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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隐秘的原罪 ...

  •   只有卫锦绣瞥见她袖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那是她算计得逞时的小动作。
      前世许连城刚登基时,也是这样笑着收下各方“孝敬”,转头就将那些财物变成了安插在各州的眼线、囤积的粮草,不动声色地织起一张遍布天下的网。

      退朝时,卫锦绣走在武将班列末尾,许连城从侧门过来,与她并肩而行。
      红墙夹道,宫灯在头顶明明灭灭。

      “左前锋将军。”许连城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卫将军如今也是有职有权的人了。”

      卫锦绣侧头看她,见她手里把玩着一串新得的东珠,珠子在指间转得飞快:“公主的商铺良田,想必也有用处。”

      许连城指尖一顿,抬眸与她对视,眼里的玩笑淡了些,多了点认真:“自然。”

      卫锦绣了然。
      她知道许连城从不是安于享乐的性子,那些商铺良田,迟早会变成刺向贪官污吏的利刃,变成护佑百姓的屏障。
      就像前世,她坐在龙椅上,用看似无用的“赏赐”,一点点清算了盘根错节的勋贵势力。

      走到分岔路口,许连城停下脚步:“羽林营左部驻守东门,离你将军府近,倒是方便。”

      她顿了顿,补充道,“多调些人手去羽林营帮你,那些老兵油子,怕是不服你,需要帮忙可以随时与我说。”

      卫锦绣挑眉:“公主倒是替我想得周全。”

      “你是左前锋将军,”许连城看着她,眼底映着宫灯的光:“你的兵,自然不能出乱子。”

      “可是公主似乎忘了,凉国没有不服卫家的兵。”

      话音落时,一阵风卷过夹道,吹得宫灯摇晃。

      此时凉国宫殿风平浪静。
      可深山中早已波谲云诡…
      竹叶遮天蔽日,连风穿林都带着闷响,脚下是积了半尺的腐叶,踩上去悄无声息。
      可再往深处走,密不透风的竹影忽然断了。
      前方竟豁然敞出一片谷地,青石板铺就的寨门嵌在山壁间,不算气派,却每块石砖都凿着暗纹,竹丛里隐有衣袂微动,守寨的人竟能把气息融在林风里,半点声息不露。

      那行黑衣人脚步极稳,靴底沾着的竹叶碎末落地都轻,拐过三道藏在竹根下的暗渠,才停在寨门前。

      带头的人抬手,指节叩在门上,“笃、笃、笃——笃、笃”,三长两短,节奏分毫不差。

      门内静了片刻,传来一声低问:“霜落几重?”

      “三重覆瓦。”带头者回得干脆。

      吱呀一声,寨门开了道缝,先探出半张脸,目光扫过为首者耳后一道淡疤,才将门彻底拉开。
      进了寨子,立刻有两个灰衣人上前,指尖利落探过黑衣人的腰间、袖袋,连靴筒都捏了捏,确认没藏暗器,又验过带头者腰间一块刻着“归”字的木牌,这才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往谷地中央去。

      最中心的阁楼是用老竹搭的,竹节被打磨得光滑,檐角悬着铜铃,却裹了绒布,风一吹只晃不响。
      登楼时踩在竹梯上,梯板发出轻浅的吱呀,混着楼里飘来的药香——是当归混着白芨的温苦,还缠了点新晒的薄荷气,冲淡了几分滞重。

      楼内光线偏暗,窗纸是米白色的,透进的日光都软乎乎的。
      三两个婢女垂着肩走,青布衫子下摆扫过竹地板,没带起半点尘土。
      有个婢女正端着青瓷药碗往内室去,碗沿凝着细水珠,她手指虚虚护着碗边,步子轻得像怕把药汁晃出半滴,见有人来,也只眼皮微抬,又垂了下去,半句多余的话没有。

      内室床榻铺着软褥,上面躺着的人却仍显得单薄。

      那神秘男子背对着门,只露着一截脖颈,皮肤白得几乎透明,连颈侧的筋络都看得清。
      听见动静,他似乎想转头,却只轻轻咳了两声,声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肩背随之微微起伏,竟像是这几下咳嗽都耗了不少力气。

      待他缓过劲,才慢慢转过来。
      脸色是失血的苍,唇色淡得近乎无,唯有眼尾泛着点病态的红。
      他盖着块青竹纹的薄被,被子下的身形窄得像少年,一只手搭在被沿,手指细瘦,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想是方才咳嗽时攥紧了被角。

      “来了?”他开口,声音轻得像飘着的棉絮,目光落在带头者身上,眼睫颤了颤,才勉强聚起点神:“上京那边……如何了?”

