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日炸房了吗？》温柔海上月

56、射宴

　　“正是。”赫连蓁答道，“陛下，蓁儿仰慕贵朝定远大将军威名已久，此番前来正是有意与大将军结亲，只是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皆道这昭阳公主未免太心直口快了吧？

　　但相比其他官员，鸿胪寺卿赵怀良就显得十分淡定，因为昨日昭阳公主借着核验身份的机会，拉着他打听了不少定远大将军和将军夫人之事，他既知道大将军无意与图兰联姻，那自是要想办法打消昭阳公主的念头，于是他劳心劳力，添油加醋地叙说了不少大将军夫妻间的恩爱事迹。

　　谁知，昭阳公主听了不但没有知难而退，反倒说了一句：“果然是个好男人，本公主要定了！”

　　同样淡定的还有南宫玥。
　　她手执笏立于朝列，微微垂首，身姿挺得笔直如青松。

　　若忽略她每隔三息便微微后仰又猛然惊醒的细微动作的话，可以算是仪态十分端肃了。

　　百里聿风略微回首看她那神游九霄的模样，脸上划过一丝心疼。
　　早知道昨晚就让她早点歇息了。

　　对话声突然中止，南宫玥有些不安地抬起眼皮，却见众人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又怎么了？看我作甚？
　　南宫玥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清明些。

　　只听太子道：“昭阳公主有所不知，定远大将军已有妻室，若论青年才俊，我朝亦有不少男子可供选择。”

　　赫连蓁却道：“此事本公主早已知晓。”

　　她忽然回首看向南宫玥，“本公主还知道将军夫人是贵朝唯一的女司监。”

　　太子一时哑然，南宫玥还没想好怎么应对，礼部尚书出列道：“公主身份尊贵，总不能嫁入将军府做妾吧？”

　　“是啊。”御史台的人也站出来说话，“以公主之身份，应该在皇室宗亲里择一良人相配，否则岂不让人说我天岐国失了礼数。”

　　一来一回，南宫玥听懂了，这位公主想嫁给百里聿风是吧？
　　不得不说，眼光不错，算盘打得也不错。

　　近几年来，图兰逐渐势大，兵强马壮，时常侵略周边小国，他们之所以不敢过于招惹天岐国，是因为天岐国北境有镇北军，西境和南境有麒麟军，若以图兰举国之兵力打赢镇北军尚有胜算，但对上麒麟军就只有被收割的份了。

　　昭阳公主借仰慕之名求亲，此举看似直率鲁莽了些，实际上是图兰国想借此机会笼络麒麟军的势力，若事不成，公主大可另外再选良配，若事成了，天岐国的朝堂可就被搅乱了。

　　这个道理有点脑子的都能想明白。

　　萧绎道：“诸位爱卿说得有理，昭阳公主金枝玉叶，岂可委身做妾？”

　　不等赫连蓁多言，他又道：“不若这样，三日后，于皇家猎场设宴，届时让京中各家青年才俊都出来，让公主好好瞧瞧，再做决定也不迟。”

　　南宫玥暗叹皇帝这一招真高，既委婉拒绝了赫连蓁的要求，又把后路给堵死了。
　　要说这殿上谁最不愿让赫连蓁嫁给百里聿风，当属陛下了。

　　原以为此事已尘埃落定，谁知赫连蓁也是个头铁的，又问道：“那届时定远大将军也参加吗？”

　　闻言，百里聿风不悦蹙眉道：“本将军自然会参加，届时定会为公主择一良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天岐国的立场十分明了，赫连蓁再多言便是不识好歹了。
　　赫连玦适时出言作责怪状：“蓁儿，不许无礼。”

　　继而向皇帝行礼致谢：“多谢陛下，一切皆由陛下做主。”

　　朝会散后，百里聿风沉着脸径直出了宫。

　　南宫玥以为他是被求亲一事搅得心烦，待到宫外见备着两辆马车，才疑惑道：“将军，要去哪？”

　　以往下朝，百里聿风若无其他公务，都会与她同行，即便有公务要忙，也是骑马居多。

　　百里聿风送她上了马车，方道：“我还有事，晚点回府。”

　　南宫玥点了点头，发现他的脸色比晨起时更苍白了些，扶在车沿的手背筋脉突显，似在隐忍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一身红衣将他俊颜衬得如谪仙堕凡，妖冶又沉静。

　　她不禁蹙眉：“将军，你脸色很不好，上次改良的雪魄丹可吃了？”

　　“放心，我没事。”

　　百里聿风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随即放下帘子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内骤然变暗，南宫玥的心里也跟着一沉。

　　蒋翼隔着车帘问道：“夫人，要去南宫府吗？”

　　“回将军府。”

　　御书房内，朱批御笔搁在砚边，墨迹半干，萧绎半倚着龙纹檀木椅，凝眉沉思了好一会儿。

　　李英侍立在侧，适时奉上了一盏茶水。

　　萧绎道：“你说，那日南宫玥说的是真是假？”

　　李英垂首道：“陛下指的是南宫司监和大将军的事吗？”

　　“不错。”

