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匿》恪生

15、异地恋

　　易汶在黑暗里想追上那个模糊的背影，却被无形的手攥住脚踝，想跑但陷在粘稠的泥潭里，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石。呼喊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眼睁睁看着阴影一点点吞噬过来，却挣脱不了那股窒息的无力感。
　　眼皮重得像焊死了，四肢像灌了铅。直到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浸湿后背，那种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虚弱感还死死裹着身体。

　　“江丞南？”易汶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他眼神没有聚焦的对着被夕阳映红的天花板发呆，天花板空落落的半天缓不过神来。

　　七点了，易汶鬼使神差的拨通了江丞南的电话，对面传来电音，震的耳朵发麻。

　　“易汶？怎么不说话？”

　　“江丞南。”江丞南叫了两声后易汶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去哪里了？还回来吗？”

　　“等我两秒。”电话挂断，视频通话立刻从手机上方弹出来。

　　“我回去拿行李了，看你睡得眠就没叫醒你，还有十分钟到家，等我。”

　　“嗯。”

　　对面还有室外的噪音，人声、虫啼、车鸣，风灌进收音孔的嗡嗡声，一切在江丞南面前都成了背景音。

　　“眼睛怎么红了？”江丞南的声音顺着晚风灌进手机屏幕。

　　易汶：“睡太久了，我感觉我睡了好久好久，晚上失眠怎么办？”

　　江丞南笑着说：“那刚好晚上讲数学题。”

　　易汶：“回来就要迫害我嘛？”

　　“当然不。”穿过一阵喧闹的人声，江丞南：“回来给你做饭，还有六分钟。”

　　易汶：“中午的粥没喝完，晚上热一热就好了，你刚退烧……”

　　江丞南半开玩笑的说：“白粥我喝，但不能苦了你，让你跟我遭罪。”

　　易汶挑眉，威胁似的说：“我熬的粥是苦的吗？”

　　江丞南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甜的。”没绷多久就笑出来，然后透过手机屏幕戏谑的看着易汶：”可是我已经买了排骨和虾仁，怎么办呢？”

　　偏偏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易汶立场突变：“……那我给你打下手？”

　　江丞南看着前面的道路，时不时瞥一眼手机里的易汶：“那么易汶小朋友，请先把我的粥热上。”

　　江丞南：“我拐个弯就到了，要出来迎接我吗？”

　　在江丞南的诱导下，易汶脚步不听使唤的走到玄关。

　　周围环境突然安静，江丞南的笑声愈发明显：“你笑什么？”

　　江丞南：“有吗？”

　　易汶：“有。”

　　江丞南停下脚步：“有的话……那一定就是见到你太高兴了。”

　　“怎么还看着我？你应该冲我来抱抱我。”易汶说完这句话后挂断通话，在静谧的过道望向那抹奔过来的颀长身影。

　　江丞南：“你在闻什么？”

　　易汶紧紧抱着他的腰，嗅着嗅着就往江丞南的脖颈处蹭蹭，呼吸喷洒在上面。易汶笑盈盈的说：“闻到了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噗……还有一股汗味。”

　　江丞南拎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开“嗯？！”然后对上易汶狡黠的目光，江丞南耷拉下耳朵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看来是被嫌弃了。”话是这么说，但江丞南的身体还是不管不顾的把他抱住。

　　易汶：“我没有。”

　　“我不信。”

　　易汶空出一只手撑在他的胸前与他拉开距离。动作自然地接过江丞南的行李箱哄道：“好啦好啦。”

　　江丞南：“又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我男朋友说这样利于拉近情侣关系。”“你觉得呢？”虽然是问句，但易汶没有等他的回答，直接往家里走。

　　江丞南听见“男朋友”三个字，两只眼睛弯起来，一步一步地跟着易汶。

　　江丞南：“我和你男朋友想法一样，觉得很有道理。”易汶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身后，嘴角偷偷上扬。

　　九月上旬天气渐渐转凉，两人已经换上了长袖，为了和易汶多相处两天，江丞南在开学当天返校，但相处的时间依旧远远不够。

　　易汶：“多带点薄衣服了吗？那边天气比这边热。”

　　江丞南：“嗯，带了。”

　　易汶锁上门：“走吧。”

