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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只道又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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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我来看你们了。”
二月,春意回暖,草木开始复苏。
眼前的坟墓静静地伫立着,几根枯黄的野草歪斜着,遮挡住了墓碑上的字眼。
石碑久经风吹雨打,更添了几分岁月感。
四周寂静无声,枯树上几只飞鸟停下,目光冰冷寒凉,好似在注视着这少见的一幕。
余光年撩起衣袖,仔细清理墓碑,触及那几个字,手不禁一抖。
似是自嘲:“你应该不想看到我吧。可我四年来日夜受着煎熬,我又何尝舒坦过?也罢。”
余光年摆上祭品,燃上蜡烛,烛火闪烁,竟一下灭了。
面容一僵,余光年很快又点燃了蜡烛,甚至用手护在周围,待火光稍大才移开手。
烛火顷刻熄灭。
不服输再试了几次,蜡烛依旧没能燃起来。
“啪”
一把打倒烛台,看着四溅的烛泪,余光年笑得癫狂:“云之仪,你就这么恨我?
我一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呵。”
余光年毁掉踪迹,撒了一把纸钱,任由风将它带到四周。
“算了,这次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弟弟他回来了。我见他眉眼和你越发地相似,只……
你不想看见我,那我便不来了。”
转身之际,余光年喃喃:“对不起。”
“余师叔?”
哪知,返回时竟碰上了官居与云简初。
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余光年回头看了眼坟墓的方向,而后脸色便恢复了自然:“你们也是来看师兄么?快去吧。”
微微颔首,云简初随即和官居朝着余光年相反方向而去。
坟头被清理过,纸钱四处散布,空气中泥土的腥味混杂着蜡烛燃烧的气味,充斥着压抑。
“哥哥,嫂嫂,”
云简初取出一对蜡烛,将之点燃,面容平静说道,“我总算是和你们相见了。”
先前只是对着灵位祭拜,加之有一些东西他还没有想清楚,便迟迟没能来。
云简初亦没有见过云之仪和贺相容最后一面。
指尖碰到那冰凉的墓碑,云简初只觉心口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疼意,藤蔓生长,不断将整颗心脏包裹收紧。
仰头看着天空,云简初笑道:“今日就不和你们说那些没意思的事了。”
就像此刻,静静地靠着石碑,假装那是云之仪,短暂的重逢就已经足够。
视线与官居相撞,官居眼里的担忧就快漫溢出来,云简初牵住官居,转而十指交握。
忍下哭腔,云简初清了清嗓子:“不过有一事,也要提前告知你们。
弟弟终于觅得良人,这人,你们也认识,是官居。”
烛火忽地晃动起来,云简初见状愈加坚定:“情之一字,如何能说的清楚。我只知道,我想要与他相携一生。
我亦知你们此生所念不过我二人和云起上下。官居已经接任云起掌门,未来还会有更加出众之人接替他的位置。”
而他与官居,会一同找出真相。
只有缠绕他们的密网被撕开,光明重现,他才能心安。
空气仿佛停滞下来,呼吸都不由变得极轻,云简初偏头一看,那蜡烛正在平静地燃烧。
“找到了,假装传信那人找到了。”
大抵是太过欣喜,陈不休进门时自己绊到了自己,幸而有官居相扶,才免了和地面亲密接触的结局。
“真的?”江辰和谢颂歌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以及一丝不安。
“自然,”官居的声音带有令人信服的力量,“眼下他就在鸣楼。”
鸣楼,云起山庄弟子关禁闭或接受其他处罚的地方。
“师叔,你们先去鸣楼,我去叫余师叔。”
几人齐聚后,云简初拧眉道:“他至今一句话也不肯说。对了,余师弟,你先上前认认,看看他是否是欺骗你那人?”
“好。”
依言上前,余光年只看到一个缩在墙角的背影。
一身黑衣,头发胡乱散落,看不清面容。
“余师弟,是么?”
“啊,”余光年心脏一缩,“是,不,我不太确定。”
“光年,你一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怎么会记不得那人的模样?”
江辰当即问道。
“我,我并非是责怪你。”
话才出口,江辰猛地意识到不对,急忙解释。
“师兄,我知道的,”余光年低下头,“我只是,有些累了。”
江辰一拍余光年肩膀:“那好,你多加休息,这里有我们。”
目送余光年离开,江辰道:“师兄,官居,这事暂时急不得,瞧我。”
“对,反正人已经在这里了,总有让他开口的一天。”
陈不休揽住官居,下巴微抬:“是吧,官居?”
