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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诱饵游戏 ...


  •   『所有猎食游戏里,最先被驯服的永远是自以为掌控全局的那个人。——周予淮』

      ☆

      周予淮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屏幕还亮着,许昭宁的回复简短又客气。

      “谢谢。”

      他嗤笑一声,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

      果然,这种乖乖女最没意思。

      初见时那点微妙的兴趣,在收到这条礼貌到近乎疏离的回复后,瞬间消散殆尽。

      他随手把她的号码存进通讯录,备注“婚礼伴娘”。

      犹豫了几秒,他又把备注改成“许昭宁”。

      -

      一个月后,金融大厦顶层酒会。

      水晶吊灯将香槟杯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周予淮倚在落地窗前,杯中的酒半天没有下去。

      这种场合他向来游刃有余,但今晚却觉得格外乏味。

      直到一个香槟色的身影闯入视线。

      许昭宁。

      她正侧耳听一个年轻女孩说话,微微倾着身,香槟色缎面裙随着动作流淌着细腻的光泽。

      她的妆容很淡,唇色因为红酒染上些微艳色,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

      她突然接过新人手里快要溢出的波尔多酒杯,仰头饮下时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明明自己耳根都透红了,放下杯子时,嘴角却还绷着一丝强撑的镇定。

      周予淮眯起眼睛。

      她比婚礼那天更生动。

      “周总对出版业有兴趣?”合作方的王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周予淮晃了晃酒杯,“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年轻人会选择传统行业。”

      他的目光却黏在许昭宁身上。

      酒会临近尾声时,周予淮状似无意地路过签到处附近。

      许昭宁正在帮新人整理资料,发丝垂落在颊边,她随手拨到耳后。

      她的耳垂上坠着一小片羽毛状的耳饰,末端嵌着颗极小的蓝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像一滴将坠未坠的眼泪。

      “需要帮忙吗?”他站在半步之外,闻到一丝淡淡的柑橘香。

      许昭宁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没抬头,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不用了,谢谢。”声音平稳,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她几乎是立刻将最后一个文件夹塞进硕大的托特包,利落地转身汇入离去的人流。

      周予淮看着她几乎是逃离的背影,舌尖抵了抵上颚。

      这种被明显无视的感觉,不爽。

      像一盘算好了胜率的棋,对方却抬手把棋盘掀了。

      上季度那个临阵撤单的合伙人,他后来用三倍溢价把对方重新钉回了谈判桌。虽然那家公司最终的命运,还是在他指尖化为一堆需要清算的数字。

      临近午夜,周予淮坐在车里等代驾。

      车窗降下,秋夜的凉风灌进来,吹散了车内的雪松味。他看见许昭宁独自站在路边,高跟鞋拎在手里,光脚踩在冰凉的路沿上,裙摆被风吹得紧贴着小腿。

      “送你一程?”他把车停在她面前。

      许昭宁摇头,“我叫了车。”

      周予淮推门下车。

      皮鞋底敲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之间的空气里,混进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和那股挥之不去的柑橘甜香。

      她右眼角下有一颗极小的痣,像铅笔尖不小心在画纸上点的那么一下。

      “你怕我?”他故意逼近一步。

      许昭宁下意识后退,脚下一滑,身体晃了晃。

      周予淮的手不知何时已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瞬间紧绷的肌肉。

      一种极其细微的兴奋感,像电流一样从他指尖窜上来。

      “我只是不习惯麻烦不熟的人。”许昭宁终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过来,夜色里,她的眼睛很亮。

      他指节叩了叩车顶,声音裹着夜风的凉意,“知道么?我这辆车有个说法——”

      “拒绝过它的人,最后都成了常客。”

      许昭宁闻言,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嘴角慢慢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颗泪痣也跟着动了动。

      “原来周总的车是旋转木马……不管转多少圈,都会在同一个位置停下。”

      她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可惜我更喜欢直达。”

