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日炸房了吗？》温柔海上月

28、弱点

　　南宫玥倏然睁眼，顺着那片暗色衣袖往上看去，愣了一下。

　　百里聿风一手持盏，一手握着她的手，稍稍使力，就将她从榻上拉了起来。

　　今日为了炼那颗雪魄丹，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加之上经痛的折磨，她蓦地坐起身来只觉头重脚轻，浑身酸麻，不自觉闷哼了一声，眉心都拧到了一处。

　　目光触及她略显惨白的脸色，百里聿风神色微动，将茶盏往前一递，垂眸间，不经意瞥到了她白皙手背上刺目的几点红痕。

　　南宫玥没想到是他来了，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去接他递过来的杯盏。

　　掌心倏然一空，百里聿风心底跟着一坠，缓缓收回顿在半空的手。

　　“你怎知我中毒之事？”

　　他神色如常，语气平淡地问出口。

　　南宫玥小口小口抿着茶水，小声道：“猜的。”

　　她悄悄抬眼打量着百里聿风的神色，内心咚咚打起了鼓。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吗？应该不会吧，虽说打探他的隐私是我不对，但我好歹给他炼了雪魄丹，功过相抵，他不能恩将仇报吧？

　　见百里聿风不搭话，她解释道：“此前妾身曾在将军身上闻到过雪魄丹的味道，加之那日刺客所说的，便猜到了。”

　　“倒是聪明。”百里聿风长眉一挑，伸手取走空了的茶盏，凉声道，“你既知雪魄丹对本将军而言有用，为何今日才将丹药给我？”

　　为何偏偏是今日？

　　南宫玥呆怔了。
　　他不怪我私自打探他中毒之事，而是怪我药来得太晚？

　　她道：“因为这丹药今日才炼成啊。”

　　“为何是今日？”

　　“今日怎么了？”
　　南宫玥不明所以，仰着头怔怔看着他。

　　百里聿风唇线紧抿，目光扫视，试图在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辨出些许谋算之意。
　　然而她的眸子干干净净，倒映着他晦明难辨的容颜。

　　他对周遭之人向来戒备，尤其是进了他后宅之人，他理应更加谨慎地对待，剔除哪怕一丝一毫可能威胁到他的隐患。奇怪的是，面对这个看似天真柔弱，实则坚韧聪明的少女，他似乎常常忘了何为理智。

　　即便知道了她是皇后的人，即便她掌握着自己最致命的弱点。

　　半晌，他眼帘一垂，道了声：“先吃东西吧。”

　　话音刚落，就见雪萤端着食物进了屋，雪白的瓷碗里热气腾腾还飘着一股熟悉的甜香。

　　这味道，是浮芳斋的金丝圆子羹！
　　南宫玥眼睛顿时亮了。

　　雪萤道：“夫人，这是将军特意为你带回来的甜羹，奴婢方才拿去厨房热了热，您要不要起来吃点？”

　　他带回来的？
　　南宫玥有些意外，百里聿风这种向来对甜食避之不及的人，主动去浮芳斋为她买甜羹？这又是什么路数？

　　百里聿风单手接过甜羹，示意雪萤退下，转身将其放置在软榻上的小案几上。

　　南宫玥想着，管他什么路数呢，肚子都快饿扁了，先吃饱了再说。正欲起身时，却见他抬起案几朝床榻上走来。

　　南宫玥动作一顿，脱口而出道：“母亲说过不能在床上吃东西。”

　　百里聿风不为所动，几步走到了榻前，凝视她。

　　“在这吃？还是本将军抱你过去吃？”

　　“……”

　　南宫玥不假思索道：“在这吃！”

　　百里聿风满意地颔首，将案几放在了榻上，漫不经心道：“本将军这没那么多规矩。”

　　南宫玥低低“哦”了声，目光顿时被碗里飘着的糯米圆子吸住。

　　温暖静谧的屋内，甜香氤氲，只剩瓷碗碰撞的细碎声，谁也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南宫玥一口圆子配一口汤，吃得好不惬意，暖汤下肚后，整个人舒畅起来，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许多。

　　百里聿风坐在榻边的凳子上，静静看着她，直至她碗里仅剩最后两个圆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不腻吗？”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不嫌粘牙吗？

　　“不腻啊。”南宫玥抬首看他，又一个圆子送入嘴里，鼓着腮帮子感叹道，“皮糯馅香，多好吃啊。”

　　闻言，百里聿风笑了声。

　　南宫玥想了想又道：“这道金丝圆子羹以蜜枣和燕窝同炖至胶质，再兑入梨汁为汤底，颇受食客欢迎，往往天一黑就卖光了，那厨子也是个有性子的，任你哪个王公贵族来，都得等到第二天才能吃上，想不到将军今日运气这么好，竟买到了。”