是夜。
一道人影在黑暗中穿梭,最后隐没于鸣楼。
钥匙插在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而后是锁链碰撞的刺耳的摩擦声,门缓缓推开,在寂静的环境下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暗牢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角落里蜷缩的人听到声音依旧不加理睬,头一歪,靠在了墙上。
“你把头抬起来。”
“……”
良久,那人大发慈悲般道:“你来做什么?”
“你喉咙受伤了?”
“呵。”
分明是嘲讽的意思,那人做起来却因声音嘶哑苍老而显得滑稽,甚至是带起了一阵咳嗽。
“你怎么被发现的?”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话语里满是苍凉与愤恨。
“救我出去。”
“绝无可能。”
“当真是无情的很,可当初,毕竟你也如愿了。”
拳头霎时捏紧,余光年怒道:“若不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欺骗利用于我,我也不会!
你是罪有应得。”
“你就不怕我将一切都告诉你们掌门?左右活不了几天了。”
眼眸微眯,余光年心下一狠,抬掌送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身子微偏,转身迎上余光年的攻势。
看清楚那人之时,余光年猛地睁大双眼,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噗”
连退了几步,余光年捂住胸口呕出一口血水。
片刻后,恢复如常。
嘴角微微扯动,紧绷的肩膀也逐渐放松下来。
他还需要解释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心中多了几分释然,余光年闭了闭眼,他累了,也不愿再伪装了。
那人正是官居。
烛火摇曳,官居此刻只想问一句“为什么”,也就随心问了出来:
“师叔,云起不曾薄待你,你为何要背叛师门?”
余光年曾教导官居,为人须正派。
可他自己,却撒下一个弥天大谎来掩饰自己的错误。
“光年,你怎么能?”
匆匆赶来,江辰见状一阵痛心疾首,心中却还存有希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说完,余光年低下头,恍若一尊石像,没有半点生机。
“你早就知道流月派联合其他门派会一同攻上云起,还故意支走了众多弟子,可爹娘他们何曾亏待过你?你竟要致他们于死地!”
“说话!”江辰怒吼一声,按住余光年肩膀。
“江辰,且等他说。”
云简初拦在二人之间。
怒不可遏松开手,江辰后退一步,眼底满是痛苦。
好好的师兄弟,怎么离心至此?
“余师弟,现在将一切说出来还不算太晚。”
“师兄……”
余光年最对不住的便是云简初,若不是他,云简初不会被记恨数年,不会失忆,不会失了亲人。
来到云简初身侧,官居与之交换了眼神,心中稍安。
余光年倏地提起衣袍跪在了云简初面前: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那些过错我一人承担,我愿以死谢罪。”
余光年忆起旧时情景,内心悔意更甚。
“变故发生前一个月,一个黑衣蒙面的人找上我,他叫我将师兄的剑法招式编绘出来,以及,问了我许多关于师兄的消息,若我不听,他就将我弟弟杀了。
知道弟弟在他手上后,他还同我保证不会作出伤害云起之事,我只好听从他的吩咐。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云起出事那日,有一个弟子来找我,他说,只要我再帮他们这最后一个忙,其背后之人就能把解药给我弟弟。他们竟然还给我弟弟下药,他那么小!
那个弟子似乎是流月派之人,他要我支走部分弟子,只需要一柱香的时间便好。
具体要做什么我并不清楚,可等我回来时,云起已经出事,我只看到‘你’仓皇出逃。
我也一度将那个人当作你,可种种迹象表明这从始至终不过是一场针对云起的阴谋。”
“所以你早有预感,此人为假,你却还反复告诉我,亲眼,看到了叔父杀了爹娘?”
亲耳听到当年的经过,官居蓦地一笑,因着这几句诬蔑,他将本应当放在心上的人当做了仇人。
目光转向云简初,余光年再一次说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仅是我,云起上下近百条人命,我也并没有资格代替兄长嫂嫂和惨死的云起弟子原谅你。”
“我知道,我亦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只求你们能给我一个痛快。”
“痛快?你以为死了便能解脱了?幕后之人还未找到,待查明真相那日,自有人来决断。
余光年闻言,脸色惨白:“我……我知道了,我会将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真相大白时,我亦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只是,我还有一问,你们如何猜到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