　　去车站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易汶看着手机信息，江丞南对着窗外发呆。窗外的雨又细又密，均匀的覆盖在车窗上然后汇聚在一起慢慢流下。安静的氛围让任何事情都变得突兀，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车站，不是不想说，易汶比任何人都想打破这份寂静，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还好有江丞南。

　　快到点时，江丞南捏了捏易汶的后腰：“到学校了给你打视频，我国庆就回来了。”

　　易汶的嘴巴埋在他的肩膀，喉咙发出声音：“……嗯。”

　　“晚上睡早点，不要天天都学到两点多。”

　　“嗯。”

　　“好好吃饭，这几天养出来的肉下次见面别瘦没了。”

　　易汶：“知道了。”

　　“江丞南。”

　　“嗯？”

　　“去学校了也要天天报备。”

　　江丞南：“遵命。”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易汶原本拉着江丞南的那只手抓的更紧了，江丞南继续说：“但距离在我们之间改变不了什么。”

　　江丞南的爱细到无声，在不知不觉间深入骨髓，意识开始自主沉沦，直到无处可逃。易汶的脑袋冒出几个字——温水煮青蛙，不过这个形容……不太对劲。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原来分开的时候是这种感受，说不出难过与不舍，只是空落落的没有实感。

　　系统提示音响起，江丞南贪恋了几秒后松开他：“我走了，你快回去吧，这雨越下越大了。”

　　“好，看你进去我就走了。”易汶朝江丞南挥挥手，江丞南的背影逐渐变小，然后混杂在人群里，不过易汶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雨确实越来越大，今年的雨季真的好长。

　　下雨降温，今天的风有点刺骨，还好添了衣服，易汶抱着双臂在车站外等车，车一到立马钻进去。

　　司机看着后视镜：“小伙子来送朋友？”

　　易汶笑着说：“不是朋友，我来送我对象。”这是易汶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对外人提起江丞南，原来这个秘密是可以从陌生人身上感到满足的。

　　司机眼神透着诧异再次看了一眼后视镜：“处朋友啦？我还真没看出来呢哈哈。”

　　“不过现在的小年轻处对象的一抓一大把，不稀奇不稀奇，叔叔祝你们长长久久哈。”司机叔叔的语气带着真诚的祝福，易汶能听出来。

　　车内封闭，体温逐渐暖起来，易汶笑着说：“谢谢您。”

　　之后又听到司机的自言自语：“这天气，昨天还热着呢，今天温度突然降这么多……”易汶顺着车窗向外看，司机后面说了些什么，易汶听的迷迷糊糊。等到车到了小区门口，易汶的思绪再次回笼。

　　“下雨路滑，慢点昂。”

　　易汶撑开伞下车：“谢谢师傅。”雨砸在地上又溅到裤脚，反正已经湿了，易汶干脆直接大步往回走。

　　江丞南与易汶通视频电话已经到了晚上，原因是易汶想让他先把手续办好，再把宿舍整理好。

　　江丞南坐在床下的椅子上，手机竖起来能看到他对面室友的桌子，但是人不在手机能看到的范围内，只能听见声音。

　　江丞南见他靠在床上：“已经准备睡觉了？”

　　易汶：“看会儿书就睡。”

　　江丞南：“别太晚。”

　　“嗯。”易汶：“宿舍环境怎么样？”其实他能大概猜到，但还是问了出来。

　　江丞南：“挺好的，四人间，空间也挺大的。”

　　宿舍的灯突然灭了，那头传来室友的惊呼声，易汶那边的光线从手机照到江丞南的脸上。

　　易汶：“怎么了？”

　　江丞南摇摇头，不过只有手机屏幕透出的那一点光线，易汶根本看不清江丞南的脸：“不清楚，等我一下，很快的。”

　　“好。”

　　江丞南把易汶塞进口袋，易汶感觉到江丞南动起来了，因为那头响起口袋布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一阵闷闷的交谈声，应该是在找宿管阿姨，易汶被江丞南拿出来时，问题已经解决了。

　　易汶：“怎么了？今晚还会断电吗？”

　　江丞南：“没事，上届学长留的电费用完了，我刚刚充了点。”

　　江丞南耐心的说：“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易汶想了一会：“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丞南立马回答：“不太好。”

　　易汶不自觉的皱眉：“怎么啦？”

　　江丞南看到他的模样幽怨的说：“和你分开的第六个小时才愿意跟我打电话，我这六个小时想了你无数次。”

