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配重生后依旧恶毒》演缘

17、沙城魅影1

　　朔风如刀，卷起漫天黄沙，将天地染成一片混沌的昏黄。离开黑水河谷已有月余，莫子凌一行人如同沙漠中的蜥蜴，昼伏夜出，沿着荒僻的古商道，艰难地向北跋涉。身后追兵的影子时隐时现，如同跗骨之蛆。叶徽体内的力量在莫子凌配制的、味道辛辣刺鼻的药丸压制下，暂时蛰伏，但心口朱砂痣的灼痛感和姚依依那如同附骨之疽的恶毒低语，却如影随形，成为他精神上挥之不去的折磨。
　　莫子凌的伤势在长途奔波的颠簸中反复，面色透着失血过多的苍白，左臂的动作依旧带着明显的滞涩。但他那双眼睛，却如同淬炼过的寒铁，在风沙中越发锐利深沉。曾经的戾气被一种近乎漠然的疲惫覆盖，唯有在警惕追兵或留意叶徽状况时，才会爆发出慑人的精光。
　　这天黄昏，风沙稍歇。一座土黄色的巨大城池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不同于中原城池的青砖黛瓦，这座名为“沙城”的边陲重镇，城墙完全由夯土和巨大的石块垒砌而成，历经风沙侵蚀和战火洗礼，显得粗犷而沧桑。这里是通往北疆深处的重要门户，也是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情报交汇的“三不管”地带。
　　“大人，前面就是沙城。”赵百户勒住气喘吁吁的驽马，指着远处的城池，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按您吩咐，我们的人已分批混入城中打探消息。那个‘刘麻子’的断指特征，在北狄‘血鹞’死士里有过记录，是负责追踪和标记的‘鹞爪’。”
　　莫子凌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地扫过城门口排着长队、接受盘查的商旅和流民。“找地方落脚，要偏僻，但消息要灵通。另外，放出风声，就说…有批‘西边来的旧货’，想找个识货的买家。”他口中的“旧货”，自然是指他们自己，目标直指可能隐藏在暗处的镇北侯府旧部。
　　赵百户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沙城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喧嚣混乱。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低矮的土坯房和简陋的毡帐，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的膻味、烤馕的焦香、劣质酒水的辛辣以及汗水和尘土混合的复杂气息。各色人等摩肩接踵：裹着头巾的西域商人、穿着皮袄的北地牧民、眼神警惕的镖师、神色木然的流民，甚至还有腰间挎着弯刀、眼神桀骜的游侠儿。
　　莫子凌一行人最终落脚在一处靠近城墙根、由废弃马厩改造的简陋客栈。客栈掌柜是个独眼的老头，眼神浑浊，对莫子凌递过来的、明显超出房钱的碎银子视若无睹，只哑着嗓子说了句“后院水井自己打，夜里别乱走”，便不再理会。
　　安置下来不久，赵百户便带回了一个关键人物。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得颇为俊美，甚至带着几分阴柔之气。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暗红色锦袍，在这灰扑扑的边城里显得格外扎眼。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算计，像只慵懒又危险的狐狸。他自称“赤蝎”，是沙城地下情报网的掮客之一。
　　“哟，这位爷，气度不凡呐！”赤蝎一进门，那双含笑的凤眼就精准地落在了莫子凌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探究。他仿佛自动屏蔽了房间里的其他人，包括坐在角落阴影里、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叶徽。“听说您有‘西边来的旧货’？不知…是什么样的‘货色’？值不值得我赤蝎出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黏腻的尾音，像毒蛇吐信。
　　莫子凌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木凳上，擦拭着惊鸿刀的刀鞘，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得像冰：“我要找的‘买家’，姓叶。老叶家。”
　　赤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绽放得更加灿烂，他扭着腰走近几步，几乎要贴到莫子凌身前：“叶？啧啧，这姓在北疆可不常见，老叶家…更是多年没听人提起了。不过嘛…”他话锋一转，指尖状似无意地划过莫子凌面前的粗糙木桌，“只要价钱合适，就算是埋在地底下的死人，我赤蝎也能给您挖出点消息来。就是不知道…爷您能出什么价？”他的目光大胆地在莫子凌英挺冷峻的脸上和宽阔的肩膀上流连，暗示意味十足。
　　叶徽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抱着膝盖。赤蝎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某种狎昵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他身上。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憋闷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呼吸不畅。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心口朱砂痣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痛。体内的力量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波动，不安地悸动了一下。
　　莫子凌终于抬眼，目光如同两把冰锥，直刺赤蝎。那眼神里没有厌恶，也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只有一种纯粹的、看死物般的漠然。“价码，看你消息的分量。”他开口，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再靠这么近，你的爪子就别想要了。”
　　赤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起的、更浓厚的兴趣。他识趣地后退半步，却依旧笑吟吟的：“爷好大的火气。行，谈生意就谈生意。”他拍了拍手，“您要找的‘老叶家’…确实还有根没断干净的藤蔓在沙城附近飘着。不过嘛，那老东西滑溜得很，跟草原上的沙狐似的，神出鬼没，轻易不露头。”
　　“说重点。”莫子凌不耐烦地打断。