      看着她钻进出租车,周予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摸出烟盒。

      打火机“咔哒”一声亮起幽蓝的火苗,他瞥见后视镜里,许昭宁靠在车窗上,正揉着太阳穴,脸上强撑的从容褪得干干净净。

      他咬着烟,没点。

      金属打火机盖在他指间开合,发出单调而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

      第二天晨会,投影仪上的数据曲线在他眼前扭曲、变形,最后定格成她眼角那颗痣的形状。

      咖啡杯沿氤氲的热气里,也晃着她昨晚强装镇定又漏洞百出的脸。

      会议一结束,他叫住助理,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去查一下,城里几家大出版社的地址和主要业务。”

      “周总,您是要考察文化产业?”助理小陈略显诧异。

      周予淮转动着尾戒,那是为了应付那些纠缠不休的女人带的道具,“随便看看。”

      他想起她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托特包,和上面挂着的某个图书馆纪念徽章。

      下午三点,他的车鬼使神差地停在了出版社附近的一条辅路。

      他原本该去高尔夫球场。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他看见许昭宁抱着一摞厚厚的校样小跑而过,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

      一个同事追上来说了什么,她立刻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他掏出手机,找到那个号码,拇指在拨号键上空悬了半天,最终只是锁屏,推门下车。他告诉自己,只是顺便买杯咖啡。

      五分钟后,他端着两杯纸杯,站在了出版社前台。

      许昭宁出来时,脸上还带着刚才的笑意残余,看见他,明显愣住了,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美式,不加糖。”他把其中一杯递过去,“婚礼那天看你喝的。”

      许昭宁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很凉。

      “周总?您这是……”

      “正好在附近。”他语气随意,左手端着咖啡,右手往西装内袋里一探,抽出一个略显皱巴的信封,“有个朋友写了点东西,想问问出版的门路……”

      话音未落,信封口突然裂开,纸张哗啦一下散落一地,隔在他与她之间。

      许昭宁条件反射地蹲下去捡,周予淮也跟着俯身。

      两人的发顶几乎要蹭到时,她瞥见最上面一页稿纸的扉页,写着一行漂亮的钢笔字:“献给所有热烈活着的人”。

      墨迹在角落有些晕开,像是被什么液体洇过。

      “下周三。”她忽然说,“三点后我有空。”

      接下来的三周,周予淮都会准时出现,带着新的问题。

      第一次,他询问投稿流程,许昭宁公事公办地给了他版权部的邮箱。

      第二次,他带着修改过的样章,她勉强抽了十五分钟,用红笔圈出几处明显的逻辑硬伤。

      第三次,他借口请教文艺书籍的市场前景时,她正在茶水间,对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柚子茶吹气。

      “周总,”许昭宁往杯子里舀了勺蜂蜜,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您那位朋友,为什么不自己来?”

      周予淮靠在门框上,午后的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社恐。”

      许昭宁用勺子搅着杯底的蜂蜜,抿了一口,嘴角沾上一点晶莹的琥珀色,“好吧。”

      她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明天三点,带完整稿子来。”

      蜂蜜的甜香在空气中漫开。

      周予淮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拇指指腹擦过她的唇角,“沾到了。”

      指腹的触感温热,甚至有些烫。许昭宁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上衣口袋抽出口袋巾,擦了擦手指,“明天三点,我带书稿来。”

      从那天起,许昭宁的防线开始松动了。

      当周予淮第四次出现时,她甚至主动给他看了正在校对的绘本草图,上面画着傻气的恐龙。

      第五次,她分给他半个编辑部同事投喂的肉桂卷,糖霜沾了他一手。

      到第六次,她已经会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文档跟他吐槽,“看这段,把量子纠缠比喻成扯不断的麻花,这位教授是饿着肚子写的稿吗?”

      周予淮俯身去看屏幕,鼻尖掠过她发丝间淡淡的柚子香。

      他突然希望一个子虚乌有的“朋友”,最好永远别写完这本书。

      周五傍晚,周予淮“偶遇”加班的许昭宁。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显示器的蓝光映在她脸上,像覆了一层冰冷的薄霜。

      他站在阴影里看了很久,忽然想知道她对着屏幕蹙眉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吃宵夜么?”他出声。

      许昭宁吓得一抖,碰倒了手边的笔筒。

      深秋的夜市人声鼎沸,许昭宁捧着关东煮,鼻尖被热气熏得发红。

      周予淮发现她吃鱼丸时,总会先小心翼翼地咬破一个小口,嘶嘶地吸掉里面的热气,然后再小口小口地吃,像只储存过冬粮食的松鼠。

      “为什么当编辑?”他问。

      许昭宁用竹签戳着软烂的萝卜,“喜欢故事被印在纸上,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她抬头,眼睛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周总呢?为什么做金融?”

