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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枝与刃 ...


  •   一整夜,Krueger都没怎么合眼,他盯着窗外渐变的夜,摸向胸前的双头鹰。

      想着过往,想着现在,想着未来。还想着,一墙之隔的那个女人。

      她病中温顺的话语,旗袍下晃动的细腻,还有一声声带着笑的小狗。每个画面都像在挑衅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直到太阳划破黑夜,漫过窗框,洒在裤腰上时。他垂眸看了看,腰腹下那道昏黄的光线,将某些躁动的轮廓照得无所遁形。

      他起身套上那件属于她气息的背心,走向隔壁。门虚掩着,是了,昨夜被他撬开的锁还没修。他侧身垮了进去。

      晨光里,女人蜷睡在沙发上,Krueger在旁蹲下,歪着头像端详猎物般打量。

      视线掠过她随呼吸轻颤的睫毛,滑过微张的唇瓣,最后停在T恤领口露出的那片肌肤。

      空气里飘着她常用的香水味,他伸手,想去碰那只搭在额前的手腕,却在半空停住,转而拾起滑落在地的毛毯,给她盖回身上。

      布料摩擦的声响让她皱了皱眉,眼看就要转醒。Krueger保持着蹲姿没动,眼睛里全然是等着被抓住现行的兴味。

      可女人没醒,只是转了个身,Krueger轻嗤,抬手推了推她,她却下意识般拍开他的手,撒娇似的低喃,“别闹,我还要睡。”

      Krueger单膝跪在沙发边,被这无意的亲昵取悦了。他倾身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了散在枕上的黑发,“我饿了。”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女人在睡梦中颤了颤。她迷迷糊糊想推开这扰人清梦的源头,指尖却擦过头套下缘裸露的脖颈。Krueger猛地绷紧了身,一把握住那只手腕,按在沙发的靠背上。

      “这么想碰我?”他哑声问,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将人困在晨光和阴影的交界线上。

      女人终于睁开眼,朦胧的瞳孔慢慢聚焦。看清眼前状况后,她丝毫没惊慌,反而轻轻勾住他头套的边缘,“小狗饿疯了?”

      Krueger喉结滚动,忽然松开钳制,“是饿了,什么时候能吃?”

      她没看他,自然也没看见他眼底压不住的暗火,起身拢了拢头发,“换好衣服带你去。”

      Krueger靠进沙发,坐垫还暖着,她的体温,她的味道。女人从卧室再出来时,已变回平日模样,旗袍勾勒曲线,红唇像未熄的炭火。

      他攥紧那床她盖过的毯子,“这给我,那屋冷。”

      女人对着玄关镜挽发,没回头,“拿去吧。”

      Krueger提着毛毯回房,铺在床上。再出来时她正倚着门框等,旗袍开衩处漏进一线光。

      她引着他穿过街道,十字路口油漆剥落的指示牌,正指向不同语言的涂鸦。

      拐进中华街的瞬间,油锅的爆香朝着Krueger劈头盖脸涌去,红灯笼在晨雾里像未醒的醉眼,石路也被早摊贩的洗锅水淋得油亮。

      小摊的蒸笼摞成白塔,穿汗衫的老头正对着烧糊的叉烧骂骂咧咧。裁缝店门楣上的锦旗,写着四海一家,旁边橱窗里挂着绣鸳鸯的肚兜。

      Krueger环顾四周,每家招牌上都绕着褪色的龙纹,中药铺与军火店竟共享着一堵危墙。

      “这是哪?”

      “别问,跟着就是。”

      她旗袍下摆扫过积水的石板,拐进一家馆子。蒸雾缭绕的玻璃窗上,红纸剪的麺字已掉漆。

      “张姨,两碗牛肉面。”她朝灶台方向扬声道。系围裙的老妇人抬头,视线在Krueger的头套上停留一瞬,勺里的牛肉又不小心多抖了两块。

      他盯着墙上面条飞舞的手绘菜单,“吃面?”

      女人抽出竹筷,用滚茶浇过递给他:“会用筷子么?”

      Krueger接过筷在手里把玩,夹起桌上的小菜,“试试。”

      很快,碗端上来了,滚烫的汤头震得木桌发颤。他看她舀起猩红的辣油浇进碗里,头套下的眉梢动了动,“这么辣?”

      “活着总得有点刺激。”她咬断舌尖的面条,唇色立马被椒油染得鲜亮。

      他掀起头套下缘系紧,夹起一筷。热汤裹着香料冲进口腔,“Hah,不错。”

      张姨走了过来,轻轻捻了捻女人袖口的刺绣,“这料子,潮了。”

      女人点上一根烟,吐出一缕白,笑在雾里漾开:“改天找您补针脚。”

      面店老板娘的身影消失在厨房帘后,Krueger开口,“你为什么总穿这种衣服?”

      烟灰落进陶碟,她指尖弹了弹立领上盘踞的金线,“让人记住旗袍,就省了记住脸的麻烦。”

      汤的热雾漫过头套网格,他一听她这话,立马懂,在这混沌地界,人人都得把自己活成符号。旗袍于她,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头套。

      碗底最后一片牛肉被筷夹起时,他听见自己说,“下次试试红色的。”

      女人怔了怔,笑起来:“在东方,红旗袍多是新娘穿的。”

      “有意思。”Krueger放下筷子,头套下的目光灼灼,“你会在意这些规矩?”

      “倒不是在意,”她弹了弹烟灰,“只是红色……太张扬。”

      Krueger的视线从她旗袍开衩缓缓扫到颈线,“你以为这身墨绿,就低调了?”

