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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定南之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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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卫佑,他乃当朝二品军侯,祖上世代务农,本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到了其曾祖这一代,遇上了大旱之年,整整两年老天不降一滴雨。
曾祖为了讨口饭吃,便毅然弃农从军。不想赶上了异国窃机发兵起难,趁火打劫,曾祖骁勇善战,智勇双全,从一个小小士兵升至门千总,虽只是一个六品官衔,却摆脱了世代为农的命运,一脚踏入了仕途,从而一朝龙在天。
因后继有人,子孙得力,经营有方,到了卫佑这一辈,已是统帅三军、官居二品的都统,食万户。
因此其作为一股新兴势力,生命力极其旺盛,发展十分迅速,恰逢当今陛下荒淫无度、渐失人心,朝堂之中人心惶惶、纷纷站队,以求来日方长。
定西侯作为朝中唯一可以和南山王抗衡的人,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部分大臣追随拥护的对象。
一方是皇姓出身、树大根深且盘根错节的亲王府,一方是发展迅速、实力壮大且清誉满天下的侯府。
双方在形势所迫之下呈现出剑拔弩张、跃跃欲试之姿。
“不清楚,但这个时候出手,想来和定西侯脱不了干系,”纪赫低声回应着,“只不过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快。或者,是卫靖然做的!”
“啊?那小子!对啊,有可能。他和他老爹的行事风格那可是没什么两样,毕竟咱们拔的是他亲手按的暗桩,他可比谁都恨!可这下手也太快了,该不会是在胡逮吧!”
纪赫转头看着纪连山臂上的伤,脸上充满了关切,“伤口深不深?”
“没事!就划到了而已!他们也太小瞧咱们了,竟派出这么些喽啰,太看不起人了!”
纪连山说着咧嘴一笑,漏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
忽然间纪赫停下了脚步,双眼微眯,半晌不出声。
纪连山看着纪赫的异样,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不对!今天这批人和以往与咱们过招的那些人身法不一样啊!他们不是定西侯府的人!”
“看来不止定西侯府的人想让我们死。这些趁火打劫、败坏朝纲的东西,果然坐不住了。”
纪赫嘴上冷冷地说着,步子却不曾停下。
“父亲一心辅佐圣上,匡扶朝政。那些人真是狼心狗肺,吃了定西侯的饭,就当他的走狗,竟连天地祖宗都忘了!”
纪连山咬牙切齿地骂着,可圆头圆脑的,就像被抢走了糖果的小屁孩。
倏然间他似乎又想到什么,急切的问道,
“六哥,那丫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她要干什么啊?”纪连山好奇地问着纪赫。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她的日子不好过。”
“嗯?为什么啊?我倒看她骂起人来底气十足的。”
“她的衣服上面有血渗出来,应该早就受过伤了。”
“啊?我还没注意到。”
“咱们走快点,别被她跟上了!”
“啊?不是吧!”纪连山刚要转头,被纪赫一把抓住。
两人越走越快,一心便越追越快,甚至一路小跑。跑着跑着,一心却不敢再上前了,因为前面便是威名赫赫的南山王府。
一心眼睁睁看着前面两人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走了进去,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两人竟然是南山王府的人,怪不得处处都露着不凡,尤其是纪赫。
可他们为什么会遭人追杀呢,难道是定西侯的人干的?
双亲遭人杀害,会不会也和南山王或定西侯有关?
可是父亲一向谨小慎微,从不参与争权,究竟挡了谁的道?
这一切都是迷雾。
南山王府中
纪赫和纪连山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刚进府便马不停蹄地就一起去向纪世臣上报最近的进展。
两人在屋前整了整衣衫,就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了南山王的卧室。
可刚走进去,一股刺鼻的药味直冲脑门。
他们强忍着不适循味望去,只见父亲披散着头发,身着寝衣疏散地躺在床上,身旁则是两个道士在殷勤地侍奉。
南山王半眯着眼睛,沙哑浑浊的嗓音在房间徐徐响起,
“这几天炼的丹药不错,好好炼丹,只要能助本王复原好身体,自有你们的好处。”
那两道士听见后又是点头哈腰,又是谄媚赔笑,说请南山王放心,王爷福泽深厚,必会长命百岁的。
纪赫和纪连山两人看着眼前这幅场景不禁失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杵在原地踯躅不前。
纪世臣发现了他两站在门口,便轻轻弹了弹手指,示意那两名道士退下。
待两个道士出去后,纪连山不忍劝道,“父亲,丹药服食过甚反倒有害,您要当心呢。”
纪世臣听到这话,血红的双眼猛然睁开,带着怒气上下扫视一眼纪连山,鼻孔嗤了一口气,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再乱说就打断你的腿!”
纪连山听罢还欲反驳,身旁的纪赫立即用眼神示意,阻止了纪连山。
纪世臣侧卧在床榻上,卡了一口浓痰,闭上双眼,继而缓缓发声,“赫儿,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嗯?”
