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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夜宴惊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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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涛轩内,灯火通明,药味弥漫。
叶徽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心口的朱砂痣被重新敷上了厚厚一层冰蓝色的药膏(朔方军医提供,效果未知),但那层膏体下,赤金色的光芒如同被强行压抑的熔岩,不安分地脉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覆盖的皮肤泛起灼热的红晕。强行燃烧本源传递力量,几乎榨干了他刚刚凝聚的一丝生机,灵魂更是如同被撕裂后又粗暴缝合,留下难以愈合的创口。他沉浸在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和力量失控的灼痛深渊中,意识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挣扎。
隔壁房间,莫子凌盘膝坐于矮榻。他褪去了染血的上衣,露出精悍却伤痕累累的上身。后心处,一个清晰的、乌黑发紫的掌印赫然在目,边缘蔓延出蛛网般的惨绿纹路,散发着阴寒刺骨的气息——九阴蚀骨手的剧毒!两名随行的北狄巫医正满头大汗地忙碌着,一人用烧红的银针小心刺入掌印周围的穴位,每一次刺入都带出一缕腥臭的黑气;另一人则用捣碎的、散发着辛辣气息的赤红色草药混合着烈酒,反复涂抹在伤口周围,试图拔除那跗骨之蛆般的阴毒。
莫子凌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每一次银针刺入,都如同将烧红的烙铁按在灵魂上,而那草药的辛辣更是如同无数钢针在血肉里搅动。他体内的赤金力量在剧痛和毒素侵蚀下本能地反抗,与巫医的拔毒之力激烈冲突,让他承受着内外交煎的极致痛苦。更糟糕的是,灵魂深处那抹幽绿暗影,在阴九幽毒掌的同源刺激下,如同被唤醒的毒蛇,贪婪地汲取着痛苦和混乱,伺机反扑。
“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
“大人,忍一忍!这‘赤阳草’是拔除阴寒剧毒的圣药,药性猛烈,但必须将毒根逼出!”老巫医声音凝重。
莫子凌没有回应,只是将惊鸿刀紧紧抱在怀中。冰冷的刀鞘贴着他滚烫的皮肤,刀身内敛的赤金光芒如同微弱的暖流,一丝丝渗入他几近枯竭的经脉和饱受折磨的灵魂,勉强维系着那摇摇欲坠的清明。刀,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阿娜尔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两人惨烈的状况,眉头紧锁,眼中怒火与忧虑交织。霍临川的“赔罪”轻描淡写,却将他们置于这龙潭虎穴,更纵容手下施此毒手!她手中紧握着象征北狄左贤王权威的狼首令牌,指节发白。这枚令牌是她最大的依仗,也是悬在霍临川头顶的利剑,但使用它的代价,可能是百万生灵涂炭。她必须慎之又慎。
一名黑狼卫快步走来,低声禀报:“郡主,霍临川派人传话,戌时正,在‘观澜阁’设宴,为郡主及二位大人压惊,并…商讨要事。”
阿娜尔眼神一冷:“知道了。” 商讨要事?是摊牌,还是新的陷阱?
戌时,观澜阁。
此处临水而建,视野开阔,窗外可见朔方城万家灯火与远处黑黢黢的长城轮廓。阁内布置极尽奢华,金丝楠木的桌椅,琉璃的灯盏,熏着名贵的龙涎香。然而,空气中弥漫的,却是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
主位之上,霍临川端坐如山。他已换下蟒袍,穿着一身玄色常服,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和铁血气息丝毫未减。他身后侍立着两名气息沉凝如渊、目光如电的老者,显然是顶尖高手。
阿娜尔坐在左侧首位,神色冷峻,腰背挺直,如同一柄出鞘的短刀。她身后站着四名目光警惕、手按刀柄的黑狼卫精锐。
右侧首位空着,是为莫子凌所留。而他,此刻才在两名黑狼卫的搀扶下,缓缓步入阁中。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墨蓝色劲装,勉强遮住了身上的绷带和药膏,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紧抿,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九阴蚀骨手的剧毒和强行压制灵魂暗影的消耗,让他如同风中残烛。然而,当他抬起眼睑,那双赤金色的瞳孔扫过全场时,那股源自骨子里的锐利和历经生死磨砺出的煞气,依旧让在座众人心头一凛。惊鸿刀并未离身,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刀鞘古朴,却无人敢小觑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叶徽并未出席。他仍在听涛轩昏迷,由重兵把守。
“莫大人伤势未愈,辛苦赴宴了。”霍临川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坐。”
莫子凌没有客套,在搀扶下缓缓落座,惊鸿刀横放膝上。他闭目调息,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但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极致的戒备状态,如同拉满的弓弦。
宴会开始,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舞姬身姿曼妙。然而,席间气氛却冰冷得如同寒冬。阿娜尔沉默地小口啜饮着杯中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霍临川和他身后的护卫。霍临川则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菜肴,偶尔与阿娜尔说几句场面话,眼神却深不可测,如同在评估猎物的猛兽。
酒过三巡,霍临川放下银箸,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目光终于落在一言不发、仿佛入定般的莫子凌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乐声:
“莫贤侄,令尊莫无咎将军,当年在北境,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惜,英年早逝,令人扼腕。”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听闻,令尊临终前,曾交予贤侄一物?事关重大,关乎北境安宁,甚至……朝廷社稷?”