      女人摁灭烟站起身,“呵,小狗,别太得寸进尺。”

      她掏出钱,纸币轻飘飘落在油腻的桌面上,“走了。”

      Krueger齿关发紧。那股无名火不知是因她漫不经心的态度,还是那声对他理所当然的小狗称呼。又或是,她付钱时全然将他划归所有物的姿态,像在喂完流浪狗后随手挠了挠下巴。

      Krueger踢开凳子跟上去,革靴碾过积水溅起泥点。他看得出,这里穿行的人,眼中都藏着刀。而这朵东方花是难得的艳丽,但罪恶的土壤惯会催生掠夺。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的?”他与她并肩走着。

      她斜他一眼,“怎么?瞧不起我?”

      他见她不悦,摊了摊手,“好奇罢了。你不像普通人。”

      “我就是普通人。”

      “普通人。”他想起酒吧里那些裹着硝烟味的客人,“军官,雇佣兵,亡命徒……你靠什么镇住他们。”

      两人停在酒吧门口。她仰头看招牌上Branch&Moon剥落的金漆,“这店原是我叔父的。东方老家出事,我来投奔他。”

      “他人呢?”

      “死了。”

      “你动的手?”

      她轻笑,眼底却结上霜,“小狗,你心里除了厮杀,还装得下别的吗?”

      Krueger推开门,没开灯的黑扑面而来,“这种地方,要么吃人,要么被吃。难道不是吗?”

      女人隔着头套轻弹他额头,“你说的是没错,只不过,我吃的是别人。”

      Krueger紧跟一步。他像嗅到血味的鲨鱼,迫切想撕开这女人的所有秘密,“说说。”

      白日里的酒吧空荡的像是墓园,桌椅倒扣成沉默的墓碑。她按下吧台灯钮,酒柜里昏黄的灯带都成了宿醉未醒的彩带。

      “给我倒杯酒。”

      Krueger闪进吧台,威士忌在玻璃杯里漾出淡淡的光,递到她面前。

      “我叔父死在对家手里。我这张脸,恰好成了最趁手的刀。”她指尖沿杯口画圈,“等对方放松警惕时……”

      “你杀了他。”他声音发沉。

      酒液滑过她喉间,“对。”

      Krueger指节叩击着桌面。威士忌的余韵还缠在舌根,而真正让他喉咙发紧的,是这女人说话时颈脉的轻微搏动。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调酒,冰锥刺穿柠檬的瞬间,汁水溅上她的腕间。那时他就该明白,这双手握过的不止酒杯。

      “说说细节。”他声音压得很低。

      他想要知道,她是怎样把刀送进仇人胸膛的,是横切还是竖捅,对方瞳孔放大时她是否在笑,这些细节竟比自己顺利完成了任务更让他战栗。

      女人晃着酒杯轻笑,“小狗,闻见血腥味就坐不住了?”

      被说中了。他确实在想象,那血是否染红过她的旗袍,是否比她唇上的胭脂更艳。这种求知欲像蛆虫啃噬理智,既想撕开她所有伪装,又怕自己此刻的心痒配不上真相。

      “你不好奇我的身份?”

      “不好奇。”她指尖轻转酒杯,“这地方谁不危险?你要真是个人物,也不会倒在我后门了。”

      Krueger站在吧台后低笑,笑声在空荡的酒廊里碰撞回响。他忽然倾身越过台面,指腹擦过她刚放酒杯的位置,“如果我说……那天的狼狈是演给你看的呢?”

      她再次举杯,将杯沿抵上他的颈间,下压的力量让头套边缘陷入皮肤,“那小狗也太不会演戏了。你伤口渗血的样子,太真。”

      Krueger的喉结在玻璃压迫下滚动。

      对了,就是这样,她的眼神,比那些直接跪地求饶的猎物有趣千万倍。

      “行了。”女人放下酒杯,“正因为你不是这的人,迟早要走,才多说了两句。”

      她转身时旗袍划出流光,“别多问,先顾好自己吧。”

      Krueger目送着她走上楼梯。他掀起头套,伸出舌头,缓缓舔掉杯沿那圈淡红的唇印。

      天色暗沉,酒吧的霓虹灯牌闪烁。今夜却异样冷清,平日这时段早该挤满亡命徒的狂欢,此刻却只有酒杯凝结的水珠在往下落。

      另一个调酒的姑娘突然从后厨冲出来,指甲掐进Krueger的小臂,“快去叫老板!雷米克来了!”

      “是谁。”他拂开对方的手不以为然。

      “没时间解释……”话音未落,大门被轰然撞开。女孩眼神一凛,立刻缩回后厨,手机屏的光在黑暗里乱颤。

      门廊的阴影里先迈出了几双皮靴,随后,一个瘦高的男人缓缓现身,颧骨突起,眼窝深陷。

      经理弓着腰迎上去,脸上的笑皱得像揉烂的纸,“雷米克先生!您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说?我们好给您备最好的位置……”

      “不必。”男人的皮手套划过积灰的灯链,“这地方,今晚不是应该已经姓雷米克了吗?”

      “包,包场?您没通知……”

      雷米克忽然用枪管挑起经理的下巴,“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整条街的野狗都不敢来蹭食了?”

      砰地一声,血滴顺着经理的喉咙,砸进了地毯吸饱酒液的污渍里。

      Krueger歪头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舌尖掠过齿列。终于来了点像样的刺激。他指尖刚触到腰间的匕首,一抹身影已从楼梯转角飘然而至。

      “雷米克,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清冽的嗓音飘下。

      众人转头,只见女人正倚在栏杆上,黑色长裙似夜色流淌,长发散落肩头,指尖夹着的细烟杆升起青雾。

      他看见她,也看见那个叫雷米克的男人眼底骤燃的光。当那抹视线黏向她白皙的颈线时,Krueger莫名想将手边的烟缸,狠狠砸向对方高耸的颧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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