“父亲放心,均已办妥。”
纪赫稳重而迅速地回道。
“嗯,那就好。云翰最近身子不适,你办事都要仔细才是。”
“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办好。”
纪赫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熏炉里飘起的浓烟将他的脸掩映住,不过纪世臣似乎也没打算看清这个儿子的脸。
父子两人也不再多言语,室内一时沉默,只剩香炉里的烟徐徐飘起,混杂着药味。
这味可比屋内的父子情浓多了!
不过一会儿,床上传出了重重的鼾声,纪连山和纪赫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外面此时吹起了夜风,夏夜的风中竟带着阵阵寒意。
纪连山率先打破了沉默。
“六哥,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前他虽说不与你我亲近,可最起码是个好父亲。如今日日沉迷于炼丹成仙,这怎么可能?难道咱们纪氏的男人是受了什么诅咒不成,皇上变得沉迷酒色,父亲变得沉迷丹药,怎么都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你的差事办得这么好,竟连一句夸奖的话都没有,真是让人心寒!”
他一连串的诘问急切愤懑而语语中的,直白又大胆。
纪赫闻言脸色沉得可怕,仿佛渗出了沉寂百年的古水,纪连山见状一时戛然噤声,不敢再言语。
“你忘了父亲是如何惩罚三哥的了吗?你真的要被打断一条腿?还有,你竟然敢污蔑当今圣上,你有几条命!如今说话怎如此放肆。”
纪连山听罢连忙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嘴,眼珠子咕噜着向四周望去,眼神泛起阵阵清晰可见的恐惧。
“以后在父亲面前不要多言!”纪赫见状也不忍再斥责,扬声关切地叮嘱,纪连山听罢点头如捣蒜,
“记住了记住了,我记住了。那......六哥,我先去找母亲了,她让我晚上去她那儿一趟。”
“你去吧。”纪连山转身拿手边捂住嘴,边敲着自己的脑袋匆匆跑远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差点掐掉自己半条小命的是非之地。
此时只剩纪赫一人,他望着纪连城远去的身影,兀自站在高台上,无孔不入的夜风吹起身上的长袍,发出款款的轻响,却怎么也吹不进衣甲,更吹不进心房。
整个人彻底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他本就适合黑夜。
他从小到大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南山王府。
外人看起来以为他位高权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尽的珍馐美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步步为营的日子有多煎熬。
本来有奶娘陪在身边,心里总算有个依靠,可自从五年前奶娘患病离世之后,唯一能陪他说说话的也只有纪连山这一个弟弟了。
但连山终究与他不同,连山有自己的生母关怀,有人可依,不像他有家却似无家。
于是他疯狂地努力,发了疯似地想出人头地。 也许这样,父亲就能多注意他一些,对他的关爱也会多几分。
还有他的二哥纪云翰,自小他就羡慕二哥,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二哥那样顶天立地的人。
纪世臣最看重的就是这个二儿子,他母亲怀他时正是成宗皇帝在位天下大旱的那一年,出生之时正赶上两年多来的第一场甘霖。
因此纪世臣大喜过望,认为此子带祥瑞而来,将来定能中兴南山王府,因此从小便亲自教导,对他和其他子女格外不同。
而纪赫不同,他自小被奶母带大,南山王常年军务政务繁忙,再加上子嗣众多,一年到头很多时候与父亲只有在除夕春宴上才有机会见面说话,其余时间除非南山王查阅功课才有机会言说父子之情。
纪赫记得小时候常常去二哥的书房玩,可是二哥仿佛总对自己淡淡的,对其他兄弟也比对自己更加亲近。
因此他也就慢慢保持距离,因为那种用一腔热血却换不来别人半分喜爱的感觉实在是太糟心了!
纪赫偶尔会一个人偷偷想,自己的母亲究竟长什么样子?他也曾问过奶娘,奶娘也说过,自己的母亲是个大美人,只可惜出身太低贱而不被父亲喜爱,连带着府中其他人也冷眼相待,最终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病床上撒手人寰。
每每想到这些,纪赫总会替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感到无比悔憾,甚至一度认为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自己是纪氏家族中多余的存在。
可他不想就这么活一场,老天生他自有生他的道理。所以自小他便格外刻苦,勤学苦练,尽管武艺在众兄弟中拔尖,可父亲没有对他青眼有加过,只是日常会安排一些不重要的差事。
这段时间恰逢纪云翰身子不适卧病在床,父亲才似乎想起了有他这么个人的存在,便时时差遣他做些重要的事。
尽管父亲未真正瞧得上他,尽管等纪云翰身子一好,这些好差事再也轮不到他,可他依然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自己也是这个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想到这头,纪赫心下猛然发觉自己这段时间只顾着忙于当差,还没来得及探望一下二哥,顿觉失礼的同时也很是担忧兄长的身体。
当下便即可打算去看一看二哥,自己在众兄弟中最崇敬的兄长。
他的嘴角破天荒地向上咧了咧,一瞬间笑得像个孩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一蹦一跳地去书房找二哥玩的样子。
刚刚迈出几步,他想起自己总不能双手空空地去看望二哥,便又即刻折回到大街上亲自给二哥挑选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