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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争执 ...

  •   车队碾过晨露出发时,卫锦绣正核对粮草清单,指尖划过“防潮油布”一栏,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许连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将件绣着暗纹的披风搭在她肩上,指尖似不经意擦过她的颈侧:“秋露重,仔细着凉。”

      说着便从食盒里捻出块桂花糕:“尝尝?。”

      “嗯…不了…”

      车队碾过青石板路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许连城正低头描摹舆图的侧脸。

      她指尖划过廉州地界,忽然抬头朝卫锦绣笑:“锦绣姐姐看,这里有条暗河,前……”

      话音未落便及时收住,只改口道:“我听地方志说,汛期时水势会顺着这儿漫上来。”

      卫锦绣握着缰绳的手微顿,余光瞥见她耳尖泛红,便顺着话头应:“已让人备了沙袋。”

      行至半途歇脚,许连城捧着食盒凑过来,里头是切成小块的杏仁酥,边角被细心地去掉了。

      “厨房新做的,”她往卫锦绣手里塞了一块,自己也拈起半块,含糊道:“记得你不爱吃硬边。”

      卫锦绣咬下时,酥皮簌簌落在手背上,许连城立刻掏出帕子要替她擦,指尖刚触到皮肤又像被烫到般缩回,只把帕子递过去,眼尾却悄悄泛红。
      卫锦绣看着她故作镇定转身的背影,将那块帕子叠好塞进袖中——那帕角绣着株半开的木槿,是前世许连城最爱的花样。

      第十日傍晚抵达廉州城外,官道旁早已站着个青衫文官,见车队便快步迎上来,身后跟着一群吏役。

      “下官廉州知府周明远,恭迎长公主殿下,卫将军。”

      他躬身时官帽上的翎子颤个不停:“殿下亲临,廉州蓬荜生辉!卫将军英名远播,有您在此,百姓们夜里都能睡安稳觉了!”

      许连城在车中理了理衣袍,掀帘下车时已敛了所有稚气,颔首间自有皇家气度:“周知府不必多礼,此次前来只为防汛事宜,不必铺张。”

      卫锦绣紧随其后落地,目光扫过远处的河堤轮廓,沉声道:“先去看旧堤。”

      接下来的几日,卫锦绣几乎泡在城外。她让人将朽坏的木桩悄悄换了新料,又以“加固粮仓地基”为由。
      命卫家军在低洼处垒起半人高的土障,连运送的石料都只说是“修缮城垣余料”。
      周明远来探望过两次,见她只围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忙碌,便也渐渐松了心。

      这日卫锦绣正盯着民夫夯实土层。

      周明远却慢悠悠晃过来,手里还摇着把折扇:“卫将军,这日头正好,何苦折腾这些?依下官看,今年定是风调雨顺。”

      卫锦绣直起身,掌心还沾着泥:“周知府,河堤多处已有裂隙,若不趁早修补……”

      “哎,卫将军多虑了。”周明远摆手打断:“廉州十年未发大水,那些老堤看着旧,实则结实得很,劳民伤财修这个,百姓怕是要怨声载道啊。”

      卫锦绣眉峰紧蹙,正要辩驳。

      却听身后传来许连城的声音:“周知府,依本宫看,卫将军的提议可行。”

      众人皆惊。

      许连城缓步走来,裙裾扫过草叶沾不上半分土,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调拨府库银粮,召集民夫修缮河堤,所需人手由卫将军统筹。”

      周明远脸都白了:“殿下!这……”

      “本宫相信卫将军的判断。”许连城看向卫锦绣,眼底闪过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暖意:“她从不会拿百姓安危开玩笑。”

      卫锦绣喉头微动,望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某个雪夜,也是这般,在满朝文武质疑她时,许连城站出来说“我信她”。

      河堤工程总算启动,可周明远阳奉阴违,只派了些老弱民夫应付,物料也拖拖拉拉。
      这日卫锦绣在堤上清点石料,见送来的竟是些风化的碎石,当即去找周明远理论。

      “周知府就是这样办事的?”卫锦绣将账本拍在案上,声音冷得像冰:“这些碎石如何抗洪?你可知汛期一至,全城百姓都会葬身鱼腹!”

      周明远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喝着茶:“卫将军息怒,府库实在空虚,能凑出这些已是不易,再说,真要发水,朝廷自会赈灾,何必急在这一时?”

      “你!”卫锦绣气得指尖发颤:“百姓的命在你眼里,就如此轻贱?”

