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劫：仁宗药案》泥巴花花Jasmine

7、暗涌疑云

　　冰冷的岩洞，血腥与草药的气息在死寂中无声发酵。陆子芩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壁，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的极限。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在擂鼓，撞击着耳膜，提醒着死亡的迫近。洞外那声刻意模仿的鸟鸣和鬼魅般一闪而过的黑影，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追兵！不止一人！他们如同经验最老道的猎犬，已嗅着血腥味逼近了巢穴！
　　不能动！绝不能发出丝毫声响！剧毒的侵蚀和失血的虚弱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他只能将全部感知凝聚在洞外那片翻涌的浓雾中，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锁住藤蔓遮掩的缝隙，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异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爬行。每一滴岩水砸落的空洞回响，都像重锤敲在心尖。
　　突然！
　　“沙……沙沙……”
　　极其轻微、如同枯叶被风吹拂的声音，从洞外左侧靠近崖壁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另一道更细微的、仿佛鞋底轻轻摩擦湿滑岩石的声响，从右侧后方包抄！
　　来了！左右夹击！标准的围猎阵型！陆子芩的瞳孔缩紧如针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成铁块，仅存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摸向身侧——那里，是他昨夜从某个黑衣杀手尸体旁捡起的一柄短刃，刃口残留着暗红的血痂，冰冷刺骨。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脚步声停止了。洞外陷入一片更加诡异的死寂。浓雾如同有生命的帷幕，缓缓流动，将杀机包裹得密不透风。
　　陆子芩屏息凝神，连眼珠都停止了转动，整个人仿佛与身下的岩石融为一体。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也能“听”到洞外那两个追兵同样屏住的呼吸和细微调整位置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他们在等待，在判断洞内的情况，如同潜伏在草丛中准备扑击的毒蛇！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中，一个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金属刮擦声，极其突兀地从洞外右侧后方传来！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仿佛被强行堵回喉咙的闷哼！
　　机会！
　　陆子芩眼中寒光乍现！就是现在！左侧那个追兵被同伴的异响瞬间吸引了注意力！那极其短暂的、不到半息的破绽！
　　“嗖——！”
　　一道冷厉的乌光，如同洞中毒蛇的致命反击，撕裂了洞内的死寂！陆子芩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手中的短刃朝着左侧藤蔓缝隙外、声音来源的方向狠狠掷出！动作快、狠、准！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噗嗤！”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清晰传来！伴随着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
　　“呃啊——！”
　　左侧浓雾中，一道黑影猛地踉跄扑出，双手死死捂住鲜血狂喷的咽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重重栽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一击毙命！
　　然而，陆子芩的心却沉到了谷底！没有听到尸体倒地的沉重声响！那声惨叫和扑倒……更像是诱饵！他中计了！
　　“好胆！”一声阴冷的怒喝如同毒蛇吐信，骤然在洞外右侧后方炸响！伴随着这声怒喝的，是弓弦崩开的刺耳厉啸！
　　“嘣——！”
　　一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如同索命的毒蜂，穿透浓雾和藤蔓的缝隙，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陆子芩的胸膛！
　　太快！太近！重伤的陆子芩根本无从闪避！他甚至能看清那箭头淬炼的诡异蓝芒！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彻底笼罩！
　　就在这电光石火、避无可避的刹那——
　　一道娇小却异常迅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洞外左侧的浓雾中猛地扑入！带着一股冰冷的湿气和浓烈的、奇异的草木腥甜气息！正是刚刚返回的苏照棠！
　　她根本来不及看清洞内情形，只凭着直觉和对那弩箭破空声的本能反应，在扑入洞口的瞬间，身体猛地向陆子芩的方向斜撞过去！同时，她背上那个沉重的药篓被她顺势奋力甩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噗！”
　　弩箭狠狠扎入甩出的药篓！篓中那株来之不易、色如凝血的碧血灵芝，被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撕裂！暗红如血的汁液混合着篓中其他草药的碎屑，如同血雨般在洞内狭小的空间里迸溅开来！
　　“砰！”苏照棠的身体也重重撞在陆子芩身上，两人一起滚倒在地！
　　“走！”苏照棠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急促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甚至顾不上查看陆子芩的伤势，也顾不上那株被毁的灵芝，一把抓住陆子芩仅存的、未受伤的左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向洞穴更深处拖拽！动作粗暴，却是在与死神赛跑！
　　洞外，右侧后方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骂！显然，那隐藏的弩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飞溅的篓中物干扰了视线和判断。
　　陆子芩被苏照棠拖拽着，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求生的本能和军人的意志让他死死咬住牙关，配合着用脚蹬地，向洞穴深处挪移。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洞口方向，防备着下一支夺命的弩箭。
