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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贤惠的夫人和从过军的二姨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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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明展很快就来了。
他提前得知了李霁的到来和皇上的那道口谕,所以见到她的时候并不觉得惊讶。他本人对李霁没什么印象,还是手下告诉他这是个修道的郡主。至于和李霁之前的小小争端,他早就忘在脑后了。他平均半个月就开罪一位权贵,李霁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他开门见山,先审问卢宴容:“卢夫人,请吧。”
卫明展又想起李霁的存在,补充道:“郡主也请。”
这么礼貌。李霁都要不习惯了。
三人到了隔壁的厢房中。
“夫人,你最后一次见到你丈夫是什么时候?”
卢宴容回答:“在四日晚上。三姨娘生辰将至,侯爷召我们前去商议此事。之后我和三姨娘、四姨娘一同离开。”
“那么平康侯之后去了哪里?”
“门廊的小厮当夜回禀过,侯爷戌时左右出了门。其余我不清楚。”
卫明展问:“三姨娘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十一月初六。”
“还有将近一个月。平康侯如此重视,三姨娘很得宠吧?”
卢宴容说:“侯爷向来爱护我们,并不因是谁而例外。”
卫明展又问:“所以那晚讨论出什么来了吗?侯府打算如何办三姨娘的生辰宴?”
“届时会请天下一第楼的厨子入府,摆上几桌宴席。侯爷体恤,还准备召三姨娘的的父母前来一起用宴。”
“三姨娘很高兴吧?”
卢宴容微微颔首。
“就只谈了这些?”
“是。”
卫明展又问:“那晚是谁先到平康侯的房间?”
卢宴容略微思索:“三姨娘先到。其次是四姨娘。最后是我。”
卫明展语气随意:“夫人,我还好奇一件事。”
“大人请说。”
“亲手为一个和你争夺丈夫宠爱的姨娘操持生辰宴,是什么感觉?换成是我,我肯定不会答应这件事,而且会嫉妒得发疯。”
卢宴容看向他,说:“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何来嫉妒一说。”
“卫大人”,卢宴容说:“你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我。你难以理解我们的处境。”
“我说错话了,抱歉。”
卫明展的礼貌没有持续很久,他问:“夫人知道兴欢楼是什么地方吗?”
李霁微微皱眉,说:“卫大人慎言。”
兴欢楼是青楼。
卫明展看她,不解:“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卢宴容说:“兴欢楼......我能猜到那是什么地方。”
卫明展问:“他经常去那里吗?”
卢宴容回答:“我不清楚。侯爷在外面做什么,很少告诉我们。但他不是沉迷酒色之人。”
卫明展忽然问:“你过得幸福吗?”
卢宴容面不改色,坚定说道:“当然。”
卫明展接着问询二姨娘罗如瑛。
“罗将军。”卫明展用罗如瑛从前在军中的官职称呼她。
罗如瑛苦笑:“我如今是平康侯的二姨娘。”
“好吧”,卫明展说:“我认识罗家军的一些旧部。他们都还常常提起你和大将军。”
“时过境迁,难为他们还能记得。”
罗如瑛并不想和他回忆往事:“卫大人要问什么,抓紧问罢。”
卫明展碰了灰,只好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平康侯,是什么时候?”
罗如瑛说道:“在中秋家宴上。”
如今十月,中秋在八月,罗如瑛居然快有三个月没有见过符飏,可见她平日并不受宠。
不过这也并不是新鲜事。李霁记得,罗如瑛和符飏之间这种疏远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几年。
会不会罗如瑛终于忍受不了,要结束这段关系,要符飏为他的风流偿债?
卫明展又问:“本月的四日晚上,你在干什么?”
“在我的房间中读书。戌时过后便睡了。”
“具体读的什么?”
“远丹真人写的西南游记。”
“那晚读到哪了?”
罗如瑛垂眼,想了想:“似乎是到芫县那一章。”
“有谁能证明那晚你在房间吗?”
“我的侍女萍儿。”
卫明展轻轻敲打着桌子,思考了几秒,忍不住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将军,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在这如同牢笼一般的后宅中,守着一个背弃了诺言的丈夫度过独孤的余生吗?
