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熄》那咋办呀

21、春秋篇——血色酒香

　　楚国，香茅酒池，一面生邪祟的男子左手环着一貌美男童，右手捧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气久久不散，氤氲中熏得人眼睛困倦。

　　“宝贝，你也来一杯。”

　　男子笑着递了一杯酒，眼看着男童浑身瑟缩地贴在池壁上，颤颤巍巍地接过他的酒，一口一口慢慢喝了进去，面色白中透粉，煞是好看。

　　“这是不是人间美味？”

　　男童年纪尚小，以前从没喝过酒，现在又喝得极快，一时间有些头脑发蒙，但还是点点头道：“谢大人赏赐。”

　　男子笑得很奇怪，男童一看他的目光，细想进来之前被教得规矩，于是主动攀上男子的臂膀，“大人也喝一杯吧。”
　　他主动将唇贴上男子发紫的唇部，“或者尝尝我口中的滋味。”

　　男子一笑，胸腔都震了震，男童愣了一下，忙将手放下，低头不知该说什么。

　　“你很乖觉，”男子看着男童青涩的样子，“不枉我为你好一场。”
　　“什么？”

　　话音刚落，男童的四肢开始发僵，他的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用尽全力质问：“费无忌大人？这是何意？”

　　费无忌不以为意，将温热的池水又往身上泼了泼，发出一声畅快的喟叹。

　　“何意？让你死得没有痛苦，意为本大人仁慈。”

　　男童慢慢沉了下去，没有挣扎，就没有掀起一丝涟漪；没有哀嚎，就没有引起费无忌丝毫不悦。

　　他用舌头舔了舔犬齿，眼中露出森然的光，将手握住男童尚有余温的脖颈，嘴唇贴上他的青色血管，微微用力，血红色以二人开始逐渐蔓延，酒池中的血色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

　　费无忌开始生啖其肉，吮吸其骨，最后躺在池中，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池中倒影变了，男子的轮廓逐渐变成一只羊身，眼睛移到腋下，他舔舐着比老虎还锋利的牙齿。过于舒适的他笑了一声，神似婴孩。

　　血色酒香，稚嫩牙语。

　　费无忌并非凡人，而是凶兽“饕餮”的化身。

　　满满的鲜血，像是一条流不尽的血河……阖闾猛然惊醒，惊得青昀忙吩咐人点灯，只见阖闾面色苍白如雪，密布冷汗。

　　“大王？”

　　青昀轻声呼唤，他将目光落在青昀脸上，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
　　一个迅速而用力的拥抱，青昀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没事了，都过去了。”

　　阖闾苦笑，“我竟然有怕血的一天。”
　　青昀蹙眉，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大王，其实我也怕血。”

　　她擦了擦阖闾的额头，凝视着他的双眼，“但是我月月都会来月事，所以不可避免地要面对。那些血和生产那日并无不同，都是极其新鲜透红的。”

　　阖闾面有难色，“是我不如你。”
　　他摇摇头，“很多男儿都觉得自己有英雄气概，在战场能洒热血不眨眼，却不知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如女子见过的血多，战场上所受的伤也未必就比女子生产时轻。”

　　“大王，先天的身体构造便是如此，我们要尊重自然。”她停顿片刻，语调一转，“不过，所谓‘事在人为’，大王可在后天出台政策保护妇女，将生育之苦广而告之，不要让大家因传宗接代习以为常便忽视这种生死劫难。”

　　阖闾点点头，吻了吻她的手指，“你放心，我会拨款给各大医馆，让她们精进医术，同时减少产妇病弱之时的花销。尽力减少她们的压力和痛苦。”

　　青昀笑道：“大王说的是。不过这半年来你总是因此梦魇，我还真怕是民间传闻说产房对男子不吉利这一说应验了呢。”

　　她的笑容也满是苦涩，“我也是关心则乱，竟然相信那些荒唐话术了。”

　　阖闾搂着她的肩膀，温和道：“正是关心则乱。哪有不吉利这一说？我听闻很多男子一见妻子生产模样便吓得晕了过去，更有甚者从此对此心有阴影，再不肯同房。”

　　他的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笑，“好像被生命力撑开身体、血流不止的是他们一样。真正处在暴风雨中的是产妇，但一两滴雨点就把旁观的它们砸晕了，属实可笑。”

　　他说着吻了吻青昀的额头道：“你们所经历的，光是被看着就能放倒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
　　青昀也笑起来，夜里凉，不自觉地咳嗽一声，阖闾便扶着她走到屏风后面，吩咐别人将巾布拿进来。

　　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是她终究是要适应产后漏尿的，那些委屈被紧紧压在心底。好在阖闾殷勤侍奉，从来都是十分地体谅和理解，所以她带着这一身的伤从这场生死阴影中走了出来。

　　阖闾在屏风后道：“咱们刚才说的那种男子，你说有没有表演成分？”

　　青昀轻轻换下巾布，闻言问道：“什么？”

　　阖闾轻笑，“无论当时的境况如何，产妇都是第一主角，是所有人关注的对象。但是它们为了表现自己爱妻，自告奋勇地进去陪产，后来又晕倒，让本来就很累的产婆们还得分出精力照顾它们，它们反倒成了受害者了。”