来了!图穷匕见!霍临川的目标,果然是莫无咎可能留下的、关于“钥匙”秘密或当年镇北侯案真相的证据!
莫子凌缓缓睁开眼,赤金色的眸子如同寒潭古井,毫无波澜地迎上霍临川锐利的视线:“家父遗物,不劳大帅挂心。倒是大帅……”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弄,“如此关心一个‘死人’的遗物,莫非是……心虚?”
“放肆!”霍临川身后一名老者厉声呵斥,气势勃发,直压向莫子凌!
莫子凌膝上的惊鸿刀骤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一股凌厉无匹的刀意瞬间透体而出,虽不宏大,却凝练如针,精准地刺破了那汹涌而来的气势压迫!那老者闷哼一声,脸色微变,竟被逼退半步!
霍临川抬手,止住了身后老者的动作,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眼神更深沉了几分:“贤侄误会了。霍某只是担心,此物若落入居心叵测之人手中,恐生大乱。毕竟……”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当年黑石堡地宫,那半块狼首碑的秘密,贤侄与叶家小子,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
此言一出,阿娜尔心中剧震!黑石堡地宫!霍临川果然对那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可能……影卫的行动就是他一手操控!
莫子凌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霍临川不仅知道狼首碑,更知道他们在黑石堡的经历!他握刀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发白。
就在阁内气氛紧绷到极点,一触即发之际——
“报——!!!”
一声急促惊慌的呼喊由远及近!一名朔方军校尉浑身浴血,踉跄着冲进观澜阁,扑倒在地,嘶声喊道:
“大帅!不好了!听涛轩……听涛轩出事了!叶公子……叶公子他……暴走了!”
“什么?!”阿娜尔猛地站起,脸色骤变!
莫子凌霍然抬头,赤金瞳孔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膝上的惊鸿刀嗡鸣大作!
霍临川眉头紧锁,厉声喝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校尉满脸惊恐,语无伦次:“属下…属下不知!叶公子房内突然爆出刺眼血光!守卫的弟兄们……靠近的瞬间就被……就被烧成了焦炭!那光……那光还在蔓延!整个听涛轩都快被点着了!拦不住!根本拦不住啊!”
朱砂骨暴走!
莫子凌瞬间明白了!叶徽在昏迷中意识失控,加上白日强行爆发本源的隐患,以及身处霍临川这充满恶意和邪气(地下石室残留)的环境刺激,终于彻底引爆了朱砂骨的力量!那已不再是简单的力量失控,而是毁灭性的能量倾泻!
没有半分犹豫!
“让开!”莫子凌低吼一声,强提一口真气,不顾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毒和灵魂撕裂的痛楚,惊鸿刀出鞘!一道赤金色的刀光如惊鸿掠影,瞬间劈开观澜阁紧闭的雕花木窗!他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紧随刀光之后,向着听涛轩方向疾射而去!动作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莫子凌!”阿娜尔惊呼,也立刻拔刀跟上!
霍临川脸色阴沉似水,猛地起身:“走!去看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和……不易察觉的狂热。朱砂骨真正的力量,终于要亲眼目睹了吗?
听涛轩方向,已然火光冲天!但那火光并非寻常的橘红,而是妖异得令人心悸的赤金色!赤金色的光焰如同活物般从叶徽所在的房间门窗、屋顶喷薄而出,疯狂蔓延!所过之处,梁柱瞬间碳化崩裂,砖石发出被烧熔的滋滋声!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高温,连空气都扭曲起来!留守的黑狼卫和朔方军士根本不敢靠近,只能惊恐地退到远处,眼睁睁看着那象征着毁灭的赤金火焰吞噬着一切!
“叶徽——!”莫子凌的身影落在听涛轩院中,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烤焦!他赤金色的眼眸穿透翻腾的火焰,死死锁定火焰中心那个悬浮在半空的身影!
叶徽悬浮在赤金色火海的核心!他双目紧闭,长发无风狂舞,周身被浓郁到实质的赤金光芒包裹,形成一层狂暴的能量茧!心口的朱砂痣如同小太阳般璀璨夺目,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更庞大的能量喷发!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赤金纹路爬满了他裸露的皮肤,一直延伸到脖颈和脸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赤金铸造的神祇,却又散发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气息!他无意识地张开双臂,赤金色的能量洪流如同失控的火山岩浆,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倾泻!
“压制他!快!”霍临川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在后方响起,他身后的两名老者身形一晃,就要出手!
“滚开!”莫子凌厉喝,惊鸿刀横扫,一道凝练的赤金刀芒斩向那两名老者,逼得他们身形一滞!他眼中只有火焰中心那个失控的身影!
不能硬抗!叶徽此刻的力量远超平时,更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意志!强行对抗只会两败俱伤!唯一的办法……
莫子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惊鸿刀插在地上!双手快速结出一个繁复而古老的印记——那是双生咒缚的核心印记!他调动起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包括那被剧毒和暗影侵蚀的、本已岌岌可危的灵魂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印记之中!
“叶徽——!醒来——!!!”莫子凌的咆哮声如同受伤孤狼的长嗥,带着灵魂的震颤,穿透了毁灭的火焰轰鸣,狠狠撞向火焰中心的叶徽!
与此同时,他心口那道黯淡的咒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强大而温柔的吸力,如同无形的桥梁,试图连接、安抚、引导那暴走的赤金洪流!
火焰中心,被赤金能量茧包裹的叶徽,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