罗如瑛轻轻笑了,没有回答。
连审了两个人,卫明展决定休息一会。
他没什么形象地往椅子后一躺,侧头看坐在一旁的李霁:“郡主就打算这么安静地旁观我审问?我还以为你对这个案件这样感兴趣,会主动问许多问题。”
李霁说:“我只是前来协助大人调查。主审官当然是大人你。放心,我不会做越俎代庖之事。”
“说到可要做到。”
李霁微笑:“自然。”
他又问:“你觉得需要多久才能查出真相?”
李霁之前倒没发现他似乎是个不说话就难受的人。或许是因为这次她和卫明展站在同一阵营,卫明展对她没有敌意,展现出来的态度也不一样。
“断案是大人你的长处。我不敢妄言。”
“猜一猜?”
“我不习惯于猜测。”
卫明展说:“那换一个问题,你觉得我能查出来是谁杀了平康侯吗?”
这种问题得给予肯定回答,不然会有损双方的关系。李霁回答道:“卫大人的能力有目共睹,我相信你能还符表兄一个公道。”
卫明展摸摸下巴:“有目共睹吗?我坐上寺正一位,其实有人有异议。他们觉得我在市井中长大,性格乖戾,做事横冲直撞,手段不够正派......总之很多人认为我靠的是家里的关系,德不配位。”
李霁想,原来他还挺了解自己和别人对他的评价。
卫明展话不停:“其实你也这样看待我的吧?”
“大白若辱”,李霁说道:“最洁白的事物,反而看着有污垢。即便在众人眼中你的行为不当,这也并不影响你成为一位具有美德的君子。”
卫明展看着她,心想这夷安郡主修道修得挺好啊,讲起道理来一套又一套。不过他末了不免觉得她说得确实有道理——别人怎么想他,关他什么事。
他又看了看她,忽然觉得她有些眼熟:“郡主,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原来他忘了他十分粗鲁地赶走过她的事情?
李霁心里咬牙切齿,面上还是非常平和:“杂技团血案中,大人封锁了清圣宫,我师兄意欲外出送丹被拒,我因此面见过大人。”
卫明展的记忆开始复苏:“好像有点印象。”
他更多沉浸在对杂技团血案的回忆里:“那真是一场难办的案件。一个团里,十三人身亡。凶手是年纪最大的学徒,因为继承杂技团的人选不是他,所以心怀怨恨,最终手刃了其他人。唉.......简直是惨剧。他还尤其狡猾,擅长锁骨术,把身高缩小,变成了小孩,混入你们道观里做新进的弟子。”
李霁也知道此案的诡谲与复杂,她明白卫明展最终能破获案件,花费了极多的精力。在这一点上,她对卫明展,怀有敬佩之心。
她说:“是的。我后来也意识到,重案在前,实在不该去叨扰大人。”
“嗐,我那时候实在没精力管别的事,所以可能做的也不好“,卫明展又想起别的事:”你是不是还给我送过东西?”
李霁点头:“我特地写了信向你道歉。但一直未收到回复。”
卫明展挠头:“还有信啊......我好像没看到。我一看你送来那么多好东西,就以为你想向我行贿,所以都退了回去。”
这也是真话。权贵们经常犯罪,大大小小的,有时候被卫明展逮到,就一定会把他们送牢里。这时候家属就会出面,送来金银财宝让卫明展通融。频率一高,卫明展觉得很烦,就决定一律把送来府里的东西都退回去。
哈哈。李霁只好笑了笑:“卫大人清廉,是官员们学习的模范。”
卫明展说:“模范?他们巴不得我出事才对。那些人可不喜欢我这样不好控制的类型。”
他停顿几秒,说出他和李霁这段聊天中,他真正想说的话:“话说回来,郡主,其实你参与进平康侯这起案件,有特别的原因吧?不过只要你不妨碍我调查,我也不会管。我所求只有找出真相,顺利结案。”
李霁浅浅一笑,没有回应。
她此时觉得卫明展是一个很坦率的人。
但他也很天真。
现今正值储君之位争夺的关键时刻,平康侯符飏一案只要利用得当,其调查结果将能成为在朝堂之上对付政敌的上佳利器。
毕竟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出足够多的“证据”来使某一个人背上杀害当朝侯爷的罪行。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绝不止李霁一人。
卫明展已然被卷入一场斗争,但他却仍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