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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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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悬在墨蓝天幕上,清辉像融化的银液,漫过崖岸的礁石,淌进翻涌的海浪里。
晚风带着咸湿的暖意,拂过云初弦的发梢,她赤着脚站在礁石上,脚心能感受到石头被月光晒得微温的触感,还有海浪拍岸时溅起的细沫,凉丝丝地沾在脚踝上。
她没带任何武器,深灰色的布衣在夜风中轻轻扬起,长辫松松垂在背后,束发的蓝布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体内的内力与念力平和地流转着,像潮汐般起落,再没有过去的躁动,只剩下温润的沉静。
崖边很静,只有海浪低吟,还有远处林间偶尔传来的虫鸣。
云初弦望着那轮圆满的月亮,月光落进她深灰色的眼眸里,亮得像浸了水的星子。
脑海里没刻意去想什么,可那些细碎的画面却自己冒了出来——
米特阿姨递来的羊奶陶罐,指尖触到的温热还在;小杰举着草蚱蜢时亮晶晶的眼睛,带着泥土气息的欢喜仿佛就在耳边。
外婆摇椅“吱呀”响着,毛线针穿梭的影子投在墙上;还有夕阳下的鲸歌,震得心口发麻,却也悄悄吹散了些沉郁。
这些画面不像从前那样带着尖锐的刺痛,反而像温水泡过的棉絮,软乎乎地裹着心尖。
她想起松风涧的月光,总带着松针的冷冽,而这里的月光,却裹着海风的暖,连带着那些被血色浸透的记忆,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陆师兄。”她轻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异常清晰,“你教我的‘稳’,我没忘。现在脚下很稳,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摔进雪堆里了。”
她弯了弯唇角,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从前总觉得大师兄的沉默是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可现在想起他背着自己走过湿滑山阶的背影,掌心仿佛还能摸到玄色油纸伞沉甸甸的暖意。
“林师兄。”她又轻声唤道,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像在捏着什么细软的东西,“你说甜的能压过苦的,这里的椰子糕很甜,比山下的糖葫芦还暖。”
想起那个总爱变戏法的师兄,想起他塞给自己的草蚱蜢和油纸包,心口那点酸涩早就被甜意盖过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大概会拍着大腿笑:“早说吧!小姑娘就该多吃甜的!”
“竹师兄。”晚风掀起她的衣摆,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在拂去什么尘埃,“你教我的‘静’,我学会了。不是练剑时的紧绷,是……能听见风吹树叶的静。”
月下抚琴的温润身影在脑海里清晰起来,那些被斥为“消磨意志”的笔墨琴音,原来早就刻进了骨子里。
就像米特阿姨补衣裳的针线,就像小杰追海鸟时的笑声,都是能让人安心的“静”。
深吸一口气,海风灌满了肺腑,带着海洋特有的清透。她抬起头,望着那轮圆满的月亮,眼眶慢慢热了。
不是过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而是像被温水浸过的酸涩,带着释然的轻颤。
“仇报了。”她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像放下了千斤重担,“你们看,我现在很好。”
米特阿姨总留着的那盏灯,小杰举着野果时亮晶晶的眼睛,外婆织网时哼的小调,还有夕阳下震得灵魂发颤的鲸歌……这些画面在眼前流转,像一串温暖的珠子,串起了她新的日子。
“我找到能安心待着的地方了。”她望着月亮,仿佛能透过清辉看到师兄们温和的笑脸,“这里有热乎的羊奶,有会笑的饭团,还有……会担心我摔着的小尾巴。”
泪水终于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进唇角,带着点咸,却不苦。
她没去擦,任由眼泪在月光下闪烁,像一颗颗碎掉的星子。
这一次,不是为了失去的悲伤,而是为了终于能放下的释然,为了能带着他们的期望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哭了一阵,她抬手抹掉泪痕,指尖触到脸颊,是暖的。
转身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赤脚踏过礁石,不再有过去的沉重,每一步都踩得踏实而坚定。
远处的木屋亮着暖黄的灯,像暗夜里的星子,指引着方向。
她望着那点光,深灰色的眼眸里映着灯火,也映着月光,亮得像淬了暖的宝石。
晚风依旧吹着,海浪还在低吟,可她心里那片冰封的冻土,早就被这些日子的暖融化了。
仇恨的灰烬之上,已经长出了新的嫩芽,带着阳光和海风的气息,正悄悄舒展。
她朝着那盏灯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却不再孤单。
属于过去的风雪已经停了,而属于她的、带着暖意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