　　萧绎的眼帘半垂，毫无感情的眸中泛着冷光，“你瞧着他们，像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吗？”

　　至少，他看着不像。

　　李英顿了顿，不敢轻易回答，只道：“陛下若不能确定，不妨试探一二。”

　　“怎么个试探法？”

　　李英上前两步，靠在他耳边低语，片刻，萧绎缓缓抬起眼，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他忽然笑了，眸中划过一道精芒，“此事你亲自去办。”

　　转眼入夜，夏夜清凉，晚风掠过水面，搅碎一池星月。

　　南宫玥斜倚着荷塘石栏，流萤围绕身侧，微弱亮光倒映着她眼底的沉沉雾霭。

　　雪萤为她披了一件纱衣，轻声道：
　　“夫人，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屋休息吧。”

　　“嗯。”
　　南宫玥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却不打算离开。

　　雪萤不再多言，静静陪在一旁。

　　百里聿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怕惊扰了她的思绪，低声开口道：“夫人想什么呢？”

　　他一袭玄色常服，衣料素净却质感极佳，没有多余的佩饰，在月光下却泛着沉敛的光泽，衬得他挺拔的身姿愈显稳重。

　　南宫玥回首看他，眸光微亮。
　　“将军刚回来吗？怎还换了衣裳？”

　　他道：“在校场染了灰，便换了。”

　　夜风渐凉，她肩上搭着的那件外衣本就松松垮垮，此刻被风一掀，顺着肩头滑了下去。

　　百里聿风站在她身侧，及时将外衣提至合适的位置，指尖稍顿，确认不会再滑落，才缓缓揽过她的肩膀。

　　“今日回府又炼丹了？”

　　“嗯。”

　　“那怎么不找我试药？”

　　闻言，南宫玥眼睫不自觉一颤。

　　“因为没炼好，就不给你试了。”

　　百里聿风笑了声：“那我之前吃的那些算什么？”

　　他很了解自家夫人的性子，此前试的种种丹药还剩三种，若不是被南宫明的事搅和了，她本应继续让他试药的。

　　可正是因为南宫明，他知道他的夫人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南宫玥抬手环上他的腰，脸颊靠在他腹前，破罐破摔道：“那只能算你倒霉吧，谁让你娶了一个三天两头炸房的夫人呢？”

　　百里聿风指节捏了捏她的耳垂，垂眸看她：“我怎么听着夫人还骄傲起来了？”

　　“有吗？”南宫玥仰头望他，睫毛上栖着细碎的月光，轻轻颤动着。

　　“我只是不舍得让你再受罪了，等我再好好研究几日，说不定可以炼出长生丹呢？”

　　风停了一瞬，周遭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百里聿风默了片刻，眸底沉夜般的暗寂似乎被她眼里的光融开了一丝缝隙。

　　他道：“只要是夫人给的，我都愿意试，除了……离魂丹。”

　　南宫玥知道，他是认真的。
　　心底仿佛重重落下一锤，沉闷又带着痛意。但她仍回望着那道温柔的目光，道了声：“知道了。”

　　“夫人生辰快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七月初七，乞巧许愿，情人相会。
　　南宫玥从小就很喜欢这个日子。

　　她想了想道：“我想要将军永远陪在我身边。”

　　好好的，无病无灾地陪着她。

　　百里聿风摩挲着她脸颊的指节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月色洒在他的脸上，像镀了一层温润的假面。

　　他笑着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

　　南宫玥不假思索道，她确实没什么想要的。

　　“不急，夫人可以再想想，本将军别的没有，倒是家底颇丰。”

　　“好吧，那我再想想。”

　　……
　　三日后，天气格外晴朗，暑气燥热。

　　陛下于皇家猎场举办射宴，由太子代为主持。

　　日头升至半空，皇家猎场的草地上铺开一片耀眼的光，四周五色旌旗猎猎飘扬，在阳光下流淌着鲜亮的光泽。

　　此番射宴重在“礼”，而非“斗”，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让昭阳公主看看是否有中意的男子。故而猎场中摆了一横排靶子，各家子弟各自携带弓箭，骑马绕场的同时还要射中靶心，如此既考验骑射，又能在公主面前一展风姿。

　　京中适龄的青年才俊大多集结在此，场边还有不少围观的官家小姐，锦衣华服，或坐或立，好不热闹。

　　南宫玥和东方栀凑在一处，望着场上策马奔腾，比试射艺的年轻男子，一会低声议论，一会扬眉而笑。

　　百里聿风坐在对面，神色平静，手臂松松搭在椅上，指节抵额，将她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看，接着看，就当本将军死了一样看。

　　眸色逐渐暗沉时，一道绯色身影挡在眼前，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大将军不打算下场吗？”

　　赫连蓁笑盈盈地立在他身前，浑然不觉他微沉的脸色，自顾自道，“早听闻大将军骑射无双，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见识一二。”

　　百里聿风垂手坐直了身子，看向尘土飞扬的猎场，淡淡道：“今日射宴之目的是为公主挑选夫婿，公主若诚心与我朝联姻，便应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