      “卫将军这是杞人忧天。”周明远放下茶杯,脸上带了几分不耐:“若真淹了城,下官自会请罪,不必将军在此指手画脚。”

      两人争执不休时,许连城恰好进来。

      她听了两句,便淡淡开口:“周知府,昨日本宫让人查了府库,尚有三千石粮草、五百两白银,足够换些好石料,至于民夫,本宫已命卫家军协助,不必劳烦府衙了。”

      周明远顿时哑火,喏喏应是。

      等人走后,卫锦绣才问:“你早知道他靠不住?”

      许连城替她倒了杯凉茶,笑眼弯弯:“猜的。”

      她看着卫锦绣依旧紧绷的侧脸,心里悄悄叹气——还是老样子,面对这些弯弯绕绕,永远学不会迂回,只会硬碰硬。

      可这样的卫锦绣,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夕阳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卫锦绣捧着茶杯的手渐渐暖了,方才的火气散了,只剩下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有她在,好像再难的事,也能慢慢理顺了。

      卫锦绣攥着拳头在帐内踱了两圈,腮帮子还鼓着,像是只被惹毛的猫:“若在边关,看我不掀了他那知府衙门!治不了水患,倒会摆官威,百姓的命在他眼里还不如杯里的茶!”

      许连城端着刚温好的茶走进来,见她额角还泛着薄红,忍不住轻笑。

      她走上前,伸手轻轻按在卫锦绣攥紧的拳头上,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暖意,一点点将她蜷起的指节掰开:“好了,气大伤肝。”

      她的动作很轻,拇指摩挲着卫锦绣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刀磨出的痕迹,带着熟悉的糙感。

      “周明远是懒,却不是坏透顶,真到了关头,他不敢拿乌纱帽开玩笑:”许连城仰头看她,眼底盛着笑,像落了星子:“再说,不是有我替你盯着么?你呀,就当他是块绊脚石,踢不动,绕着走便是。”

      卫锦绣被她按得松了劲,低头见她踮着脚替自己顺气,鬓边的碎发被风拂到颊边,忍不住抬手替她别到耳后。

      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耳垂,许连城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耳尖却悄悄红了。

      卫锦绣喉间动了动,方才的火气散了大半,只剩下心底那点软乎乎的暖意,轻声道:“下次别踮脚,累。”

      许连城仰头瞪她,眼里却没气:“谁让你长这么高。”

      嘴上抱怨着,手却更自然地勾住卫锦绣的指尖,在她的掌心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兽。

      “好了好了,不气了,喝茶,温的。”

      卫锦绣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漫上来。

      几日后,堤坝总算见了雏形,虽赶不上万全,却比原先结实了数倍。

      卫锦绣仍不放心,又让人在城东高地搭了几十间草屋,囤足了粮草和药草,只对外说是“防备秋汛的寻常准备”。

      这夜卫锦绣刚合上眼,窗外突然炸起一声惊雷,震得帐顶簌簌落灰。
      她猛地坐起,心脏狂跳——前世这场雨是在一个月后,带着黄梅天的黏腻,可今夜的雷声却带着股狠劲,像是要把天劈开。

      她连鞋都来不及穿好,披了件外袍就往外冲,刚掀帘,就撞进一道熟悉的身影里。

      许连城也只披了件单衣,发间还沾着睡乱的碎发,显然也是刚惊醒。
      四目相对的瞬间,谁都没说话,却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愕——提前了,灾情竟提前了这么多。

      “安排转移!”

      “让卫家军守住河堤!”

      两句话同时出口,又同时顿住。
      无需多言,卫锦绣转身去点兵,许连城则快步走向知府衙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方向不同,心却往一处沉。

      周明远被从被窝里拽出来时还迷迷糊糊,看着外头瓢泼似的大雨,打着哈欠道:“不过是场急雨,明日便停了,折腾什么?”

      许连城站在廊下,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角,语气却冷得像冰:“周知府,若半个时辰内看不到低洼处百姓全部转移,本宫现在就摘了你的顶戴!”

      周明远被她眼底的厉色惊得一个激灵,总算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去召集人手。

      雨越下越大,像是老天爷打翻了水盆,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河水涨得极快,原先露出的河卵石早已不见,浑浊的浪头拍打着新修的堤坝,发出沉闷的轰鸣。

      “卫大人!城南老李头家不肯走!说要守着他的几亩稻子!”亲卫冒雨跑来禀报。

      卫锦绣心头一紧,老李头家就在河道拐弯处,地势最低,再不走就晚了。

      她把指挥权交给副将,抓起一顶箬笠就冲进雨里:“我去!”

      雨太大,砸在脸上生疼,视线被糊得一片模糊。
      卫锦绣深一脚浅一脚跑到老李头家时,见老两口正抱着院中的老槐树哭,身边的儿子急得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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