      周予淮的叉子停在半空。

      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人们只关心他赚了多少钱。

      他想起第一次被母亲带进交易大厅,满屏跳动的红绿数字,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没有温度的海啸。

      “因为数字是确定的。”他给了一个自己都不信的答案。

      许昭宁却点了点头,“就像标点符号,用错了,整个句子的意思就变了。”

      她说话时,嘴角又沾上了一点深色的酱汁。周予淮的手指动了动,最终只是从纸袋里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回程的车上,许昭宁靠着窗睡着了。

      路灯的光晕一道一道掠过她的脸。周予淮把车速降得很低,低到导航不断提示“您已超时”。

      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车载香氛的冷冽雪松味里,悄然混进一丝甜甜的果香。他鬼使神差地倾身,发现是来自许昭宁散落的发丝。

      后座的文件袋滑落,发出轻微的声响。许昭宁的睫毛连颤都没颤一下。

      周予淮看着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线,忽然意识到,这是第一个在他车上毫无防备睡着的人。

      从前那些打扮精致的女伴们,总是脊背挺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清醒,连打哈欠都会优雅地用手掩住嘴角。

      而此刻,许昭宁的嘴角可能还沾着关东煮的酱渍,随着梦呓轻轻蹭在他的真皮头枕上。

      许昭宁惊醒时,车已停稳。周予淮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疏淡,“到了。”

      他的右手却刚从空调出风口上移开。

      他花了三个红灯的时间,才把直吹的冷风调成不会让她着凉的散射模式。

      看着许昭宁走进小区,周予淮在车里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仪表盘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掏出手机,点开许昭宁的朋友圈。

      晨跑时拍的沾着露水的绣球、编辑部空调坏了大家围在一起啃西瓜的合影、暴雨天在咖啡馆窗边重读旧书时拍到的半道彩虹……

      这些琐碎、平凡、甚至有些傻气的片段,在他心口撞出一种陌生的、酸酸胀胀的感觉。

      -

      回到家,周予淮站在浴室的镜子前。

      热水氤氲出的白汽模糊了镜面。他抬手,用手掌抹开一片清晰。

      镜中的男人下巴微抬,嘴角噙着那抹练习过无数次的、弧度完美的微笑。

      但左眼下方的一小块肌肉,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许昭宁朋友圈里那些毫无修饰的瞬间,那么鲜活,那么……真实。

      这一刻,他感觉母亲多年来镌刻在他身上的完美面具,似乎被那鲜活的气息呵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裂缝里透出的,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让他心口发烫、又莫名恐慌的东西。

      他猛地打开冷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冲击着手腕,溅湿了袖口。那枚从不离身的尾戒表面泛起寒光,像一种无声的嘲讽。

      他用力把它捋下来,冰凉的金属几乎脱手,又被他慌忙攥紧。

      戒圈内侧刻着的一行小字,在灯光下刺眼,那是母亲选定的“良辰吉日”。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许昭宁】:谢谢今晚的关东煮,下次我请[笑脸]

      周予淮盯着那行字和那个黄色的卡通笑脸,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夏末的急雨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敲在玻璃上,像无数颗珠子骤然散落。

      他忽然想起许昭宁办公桌上那本边角磨损的《小王子》,书脊上贴着一张便签,上面是她工整的字迹,“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雨水在窗上纵横流淌,模糊了窗外整个城市的璀璨灯火。周予淮站在黑暗里,慢慢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

      “好。”

      指尖在发送键上停留片刻,又删掉。

      他重新输入。

      【周予淮】:周六下午,林昭华在青墨书店有新书分享会,一起去?

      【周予淮】:记得你提过,负责过她的《城南旧事》修订版

      点击发送的瞬间,他屏住了呼吸。

      这种失控的、不确定的感觉,让他恐惧,却又在恐惧深处,尝到一丝近乎战栗的兴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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