　　“重点就是，”赤蝎收敛了几分轻佻，压低了声音，“想找到他，光有钱不行。最近北边不太平，北狄王庭那边，‘白狼团’的人活动得很频繁。据说…是在找一个心口带‘印’的少年。”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飞快地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叶徽。
　　叶徽的身体瞬间绷紧！白狼团！那是北狄王庭最神秘、最精锐的力量，直接听命于狄王，专门处理最棘手、最隐秘的任务！他们的目标…果然是自己！
　　莫子凌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危险，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连屋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赤蝎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而且，”赤蝎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语速加快，“就在前天，城里来了几个生面孔，看着像中原人，但口音很杂，行事鬼祟。他们在打听…一个受了重伤、带着个清瘦少年的男人组合。出手很大方。”他顿了顿，补充道，“领头的是个独臂汉子，眼神凶得很，看着…像是军伍里退下来的老杀才。”
　　独臂？莫子凌和赵百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描述…很可能是霍临川派出的另一路精锐追兵，甚至可能是东厂秘密培养的“断魂卫”！
　　线索和危机同时浮出水面！
　　“老叶家那根藤蔓，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哪里？”莫子凌沉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黑石堡。”赤蝎吐出三个字，“离这里往北一百多里，靠近‘死亡沙海’边缘的一个废弃军堡。那地方邪性得很，以前是前朝屯兵的地方，后来闹瘟疫死绝了，现在除了些不怕死的寻宝客和亡命徒，没人敢靠近。有人说，那里是‘苍狼祭’的一个古祭坛遗址。”他再次若有深意地看了叶徽一眼。
　　苍狼祭！古祭坛！这两个词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叶徽心上。姚依依诅咒中那扇“门”的影像，似乎又在他脑海中浮现。
　　“消息我给了，爷，您的价码…”赤蝎重新挂上那副职业性的笑容，眼神却依旧黏在莫子凌身上。
　　莫子凌从怀里掏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那是他们仅剩的值钱物件之一——抛了过去。赤蝎敏捷地接住，指尖在温润的玉佩上摩挲了一下，笑容更深：“谢爷赏！若是…爷在沙城有什么别的需要…”他刻意拉长了语调，凤眼瞟向莫子凌，带着露骨的暗示，“无论是消息…还是别的…我赤蝎，随时乐意效劳。”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扭着腰离开了，留下一股淡淡的、甜腻的熏香气息。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赵百户看向莫子凌：“大人，黑石堡…太险了。那地方靠近死亡沙海，地形复杂，追兵和北狄人可能都盯着。而且…”
　　“没有退路。”莫子凌站起身，走到狭小的窗口，望着外面沙城喧嚣而混乱的街景，“霍临川的狗鼻子比我们想的还灵。北狄的白狼团也嗅着味儿来了。叶徽体内的‘东西’越来越压不住，黑石堡…是唯一可能找到叶啸、找到答案的地方。”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依旧蜷缩在角落的叶徽身上，“怕了？”
　　叶徽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却多了一抹被逼到绝境的倔强。赤蝎那黏腻的目光和话语带来的不适感还未完全散去，但更强烈的危机感压倒了一切。“怕。”他老实承认，声音却不再颤抖，“但怕没用。”他撑着墙壁站起来，走到莫子凌面前，迎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你去哪，我去哪。”
　　莫子凌看着叶徽眼中那份近乎执拗的信任和跟随，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他伸出手，不是落在头顶，而是有些生硬地、重重地拍了下叶徽的肩膀——一个更像是对待同伴而非所有物的动作。
　　“那就准备动身。”莫子凌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冷硬，“赵百户，去弄点干粮和水，还有…弄两匹好点的骆驼。沙海的路，马走不了。”
　　“是！”赵百户立刻领命而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窗外传来沙城特有的喧嚣：驼铃叮当、商贩的叫卖、醉汉的喧哗、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带着异域风情的苍凉歌声。
　　叶徽看着莫子凌重新坐下，仔细检查着惊鸿刀的刃口。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那个…赤蝎…他好像…对你…” 后面的话他有些难以启齿。
　　莫子凌擦拭刀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一个靠皮相和消息吃饭的掮客罢了。他看上的不是我，是我可能带来的麻烦和…利益。”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补充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那种货色，也配？”
　　不知为何，听到莫子凌这近乎刻薄的评价，叶徽堵在胸口的那股酸涩憋闷，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他偷偷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了一下。
　　就在这时，窗外那喧嚣的市井声中，陡然混入一阵尖锐急促的、如同金铁摩擦的哨音！紧接着，是人群的惊呼和骚动！
　　“沙暴！沙暴来了——！”惊恐的喊声穿透土墙。
　　莫子凌脸色一变，猛地起身扑到窗边。只见西北方的天际，一道连接天地的、巨大无匹的昏黄色“墙壁”，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沙城滚滚压来！狂风瞬间变得狂暴，卷起的沙石打得窗棂噼啪作响，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下来！
　　真正的天灾，比任何追兵都来得更快、更猛烈！
　　“拿上东西！去地窖！”莫子凌厉喝，一把抓住还有些愣神的叶徽的手腕，将他拽向门口。那只手依旧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也带着一种在危难时刻最直接的守护。
　　屋外，遮天蔽日的沙暴，如同黄色的巨浪，瞬间吞噬了沙城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