　　然而，预想中的第二箭并未射来。洞外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浓雾在无声地翻涌。
　　苏照棠将陆子芩拖到洞穴最深处相对安全的位置，自己也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喘息，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她的脸颊被飞溅的碎石划破了一道血痕，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狼狈不堪。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破碎的药篓和被弩箭洞穿、汁液淋漓的碧血灵芝残骸，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瞬间被更浓烈的警惕取代。
　　“他们…没追进来？”陆子芩喘息着，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不合常理！以那些追兵的手段，此刻应该强攻进来灭口才对！
　　苏照棠没有回答，她侧耳倾听洞外的动静。死寂，只有风穿过岩石缝隙的呜咽。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洞口附近，借着藤蔓的缝隙向外窥视。
　　浓雾依旧，但洞外左侧的地上，倒伏着一具黑衣尸体，咽喉处插着陆子芩掷出的短刃，鲜血染红了一片湿漉漉的岩石。而右侧后方……空无一人！那个放冷箭的弩手，竟然不见了！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浓雾里！
　　“走了一个。”苏照棠的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疑虑。她收回目光，蹲下身，开始快速检查陆子芩的状况。刚才的撞击和拖拽，显然让他胸腹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液已经浸透了包扎的布条。
　　“嘶……”陆子芩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锁。
　　“忍着点。”苏照棠的声音异常冷静，没有丝毫慌乱。她迅速解开被鲜血浸透的布条，露出下面狰狞翻卷、边缘呈现不祥暗红肿胀的伤口。她眉头紧蹙，情况比之前更糟了！感染在恶化，毒素在扩散！她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那个蓝布小包裹，飞快地打开，露出里面古旧的药典和那枚乌沉冰冷的药杵。
　　陆子芩的目光瞬间被那枚药杵吸引！药杵尾端，那镌刻着的、与昨夜死在自己手下的黑衣杀手腰牌上如出一辙的缠枝莲纹徽记——“陈记内造”！在昏暗的光线下，冰冷地刺入他的眼帘！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苏照棠却看也没看药杵，她只是迅速翻开药典，手指在书页上快速划过，最终停留在记载“跗骨”之毒和“碧血灵芝”的那几页。她的目光锐利如鹰，在晦涩的古文和药性描述中快速搜寻。突然，她的指尖停在一行小字旁：“……其毒炽烈，遇血则凝，然碧血之精，反能引之……”
　　她眼中精光一闪！遇血则凝？反能引之？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她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地上那株被弩箭洞穿、汁液淋漓的碧血灵芝残骸！那暗红如血的汁液，正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带着铁锈腥气的甜香！
　　没有半分犹豫！苏照棠扑到那残破的灵芝旁，不顾肮脏和血腥，用短刃迅速削下几片沾染了最多暗红汁液的灵芝碎片！她回到陆子芩身边，将那几片饱含“碧血之精”的灵芝碎片用力塞进他胸腹间最深的伤口里！动作粗暴而直接！
　　“呃！”陆子芩猝不及防，剧痛让他闷哼出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不想毒发穿心就忍着！”苏照棠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她动作不停，又迅速将剩下的灵芝碎片塞入陆子芩口中，“嚼碎！咽下去！”
　　陆子芩被她眼中那近乎偏执的火焰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所慑，强忍着剧痛和翻涌的恶心感，用力咀嚼着口中苦涩腥甜的灵芝碎片，艰难地吞咽下去。
　　就在灵芝汁液和碎片接触伤口、进入体内的瞬间，异变陡生！
　　陆子芩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难以言喻的、冰火交织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四肢百骸！他痛苦地蜷缩起来，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青紫色的嘴唇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如同瀑布般滚落！
　　苏照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赌错了？！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
　　陆子芩胸腹间那几处最深的伤口边缘，那原本呈现暗红肿胀的皮肉，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一种极其粘稠、颜色暗沉发黑、如同沥青般的污血！那污血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腥臭腐败气息！而随着这污血的渗出，陆子芩脸上那骇人的青紫色，竟以缓慢却清晰的速度，开始一点点褪去！
　　“成了！”苏照棠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药典记载没错！碧血灵芝的精华，竟真的如同磁石，将深入脏腑骨髓的“跗骨”剧毒强行吸附、引出体外！
　　然而，这狂喜只持续了一瞬。洞外浓雾深处，陡然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穿透力极强的夜枭啼鸣！那声音尖锐刺耳，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在寂静的山谷中反复回荡！
　　陆子芩的脸色在痛苦褪去一丝的瞬间，骤然变得比刚才中毒时还要难看！他猛地看向洞口，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绝望！
　　“枭哨！”他嘶哑的声音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是集结号令！他们……在调集人手！” 他挣扎着想坐起，但引毒带来的剧痛和虚弱让他动弹不得。更大的危机，如同笼罩青城山的浓重雾霭，正以更快的速度，更凶猛的姿态，向着这小小的血腥洞穴，碾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