　　“你想呀，它们说是和自己的妻子并肩作战，结果‘先躺为敬’。大家还不能说什么！”

　　青昀莞尔，有时候觉得自己爱阖闾，和他这份冷冷的幽默有很大关系。
　　她一边洗手一边听着他用很正义的语调讨伐，屏风上的侧影在她看来可爱极了。

　　“还有说不能同房的，更是可笑。他看别人打架怎么没记性，看其他血腥的场面怎么没这么受不住，偏偏看见自己妻子的创伤就哀怨无比。这‘阴影’的定位竟然如此精准，甚至成为他们去找其他女子的借口。”

　　青昀叹了口气，依偎在他旁侧，“是啊，明明女子承受了那么多，却还有男子如此凉薄不义。”

　　阖闾撇撇嘴，“它们就是想把自私、凉薄、懦弱、花心、自我感动、双重标准这些都以‘心理阴影’粉饰，再遮掩一层情感背弃！这种生物怎配为人，真是悲哀。”

　　青昀的手指摸上他紧皱的眉头，其实她心里明白，他的表现是她心中对所有男性最正常的要求，可是她更明白，正常男性少之又少，阖闾的确是凤毛麟角。

　　她踮起脚想吻他的额头，却被他轻轻压了回去，随即弯下腰，将脸颊贴在她的唇上，然后又流连于唇齿，温柔缱绻。

　　战事未平，但一切已经安稳部署，所以伍子胥和孙武已经回到吴国。得知青昀生子，伍子胥连忙看了看那孩子，一时间悲喜交加。

　　“孩子名‘夫差’。有辅佐君主之意。”

　　伍子胥对上阖闾的眼睛，末了长叹一声。
　　“臣并不支持因母而定继位者，即使他的生母是青昀。”

　　阖闾一笑，从容温雅，眼中满是期许，“所以有劳伍相，也要有劳孙将军，将夫差培养成才，不负青昀生死边缘走一场。”

　　伍子胥良久点了点头，重新看向满面通红的婴孩，心中无限慨叹。

　　眼前的果浆发出细腻的香甜，阖闾问道：“此次如何？”

　　伍子胥做揖道：“甚好。孙将军提议‘三分其师，轮番扰之’，一来让楚军主力在无休止的“救援——扑空”的循环中消耗体力、精力。”
　　“二来反复扑空，劳而无功，极大挫伤楚军士气，产生厌战情绪。”
　　“三来大规模军队频繁调动消耗巨大粮草物资，加重楚国财政负担。”
　　“四来使楚国上下逐渐习以为常，认为吴军只是小打小闹，不敢也不会发动大规模决战，从而放松警惕。”

　　阖闾笑道：“如此甚好。”

　　伍子胥也是一笑，但转瞬便更为严肃起来，“臣还有一事禀报。”
　　“伍相但说无妨。”

　　“臣甚至楚国内部有人贪婪成性，除却上次和大王提过的费无忌，还有一个人可以给我们很大的助力。”

　　“楚国令尹囊瓦贪婪成性。我与孙将军刚回来的时候，听闻蔡昭侯、唐成公朝见楚昭王时，囊瓦索要他们的名贵佩玉和宝马未果，竟无理扣押两位国君，算起来至今已有半月有余，想必尽管释放他们，但这个仇也是结下了的。”

　　阖闾道：“伍相想让本王派使者秘密联络唐、蔡两国，是吗？”
　　伍子胥点点头，“请大王听臣细细说明。”

　　“唐、蔡位于楚国北部，可为我吴军提供从淮河上游绕开楚国东部重兵防御区，直插楚国腹地汉水流域的战略通道。”
　　“唐、蔡可成为吴军北伐的理想集结地和补给点。”
　　“此外，若联合顺利，便是向其他不满楚国的诸侯国发出信号：若想反楚，可投奔吴。”

　　阖闾点头同意，便叫人通知使者前来。

　　伍子胥半晌开口道：“孙将军正在训练精锐‘利趾兵’，为疲楚战术准备后续力量。”

　　阖闾一笑，“所以今日我没有要他来商讨，只叫他安心训练便是。”
　　“说来孙子是伍相举荐给本王的，的确是个能人。”

　　阖闾想起孙武的回信，“孙武那日说，这支队伍仅着轻甲，队伍轻便灵活，擅长长途奔袭，能快速进退、翻山越岭。”

　　他笑了起来，“说这是‘打了就跑’战略。”
　　伍子胥闻言也是一笑，在军队的日子多少有些艰辛，所以孙武偶尔的幽默显得尤为可贵。

　　阖闾问道：“此战术确为良计，伍相与孙将军此次也深入勘察过，预计‘疲楚’之计需持续多久？”

　　伍子胥沉默片刻，“据数次侵袭来看吴军每次是三千到五千精兵，楚军则每次是两万到四万的兵力。”
　　“楚军的确多，但是数次交锋，也看得出绝非全然良兵。”

　　伍子胥抬头坚定道：“五年之内，必能让楚军不堪其扰，兵力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