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与阳台之间[男暗恋]》南灯明

7、第 7 章

　　正午的阳光毒得很。

　　林川站在没有遮挡物的大平台上，双手叉腰。
　　他自小就皮实，也不怎么怕晒，黑了之后稍微捂一捂就又白回来了。

　　“舅舅，你这么干要是害我被人家骂的话，你打算怎么赔偿我？”

　　“我就问一问人家。”

　　何大海没回头，继续大力地敲击着玻璃门。
　　尽管在他自己看来，这力道已经放轻很多了，但仍然震得玻璃哗啦哗啦直响。

　　林川站在何大海身后，看出他的这个舅舅已经没有任何想再跟他交流的意思了。

　　信任危机就是这么来的。

　　自从上次帮着何语嫣隐瞒谈恋爱的事情被发现后，林川就已经预料到会是现在这个场景。

　　所以他不是不想帮他的表姐，而是他很清楚的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他还帮不了。

　　何语嫣从小受到的管教要强于他数倍，所以叛逆起来也是格外地超乎常人。
　　尽管很多时候，林川并不认为她在叛逆。

　　“弟弟，将来如果有一天你有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你就会懂的。”

　　这是很久之前何语嫣告诉他的。

　　乍听这句话时，林川还云里雾里的，现在……
　　他貌似有点理解了。

　　看着玻璃被拍得震天响，却依然没有人开门。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庆幸自己已经早早地嘱咐过里面的人，还是该愧疚平白无故地把里面的人给拉进这摊浑水中。

　　就这么不论黑白地敲了五分钟，何大海的动作渐渐放缓，节奏开始变慢。

　　长久地做一件没有反馈的事情是很难的。
　　因为内心的怀疑、犹豫、矛盾迟早会拖垮掉当初的一腔孤勇。

　　林川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说：“舅舅，我不是都跟你说了么，隔壁住的人孤僻的很，人家平常根本不开这边的门。”

　　听见他这么说，何大海停止了敲门。

　　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学校周围方圆几十米都禁止鸣笛。

　　冗长又安静的中午，这位执拗的父亲，换了另一只手，再次敲响了玻璃门。

　　又来……
　　欸，林川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周围还有高考生会回来午休。
　　一直这样，程清亿也会受不了的。

　　他咽了下口水，神情严肃起来。
　　得赶紧想点别的办法。

　　下一秒，那两片紧闭的窗帘竟然拉开了。

　　何大海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面带怒气的女孩，这猛烈的视觉冲击迫使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林川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玻璃门拉开。
　　程清亿破口大骂：“你是有神经病吗！！！”

　　疑问的句型，肯定的语气。

　　“我认识你吗？”
　　“你敲什么门？”
　　“正门敲完，后门敲，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再这样我马上报警！！！”

　　一顿强力输出后，何大海呆若木鸡，连带着站在他身后的林川也同样怔愣在原地。

　　他发现程清亿的身后，空无一人。

　　熟悉的房间布局，熟悉的人，不熟悉的神态和肢体架势。
　　林川看出来了，程清亿在害怕。

　　夏季正午，温度骤升。
　　所有人都在这酷暑里煎熬。

　　程清亿攥紧手掌。
　　极度的紧张让她的牙关不自觉地咬紧。

　　她恶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像一只刚刚学会用哈气释放警告信号的未成年猎豹。
　　笨拙而又较真。

　　“你好——”
　　壮汉的话还没说完，装在程清亿裤兜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了电铃声。
　　突兀十足。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样被打破。

　　她轻轻松了口气。

　　曾经嗤之以鼻的戏剧性巧合真实在她身上上演的时候，她竟然开始打心底里对此报以感恩之情。

　　因为不管是谁打来的电话，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都是救命稻草。

　　程清亿在众目睽睽下接通了电话。

　　“喂，囡囡啊，”李椿女士的声音自带温柔气息，“房东阿姨带着维修工人快到门口啦，去开下门。”

　　天降救兵！！！

　　……

　　烫着满头卷卷、涂着烈焰红唇的房东阿姨走进“战场”后，林川在何大海身后悄悄说了句：“舅舅，你今天惹大麻烦了。”

　　“囡囡啊，”房东阿姨操着一口东北口音，学着南方的叫法，嗔怪道：“刚刚敲门怎么不开呀。”

　　程清亿什么话都没说，指着大平台的方向。

　　顺着小姑娘手指的方向，房东阿姨一眼望见了傻站着的何大海。
　　再回头，眼前的小姑娘嘴一撇，眼泪就掉出来了。

　　“这个人……他，”程清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直敲门。”
　　“正门敲完……就敲后门，我家里大人不在家，我害怕……”

