“不，不可，”林悯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禁屈膝跪着靠近萧云霁，急切道，“梓雁没了我，她会哭会闹的，不好让少谷主烦忧。”
　　“林悯，忘归自然不会亏待梓雁的，你且放心交给她就好。”
　　“谷主，求求你了，别让梓雁离开我好不好？”
　　林悯也顾不得其他，拉拽着萧云霁衣袖苦苦哀求。
　　“林悯，听话。”
　　萧云霁从始至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短短四个字，直要卸了周身所有的力气，林悯如同破布娃娃般跪坐在地上，再没了后话。
　　萧云霁看出来了。
　　这次便是警告。
　　“呵，哈哈哈哈。”
　　林悯忽然仰天凄厉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却滑下两行泪水。
　　她好恨，现在连萧梓雁也不留给她了。
　　她一腔忠心竟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回去时，萧梓雁还没有醒过来。
　　林悯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眉眼，那熟悉的轮廓，脑海里不断闪现和那人的点点滴滴。
　　曾经的誓言和承诺这一刻都化作了钝刀，一点一点切割者她的心脏。
　　说好的生死为伴的呢？
　　都怪她，没有能力。
　　既没有办法保住他，也没有能力留下他们的孩子。
　　她到底该怎么办？
　　去找萧忘归么？萧忘归处境何尝好得到哪里去。她也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连自己的生死或许都难掌控。
　　总不可能期待萧云霁大发慈悲将萧梓雁还给她。
　　鱼死网破的话，她自然不可惜这条命，只是留萧梓雁一个人，她不忍心。
　　林悯不由低下头，将脸埋在掌心，无声哭泣。

　　萧忘霖还活着。
　　林悯就是萧忘霖。
　　那已死之人竟还活着。
　　难怪她用黑纱遮掩，难怪……
　　一时知道的太多，林喻清脑中思绪纷乱，宛如被狂风席卷的湖面，缓了缓神的工夫，官居和云简初已经离开。林喻清连忙追出去：
　　“哎，等等我！”
　　萧云霁派人去找萧忘霖时，萧忘霖早已带着萧梓雁不知所踪。
　　“梓雁，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啊？”
　　后山，药田旁，萧忘霖蹲在萧梓雁身前，在她信任的目光中用黑纱遮住了她的眼睛，“你不能睁眼，还要把耳朵堵上，数到了一百才能把手放下，懂吗？”
　　“林姨，可这太久了。”
　　“不久，”
　　萧忘霖哽咽着，又怕萧梓雁多心，故作轻松笑道，“很快。”
　　脚步声越来越近，萧忘霖拉住萧梓雁的手贴在自己侧脸的疤痕上，指尖微微颤抖，笑着哭了：“梓雁，可以叫我一声娘亲么？我的女儿如果还在，应该有你这般大了。”
　　“林姨以前怎么没有和我说过？咦，是不是有人来了？”
　　“没有，”萧忘霖擦去脸上的泪水，深深看了眼萧梓雁，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底，“梓雁，要捂上耳朵了噢，游戏要开始了，等会听到什么都不要动。”
　　心下一狠，一根银针刺入萧梓雁穴位。萧梓雁身体一软，倒在了她的怀里。
　　伸手揽住萧梓雁，萧忘霖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萧云霁那日只是试探，不可能再留下她的性命的。
　　幸好，幸好萧梓雁不知道。
　　“忘霖，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还打伤了同门弟子……”
　　萧云霁的声音传来，似有些许难以置信。
　　“许久没有叫过您师父了，”萧忘霖看着怀里萧梓雁的睡颜，迫使自己冷下脸去，“我没想到这么一个孩子在您心中竟这般重要，不惜大费周章要来抓我。”
　　“那是你的亲女儿。”
　　“我当然知道，”萧忘霖勾唇，只是眼中却没有笑意，“可是，养了这么多年还是养不熟，我要她做什么？”
　　双手高高举起萧梓雁，萧忘霖故意晃了晃，笑得疯魔：“你们不是看中她么？那就凭本事带走她啊。”
　　萧忘归见状，急道：“师姐，不要做傻事。”
　　“那好啊，”话锋一转，萧忘霖看过在场众人，“我的道偏了，霁月谷也容不下我，不如你们中间谁来替换萧梓雁做我的人质，等我顺利离开霁月谷就把他放了，如何？”
　　“忘霖，”萧云霁劝道，“只要你现在回头，一切都来得及。”
　　“来得及，”萧云霁气极反笑，“如何能来得及？快点，既然想要萧梓雁回去，那就来个人来换她。还是说，你们不过是说的空话？呵。”
　　“我来。”
　　官居上前一步。
　　“哦？这不是这小丫头的哥哥么？”萧忘霖讽刺道，“那你对她还怪好的。不过，你不行。”
　　萧忘霖轻飘飘又理所当然：“以你的武功，我打不过你，换一个，那我来选好了。”
　　手指点来点去，最后停在云间初身上，萧忘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他吧。中了血融蛊，内力应该也用不出来。而且，足够重要。”
　　官居当即否决，声音冷硬如冰：“不可以。”
　　“那我还就只要他了，”萧忘霖朗声道，“这小丫头我给她下了点药，再不快点就……”
　　“好，我来。”
　　云简初冲官居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争。
　　“那好，你先走过来，我就把这丫头留下。”
　　“叔父……”
　　官居拽住云简初的胳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云简初温和一笑，从容道：“无碍，她说的对，反正我也没几日可活了，正好换梓雁一命也值得。”
　　“师姐，不如让我来。”
　　萧忘归亦道。
　　“不行哦，我只要他。”
　　两人还在僵持，云简初笑了笑：“官居，松手。”
　　“叔父！”
　　淡笑着拂开官居，云简初缓步走上前去：“说话算话。”
　　萧忘霖莞尔：“自然。”
　　如愿制住云简初，萧忘霖瞥了眼脚边昏睡的小人：“人给你们放这了，至于他，我先带走了。记住，别想追过来。”
　　挑衅般看了眼众人，萧忘霖抓住云简初转身却顿了一顿，脚步踉跄，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回眸看去，萧云霁的手还未收回去。
　　记忆里，那人初始便告诉谷中弟子：“霁月谷门下，手中银针是用来救人的，而不应该是伤人的。”
　　多么讽刺啊。
　　手中力道逐渐消失，萧忘霖松开云简初，身体终是无力倒下：“好一个医者仁心。”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云简初即刻蹲下身探查萧忘霖呼吸，已然是没了。
　　“简初，可还好？”
　　萧云霁走上前，话语里带着几分关切。
　　“无碍，”云简初神色复杂，“她已经没气了。”
　　萧忘归也抱起萧梓雁仔细检查了一番，良久，神色稍缓：“只是睡过去了。”
　　见此情景，云简初松了一口气，想起了什么，回头正好和官居对上视线。
　　只是官居这次别过头，一言不发，不再等他，就这么走了。
　　“萧谷主，我……”
　　“官居还是孩子气呢，”萧云霁自然懂官居的脾性，摆了摆手，“你们去吧，后面的，交给霁月谷了。”
　　“多谢。”
　　云简初来不及多说，随后追着官居而去。
　　今日也算事发紧急，根本不容他想那么多。可官居……
　　云简初难得有些犯怵，不久前才惹得官居不快，二人险些发生争吵，今日又出了这么一回事。
　　只愿官居能够体谅他些许。
　　不过不出所料，任云简初如何安抚，官居这次都不再理会云简初。
　　云起山庄，松风院内。
　　抬起的手微微落下，云简初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再看了眼脚边同样被赶出来的小白和小黄心中微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