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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破书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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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书店,这是店名。
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取名,他笑着摇摇头,眉眼里有种无奈的调侃。我希望我理解对了,懂了。
书店隐藏在闹市区,夹在烧腊店与药店的中间。招牌为黑色的背景,白色的字体——不是楷书,不是宋体,好像孩童牙牙学语时随意的涂鸦。黑色木框的玻璃门,挂着黑板牌:书店常年在缺。我就是为此被吸引而入。缺什么?缺书?缺人?不得而知,唯有一探究竟。
有书香味,搅拌在檀木香中。五套宝蓝色的布沙发横在过道里,两旁的书柜挨着墙摆放。那延伸的尽头是收款台。那天看店的是清秀的长发女孩儿,她只是温柔的张望两眼,随即默默埋下头去。真好,我微叹。我真害怕逛书店时被人打扰,管他是不是善意的引导或蓄意的推销,我只想一个人。
书店只出售主人喜欢的书,管他畅不畅销。三分之一是原文书(价高少人问津),三分之一是纯文学作品(有些偏门作品恐没人知晓),剩下的是旅游文集(从书上看,翻阅者众多,不知购买者几多)。店主如何可以营生?
立足于书架,挪一步仿佛举步维艰。他真会挑书,怎么本本得人心呢?后来认识他,我曾当面这样告诉他。“识货者未必需要,需要者未必中意。”当时他回答,淡淡的。他明白我实在不是恭维。
进来了一对年轻男女,驾轻就熟直奔收款台,与店员细声交谈。不一会儿,他掀帘出来,拿着张唱片。我记得那天书店里放着爱尔兰的民歌,特别舒缓动人的旋律。
这样的旋律,我抽了本三毛的书,让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心绪放肆本性的流浪。
下午的阳光透不进来,他却用灯光放入了暖意。他坐对面,清点书籍。不说话也是默契。约莫两个小时后,他起身回库房。经过时,放了本《看不见的城市》。我笑着谢过。
那书还翻不到两页,他端来一杯茶,上好的明前铁观音,紫砂茶杯掩不住它的香气。他的指甲被修剪着整齐干净。
“你恐怕要亏大了。”
整个下午,书没有买一本,却蹭了杯顶级的铁观音。
“我倒觉得我占了便宜,可以让你欠着我。”
他风趣谈吐里含着大度,包容,不羁,释然。
有人推门,他站起身。我回头看,背着光走来黑影子,长头发粗身材,是男人。
他要忙了,走开前说,“今天谈不成了,改天和你聊一聊。”
像足旧时的朋友,不觉得局促。
“我不喜欢仓促的结束,不管是谈话,还是别的什么事。”他补充。
我点头,明白。他从容,正如他的破书店一样,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那长头发的男人腋下夹着一幅画,我猜是业余画家。那人的牛仔裤上,沾满了颜料,大大咧咧,不以为然。也许那上面记录着那幅作品的点点滴滴呢。
牛皮纸包着的画框,我看不见画作内容。又不想去猜想,呆呆望了一瞬。他和卖画的男人在谈论着什么,应该不是价钱。他们面部表情生动,却把音量控制得极好。
整一个下午,门可罗雀。只卖了一张唱片,收购了一副画作。一出一入。书店里卖不出一本书,皆由副业支撑。
果然是破书店。
将茶饮尽,我只留下了一张纸条,从随身笔记上撕下的,上面留着我的电话。可我没写姓名,那不重要。我想,谈性起时,我们可以聊聊天,不仓促的那种;有所思时,我们可以发个短信,也许只写着“天气差,惹人恼。”
破裂的茶几上放着万年青,郁郁葱葱。这破书店其实还不赖。
我出门时,遇上放学的中学生。嘻嘻哈哈经过,运动校服被他们改成小脚裤,有人漫不经心说:“呀,破书店耶。怎么不叫烂书店?真搞笑!”
那实在不搞笑。
有些东西可以说它破,但决不能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