　　许是吃了甜食的缘故，她的脸色恢复许多，双颊透着淡淡的绯色，眉眼弯弯，明丽又灵动。

　　百里聿风目光深了些许，淡然道：“一碗甜羹而已，还能难倒本将军？”

　　南宫玥笑着点了点头，忽地品味起他这话的意思，笑容一滞：“将军，你不会对那厨子……”

　　做了什么吧？
　　她就说嘛，都这个时辰了，且不说浮芳斋早就打烊了，就是没打烊也买不到这金丝圆子羹了，所以，她吃的这碗不会是那厨子在百里聿风的强权威压下做出来的吧。

　　察觉到她的想法，百里聿风脸色略沉，反问道：“在你眼里，本将军便是如此蛮不讲理之人吗？”

　　不是吗？
　　不是就好。

　　南宫玥悄悄松了一口气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原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那他的意思是，这份甜羹早早便买回来了，只等着她一回府就能吃上？

　　白日里不还怀疑她与皇后有所勾结吗？这会又对她这么好，意欲何为？
　　南宫玥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见她半晌不动，百里聿风长眉一挑，问道：“饱了吗？”

　　南宫玥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看着碗里最后一颗圆子，忽的起了玩心，舀起圆子递到他眼前晃了晃。

　　“将军要不要来一个？”

　　然后毫不意外，在百里聿风脸上看到了略显嫌弃的表情。

　　南宫玥笑了。
　　平日里总是优雅从容，看似毫无弱点的定远大将军，原来也有喜恶如此分明的一面。

　　她笑眯眯地吃下了最后一颗圆子，再将碗里的甜汤一勺一勺喝了个精光，方抬起头心满意足地长舒了一口气。

　　百里聿风很合时宜地起身，过来抬走了那方案几，再转身时，手里多了一个小瓷瓶。

　　像是上次宫里太医给的烫伤药膏。

　　南宫玥坐着，静静看着他把凳子往榻前挪了挪，随后撩袍坐下。

　　他默不作声，牵起南宫玥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腕上，而后熟稔地取了点烫伤药，仔细涂抹在手背处的伤处。

　　那零星几个红痕，不过是火星子烫到了表皮而已，也就当下疼那么一会，便是不管它，过几天也会自己好起来。

　　一忙起来，南宫玥自己都没把这点小伤放心上。

　　可百里聿风却在意了，低垂着眼帘，沾着药膏的指腹轻轻柔柔地在她手背上打着圈。
　　鸦羽般的长睫在烛火下投落一片浅影，遮住了那双慑人于无形的眼眸。

　　屋内很安静，南宫玥呆呆看着他。
　　她有那么一瞬想着，时光若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不疼吗？”
　　百里聿风倏然开口，将上了膏药的手放回去，又牵起了另一只手查看。

　　南宫玥眼睫一颤，轻声道：“不疼。”

　　也许疼过吧，只是从前无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确认了另一只手安然无恙后，百里聿风抬眼看她，语气低沉散漫道：“你们炼丹之人都这么容易受伤吗？”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南宫玥道，“在妾身看来，其实炼丹与打仗无异，打仗讲究排兵布阵，炼丹亦要考虑主辅相成，战场上以刀剑为器，丹房内以真火为媒，刀剑会伤人，火自然也会伤人。”

　　百里聿风长眉微挑，似乎赞同她的言论，又有些惊讶于她今夜说得话比平时多了些，淡声道：“伶牙俐齿。”

　　南宫玥唇线一抿。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随着手被轻轻放回，南宫玥目光扫过泛着淡淡油光的手背，再抬眼时，却发现百里聿风今夜不但行为举止有些异常，就连脸色都有着异常。

　　她试图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看走眼。

　　片刻，她终于确定——

　　百里聿风……脸红了。

　　她没看错，那张眉眼深邃，冷白无瑕的脸上此刻竟透着淡淡的潮红，不像生病发烧那种病态的绯红，倒像是饮了酒后微醺的状态。

　　“将军，你饮酒了吗？”

　　百里聿风对她的发问有些诧异，答道：“未曾。”

　　南宫玥不解道：“那你……”
　　话刚出口，她忽的想起什么似的，眼皮一跳，凑上前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百里聿风看着她猛然朝着自己贴来，脊背一僵，强按下了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

　　他唇线微动道：“你在做什么？”

　　南宫玥倏然抬头，明眸勾人而不自知。
　　她认真问道：“将军，那颗雪魄丹你吃了吗？”

　　百里聿风顿了顿，道：“吃了。”

　　吃是吃了，但这颗雪魄丹似乎与之前的有些不同，虽是及时化解了身体的痛苦，但他却没有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寒凉之意，反而觉得自己体内有一股热火越烧越旺，直上脸颊。

　　闻言，南宫玥犹豫片刻，弱声问道：“将军，你……酒量好吗？”

　　“……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