      神秘男子的声音还是轻的,尾音却像淬了冰,刮得人耳尖发麻。
      他坐起身时,月白的中衣从肩头滑下去半边,露出的肩骨尖削,泛着和脸色一样的青白,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东西,却比寨外深谷的瘴气还要浓。

      带头者膝盖磕在青砖上,“咚”地响了一声,额头几乎贴住地面:“是、是属下无能……派去截杀的二十人,一个没回来,卫锦绣那边防备得紧,还有……还有许连城的人掺和进来,等属下查到消息时,已经进了上京城门。”

      “许连城。”神秘男子重复了一遍这名字,指节在药碗沿轻轻敲了敲。

      碗里的药汤还冒着白汽,是刚煨好的,烫得能燎掉一层皮。

      他忽然勾了勾手指,声音放得更柔,像哄人似的:“过来些。”

      带头者浑身一僵,却不敢迟疑,膝行着往前挪,爬到榻边时,后背的衣料已被冷汗浸得透湿。

      “抬头。”

      他刚颤巍巍地抬起头,还没看清榻上人的表情,就见那只细瘦的手端起药碗,手腕一倾——

      滚烫的药汤“哗”地泼下来,顺着他的发顶往下灌。
      药汁里混着没熬化的药渣,烫得头皮一阵钻心的疼,顺着脸颊往下流时,溅在脖颈上,立刻烫出一片红痕。
      他喉咙里闷哼一声,身子像被火燎似的剧烈战栗,手指死死攥着青砖缝,指节都白了,却硬是没敢躲一下,连缩脖子的动作都没有,任由药汁顺着下颌滴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湿痕。

      阁楼里静得可怕,婢女们早都垂着头退到了廊下,连呼吸都噤了声,只有药汁滴落的“滴答”声,和带头者压抑不住的、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痛呼。

      神秘男子却笑了。

      他笑得极轻,气音从齿缝里漏出来,肩膀还因为咳嗽微微抖着,可眼里哪有半分笑意?
      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像看着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他指尖沾了几滴药汁,烫得发红,却浑不在意,反而伸出手,用指腹蹭了蹭带头者被烫得通红的脸颊,冰凉的指尖贴着滚烫的皮肤,反差刺得人发抖。

      “烫吗?”他问,声音软得像棉絮,眼神却亮得吓人:“这药汤,我每日喝三碗,烫得嗓子冒烟,也得逼着自己咽下去——你说,失败的滋味,比这药汤烫不烫?”

      带头者疼得浑身痉挛,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废物。”

      神秘男子忽然收回手,药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瓷片混着药汁溅得到处都是。

      他像是耗了力气,又躺回榻上,喘得急了些,脸色更白了,可望着那人满头满脸药汁、狼狈不堪的模样,眼里的阴郁竟淡了些,反而漾开点病态的满足。

      “二十个人换不回一个消息,留着你,倒不如留着药渣有用。”

      他摆了摆手,没再看地上的人,只对着空处轻描淡写地吩咐:“拖下去,断了他的手筋,扔去后山喂狼,记住,别让他死得太痛快——让他好好想想,‘失败’两个字,该怎么写。”

      带头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却被闻声进来的两个灰衣人捂住嘴,像拖死狗似的往外拖。
      青砖上留下一道药汁混着血的痕迹,阁楼里的药香,忽然就染上了点血腥气,闷得人喘不过气。

      榻上的人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垂着,又恢复了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泼药汤、说疯话的人不是他。
      只有被角被他攥皱的地方,还留着几分失控的痕迹。

      竹梯被踩得发出轻响时,地上拖人的血迹还未干透。
      吴道子提着件素色长衫下摆,缓步登楼,鬓角虽有霜色,脊背却挺得笔直。
      眼神扫过地上蜷着的人影与碎瓷药渣,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抬手捻了捻颌下胡须,指尖沾了点药味,又若无其事地放下。

      “少主息怒。”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种沉缓的笃定,像投入静水的石子,压下了阁楼里残留的戾气。

      榻上的神秘男子正喘着气,方才泼药汤时耗了力气,脸色白得像张薄纸。

      闻言掀起眼皮,眼尾那点病态的红还未褪,语气懒懒的,带着没散尽的烦躁:“祖母让你来的?”

      “是。”

      吴道子答得干脆,在离榻三步远的竹椅上坐下,竟不像是来回话,倒像寻常赴茶会。

      “老夫人已知了上京的事,截杀失手不算大碍,后续的事,由老夫亲自去办便是。”

      神秘男子扯了扯嘴角,中衣领口滑得更低,露出锁骨处凸起的骨节,笑声里裹着冰碴:“倒是听话。”

      他抬眼睨着吴道子,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祖母养的狗,向来是最听话的,只是不知——”

      他顿了顿,舌尖抵了抵齿龈 :“这狗骨头里,有没有几分狼的野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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