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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以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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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海风带着咸湿的凉意,吹得院子里的贝壳风铃叮当作响。
云初弦跟着小杰穿过细软的沙滩,脚下的沙子被朝阳晒得微暖,每一步都陷下去又轻轻弹起,和松风涧的青石板、窟卢塔的林间泥地截然不同。
“这边这边!”小杰提着竹篓跑在前面,红橙色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像两颗小太阳,“外婆说涨潮前的礁石滩藏着最好看的贝壳,还有会喷水的小螃蟹!”他时不时回头朝云初弦挥手,生怕她跟不上。
云初弦的脚步比昨日轻快了许多,体内的念力如同被晨露滋润过的溪流,流转得愈发平稳。
她看着小杰在礁石间灵活跳跃的背影,深灰色的眼眸里难得染上一丝柔和——这孩子的精力旺盛得像永远烧不尽的篝火,连带着她沉寂的心都仿佛被点燃了一星暖意。
“你看这个!”小杰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兴奋地朝她招手。
云初弦走过去,只见他手里捧着一枚巴掌大的贝壳,壳面泛着珍珠般的虹彩,阳光透过薄薄的壳壁,在他手心里投下细碎的光斑。
“是不是很漂亮?像不像米特阿姨戴的珍珠项链?”
云初弦轻轻点头。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贝壳,松风涧的后山只有坚硬的石头和枯黄的落叶,逃亡路上更是只见过染血的泥土和冰冷的岩壁。
这片海,似乎把世间所有的色彩都藏进了沙滩和礁石里。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沙滩上一枚小小的白色贝壳,壳面光滑,带着海水的湿润。
忽然,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她下意识凝神——是念力的波动!
这波动极淡,带着生命的微弱气息,从贝壳下方的沙地里传来。
她顺着感知探去,发现是一只藏在沙下的小螃蟹,正用螯钳小心翼翼地扒拉着沙子。
“小心!”小杰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指着她手边的沙堆,“这里的小螃蟹会夹人的!上次我就被夹了一下,疼了好半天呢!”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拨开沙子,果然露出一只青灰色的小螃蟹,正举着螯钳“示威”。
云初弦被他温热的指尖一碰,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小杰的指尖带着阳光的温度,没有丝毫恶意,和那些带着杀意的触碰截然不同。
她看着小螃蟹慌慌张张地钻进沙洞,轻声道:“它怕你。”
“才不是!”小杰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它是怕我的‘厉害’!”他学着螃蟹举螯钳的样子挥了挥手臂,逗得云初弦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两人在礁石滩上捡了满满一竹篓贝壳,小杰还抓了几只装在小网兜里的小螃蟹,说要带回家给外婆看。
回去的路上,他像只小麻雀般叽叽喳喳地讲着岛上的事:哪家的渔夫今天打了最大的鱼,哪家的阿婆做的海苔饼最好吃,还有西边山坡上开着成片的黄色小花,风一吹就像波浪。
云初弦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扫过远处渔船升起的炊烟、沙滩上嬉闹的孩童、坐在礁石上补网的老人……这些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画面,像一幅幅流动的画,缓缓填补着她心中那块因杀戮和逃亡而变得空洞的地方。
回到小院时,米特阿姨正和外婆坐在屋檐下择菜,阳光洒在她们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回来啦?”米特阿姨抬头笑着招手,“快把贝壳倒出来晒晒,下午串成风铃挂在窗边。”
外婆则拉过小杰,嗔怪地拍了拍他沾满沙子的裤腿:“又疯跑,看你这裤子脏的,晚上罚你少吃一块鱼干。”嘴上说着罚,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云初弦把贝壳倒在院子里的竹匾上,虹彩在阳光下流转,晃得人眼花。
她看着米特阿姨和外婆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不真实——没有刀剑相向,没有血腥弥漫,只有海风、阳光和家人的笑语,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初弦,过来帮阿姨递个盘子。”米特阿姨在厨房喊道。
云初弦应声走进厨房,接过米特递来的白瓷盘。
厨房里弥漫着海鱼的鲜香,灶台上的铁锅咕嘟作响,蒸汽模糊了窗户上的玻璃。
“你身子刚好,别累着,”米特阿姨一边翻动锅里的鱼,一边说,“等会儿吃完饭,让小杰带你去村里转转,认识认识邻居。岛上的人都很好,不用怕生。”
云初弦握着盘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用警惕筑起高墙,这样的善意让她有些无措,却又无法拒绝。她轻轻“嗯”了一声。
午饭时,外婆给云初弦夹了一大块鱼肉:“多吃点海鱼,补气血。你看你脸色还是太白,等养好了,阿姨教你织渔网,外婆教你辨认岛上的草药,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云初弦的心脏猛地一颤。
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她从小到大听过太多“要报仇”“要活下去”,却从未有人告诉她,日子可以这样过——织渔网,认草药,在海边捡贝壳,听着海浪声入睡。
她低下头,将鱼肉送进嘴里,鲜美的滋味在舌尖蔓延,眼眶却微微发热。
午后的阳光正好,小杰拉着云初弦去村里转。
岛上的路都是用贝壳和石子铺成的,踩上去沙沙作响。
路过杂货店时,老板娘笑着塞给小杰一颗水果糖;经过码头时,渔夫们朝他们挥手打招呼;连趴在墙头上的大黄狗,见了小杰都摇着尾巴蹭他的裤腿。
“这是铁叔,他的船是岛上最大的!”小杰指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介绍,“那是阿香婆婆,她做的海苔饼最好吃!”他像个小主人,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地盘”。
云初弦跟在他身后,听着他热情的介绍,看着村民们淳朴的笑脸,心中的戒备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雪,一点点消融。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些人身上的气息都带着温和的气息,像海边的微风,纯粹而无害。
走到村子尽头的山坡上,小杰指着远处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那是鲸鱼!有时候运气好能看到它们喷水,像白色的柱子一样,可壮观了!”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红橙色的眼睛里满是向往,“等我再长大一点,去看真正的鲸鱼!”
云初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海天一色,湛蓝得没有边际。
她忽然想起三师兄竹影曾弹过一首叫《沧海笑》的曲子,那时她不懂曲中的开阔,此刻站在这片海前,才隐约明白那种容纳万物的浩渺。
“初弦姐姐,你以后要去哪里?”小杰忽然问道,红橙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舍,“你可以一直住在鲸鱼岛啊,这里有吃不完的鱼,还有看不完的贝壳。”
云初弦沉默了。
她从未想过“以后”。过去的岁月里,她的“以后”只有复仇和逃亡,像一根绷紧的弦,只等着断裂的那一刻。
可在这里,在这片海的面前,她第一次开始思考:复仇结束后,她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体内的念力轻轻震颤着,像是在回应她的迷茫。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握剑饮血,此刻却能温柔地捡起一枚贝壳。或许,真的可以有另一种“以后”?
她摸了摸小杰的头,轻声道:“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我想留在这里。”
至少现在,想留住这缕海风,这片阳光,还有这份久违的、名为“家”的温暖。
夕阳西下时,她们把晒干的贝壳串成了风铃,挂在小屋的屋檐下。
海风一吹,贝壳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海浪在唱歌。
小杰趴在窗边数贝壳,米特阿姨和外婆在灯下缝补渔网,云初弦靠在门框上,看着屋内暖黄的灯火,听着窗外的风铃声和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