　　原先站在房东身后的维修工听了女孩的描述，翻了翻斜挂在身上的工具包，主动上前挡在程清亿前面，一脸怒气地凝视玻璃门前的壮汉。

　　维修工大哥：“你敲人小姑娘的门干啥！！！”

　　房东阿姨：“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进来的？”
　　说着就要报警。

　　一直站在后面的林川这才站了出来……

　　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房东阿姨当场教训起了何大海：“那你也不能像这样吓人家小姑娘啊！”
　　“别说人家小姑娘了，”房东阿姨上下扫量了面前的壮汉几眼，“就正常人碰见你这种人谁能不害怕？”

　　维修工：“还有啊，你得跟你闺女好好聊聊，现在小孩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不用急着那么早找对象的。”

　　……

　　大人们在交谈。

　　程清亿在后面擦眼泪。

　　这场戏，她演得半真半假，但唯独眼泪是真真实实、掺不了一丁点假的。

　　很奇怪。
　　她和何语嫣刚认识不过一天而已，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家伙。

　　明明一开始对人家的行事作风是那么的不屑一顾；
　　明明一开始还嫌弃过人家的发型和穿搭，嫌弃人家穿的像个粉红色大母蟑螂；
　　甚至选择相信某人的风言风语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家……

　　可是玻璃门在她的面前被敲响的时候，她是真的很害怕。

　　她害怕何语嫣被抓回去和不喜欢的人相亲，害怕她自由洒脱了这么久后又得被牢笼约束，害怕再也看不见青苹果公主的笑脸……

　　使劲擤了擤鼻涕，擦干眼泪。
　　程清亿仍旧一脸委屈。

　　何大海在房东阿姨的指示下，向她发起了道歉：“对不起。”
　　快五十的男人，面对这种场面仍旧是手足无措。

　　维修工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兄弟，道歉得诚心，你知道你现在脸上写着什么吗？”

　　何大海摇头：“不知道。”

　　“你一个大男人，把人家门敲得哗啦哗啦响，你委屈什么？”
　　“你现在这个表情就像在对人家小姑娘说：‘我这么大个儿，力气稍微大了点没毛病……’”

　　维修工边说边把眼睛一翻、脖子一伸、嘴一歪，像极了陈奕迅当年演的《贱/精先生》。

　　程清亿被维修工的滑稽表情给逗乐了，笑出来了个鼻涕泡。

　　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何大海回想起一开始外甥给自己的忠告，忽然有点后悔今天这么冲动。

　　“何语嫣和你之间从来都不存在对立关系。”
　　“她只是需要一个全世界都安静下来听听她说话的机会。”
　　“她没有病，她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发展，你为什么不相信她？”
　　“她说到的都做到了，不是么？”

　　何大海咽了咽唾沫，再次诚恳郑重地向程清亿说了一声：“对不起，今天吓到你了。”

　　这场闹剧，终究是主战方亮起了白旗。

　　程清亿仍旧撇嘴，虽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却始终说不出口“没关系”三个字。

　　撞墙了知道拐了，鼻涕到嘴了知道甩了，敲门时怎么不知道说对不起。

　　见此情形，房东又开始数落起了林川：“你也真是的，你和隔壁小姑娘不熟你也跟你舅舅好好说清楚啊，看给人家小姑娘吓的。”

　　林川冷静镇定地望向她，神色如常。

　　“是我不对，对不起。”少年的声音很淡。

　　“啧，怎么回事，”维修工忽然气笑了，露出来了他的大牙花子，“你们这舅舅、外甥两个人是都没学过怎么跟人家道歉吗？”
　　维修工托起了自己的下巴，用着开玩笑的语气问道：“小伙子你在装酷？”

　　程清亿知道维修工大叔的好意，他在中间唱红脸，努力压低“犯罪团伙”的地位，她才好有阶梯往下走。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林川本来就和她是一伙的。

　　程清亿：“好吧，我接受你们的道歉了。”

　　耶？这么干脆？
　　维修工回头看了看程清亿，又看了看淡定平静的林川，在心里吐槽，小丫头果然还是看脸的……

　　*
　　把何大海这尊大佛送走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房东阿姨是一点多带着维修工上门的，生生在这儿唠了一个多小时。

　　为了圆一开始骗房东阿姨的那个她和林川“互不相识”的谎，他们俩人分开出了门。

　　她边下楼边打字：【何语嫣在四楼】

　　林川秒回：【我知道，接到她了】
　　顿了一秒：【给你点了馄饨，速来】

　　程清亿忧/郁了一个早上，终于在这时露出了笑脸。

　　下午两点，早点店当然早就关门

　　她没从正门进，顺着小路绕到了小吃店的后门。

　　坐门口的小男孩看见她来，朝屋里坐着的俩人嚎了一嗓子：“小程姐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