　　江丞南说完后易汶松开皱着的眉头，笑着说：“是我的错。”

　　江丞南：“怎么补偿我？”

　　易汶计算着：“那我天天给你打视频？”

　　江丞南：“还是算了。”

　　易汶：“？”

　　江丞南：“你每天学习就很累了，还要分心跟我打视频，我可舍不得，一周打两次吧。”话锋一转：“家里晚上冷吗？“

　　“家里”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形容词了，从江丞南口中说出来的感觉很独特。夜里十五度，盖之前的被子确实有点冷，不过过两天又要升温，易汶也懒得换被子了。

　　“温度有点低不过不冷，我晚上盖严实一点。”

　　江丞南：“门窗关紧，你晚上爱踢被子。”这一点易汶还真的不知道，每天早晨醒来至少肚子都盖的好好的，易汶“嗯”了一声。

　　“不早了，你快看书吧。”

　　易汶想了一会，然后缓缓的说：“……其实也没多少要看。”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逗乐了江丞南，看的人心软软。

　　“那视频可以挂着吗？”

　　易汶茫然的看着江丞南：“啊？”

　　江丞南：“我想看着你学习。”

　　易汶明朗起来，床上没有支撑，易汶把手机支起来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对准自己：“看得到吗？”

　　江丞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看到了。”空旷的房间像是江丞南在自己的耳边低笑。

　　从小到大和江丞南一起学习的次数数不胜数，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但易汶还是很快进入了状态。

　　江丞南也没闲着，把今天刚领的新书拿出来预习一下明天的课程，虽然身边人很多，但带上耳机，立马就划分出来只有自己和易汶两个人的小天地，呼吸声、翻页声。

　　过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江丞南。”一声轻呼，“我要睡觉了。”

　　江丞南看向他，温柔的说：“今天这么早？”

　　镜头翻向天花板，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易汶已经躺好，他把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我好累。”因为被子的限制，手机离他很近，整个手机屏幕都是易汶的脸，江丞南赤裸裸的视线像是要穿透屏幕，“你别挂电话。”

　　江丞南视线变柔：“我不挂。”

　　易汶：“以后也不许挂我电话。”

　　江丞南笑着说：“好。”易汶的呼吸声渐渐变沉，愈发绵长。江丞南关掉麦克风，安安静静的看着易汶，自言自语道：“还没跟我说晚安呢就睡着了。”

　　一个室友喊：“江丞南！”

　　江丞南先是一激灵立马看了眼易汶，松了一口气然后说：“怎么了？”

　　“班长拉了个没有辅导员的班级群，你设置了我拉不了你。”韩未把群聊二维码伸过去：“给，扫下码。”

　　“我去，这谁啊？！”手机里易汶的脸映入眼帘：“你对象？”

　　江丞南低声应了一句：“嗯。”

　　“真的啊？！你有对象？我们学校的吗？大几的学姐？”

　　韩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虽然第一天认识但他丝毫不认生，江丞南也很乐意回答关于易汶的问题：“不是，是我家那边的，比我小一岁。”

　　“我原来还想把你们都拉到找对象的群里谈个学姐呢！不管谁谈到了，都是我们宿舍的人脉。”韩未的声音吸引了另外两个人，一个人开玩笑的说：“拉我俩啊！我俩没对象！江丞南他看着像是缺对象的样子吗？”

　　“是啊，你有认识的学姐吗？介绍介绍？”

　　韩未是本地人，对这儿熟悉得多，豪爽的说：“行啊，那就得看你们拿不拿得下了哈哈哈。”

　　江丞南把易汶设置成小窗口，打开软件：“扫上了谢谢。”

　　“害，不客气。”韩未贱兮兮的笑着说：“那你甜蜜蜜去吧，我们不打扰了。”然后就和另外两个人报团，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大概是在分享名片。

　　易汶还睡着呼吸一深一浅，但手机屏幕黑了看不到他的脸，应该是埋到被子里了。江丞南把手机放在床头默默听着他的呼吸声然后把麦克风打开，小心翼翼的用气声说了句：“晚安宝贝。”

　　易汶动了动，接着江丞南的手机就回到之前的聊天界面——易汶睡梦中把电话挂了。

　　江丞南咬了一口嘴唇气笑了：“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