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虚无之境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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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是一片虚无，除了我的足下。
虚无是因为，触目所见，皆为莽白，连一个细微的黑点都无有，长久处在这种环境里，我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视觉疲劳而变成双目失明，不，应该是单目失明。
还好脚踏的地方很充实，摇摇曳曳的，却是这中间唯一一个不空虚的东西。
我用力顿了顿，身子随之上下晃荡，仔细低头打量了一眼，我的双足——也不对，是双爪，正牢牢抓着一根树枝，叶子由于些微的起伏而发出轻轻的摩挲声，宛若苍老的叹息。
拍了拍翅膀，我记得我大概是有翅膀的，却冷不防一头从树上扎了下来，十分不优雅地栽到了地上，一只爪子还高高地举向天空。
娘的，还真不给面子。
“喂，你还好吧？”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这一跳，便将自己的姿势正了过来，然后将周身的羽毛蓬起来，如临大敌一般，隐隐约约记得好像凡间有一种家禽，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是这般炸了毛一样，这样一想，觉得自己就更加下品了。
一个小男孩正蹲在我前面，头扎垂髫双髻，青色衣衫，足上的麻鞋用草绳缠了两圈系在脚踝上，虽然简陋，却给人一种极其干净的感觉，他面色白皙，眼睛里透着一丝讶异，却也不是睁得圆圆的那种，天生的细长眉目让他连惊讶也没法子表现得太过显眼。
被一个小娃娃用这样的眼神注视无疑是一种侮辱，我欲盖弥彰地整理好自己的乱羽，很高傲地斜了一眼，准备重新回到属于我的领地——那根树枝上。
等等，上树的动作暂且停了一停，最关键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小不点，你是怎么进来的？”我用唯一的一支翅膀插腰问道，若是那时候我面前摆了一面镜子，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次做出傻气到无以复加的这种动作。
小不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眉眼间原有的惊讶和那么些微的一丁点关心变成了淡淡的漠然，却依旧没有把视线离开，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你就是传说中的比翼鸟？”
老天，我究竟睡了多长时间，竟然一下子成了传说了？
“比翼鸟就是比翼鸟，哪来什么传说不传说的。”一点没有小孩子的规矩，就像是在质问本仙我一样，才懒得同你这种惫懒的家伙交流呢，翻了个白眼，我继续上树，与生俱来的健忘瞬时就把刚才想了解的事情给扔到脑袋后头去了。
小不点不再说话，却执着而专注地凝视着我上树的大业。
我只不过睡了一觉，没完全清醒的记忆里还是能知道以前我是可以爬树的，但是在一个凡人的注视下，却没来由地觉得紧张。
用两只爪子又抓又挠，直至将树皮刮得俱是刻痕，也没爬上去几丈。
很好，那我飞。
扑腾了两下，居然真的飞了起来，却在腾空而起的同时开始下坠，慌不择路中一口啄在了树干上，吊在半空里如同一口钟。
也就在同时，一个颇有点老气横秋的声音响起：“哎呦，你下嘴轻一点哟。”
我又被吓了一跳，这一跳，径直再次栽了下来。
树下的小不点这次没有看我，而是把目光对准了大树，眼中多少有了点笑意，溢出他的眸子漾在这静寂虚空中，我觉得胸口里那个名为心脏的东西稍稍震颤了一下。
原来，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活的。
“你睡醒了？”我听到他问。
没听错的话，他大约在同这颗树说话。
我绕着这虚空里唯一一颗树走了两圈，终于确定它不仅是个活物，还是个修成了元神的仙物。
不由得吞了口口水，有了仙灵的草木，不仅味美多汁，于修行也大有裨益。
也许是咽口水的声音过于大了，这棵树晃了晃浓密的树冠，本来老成的声音里却带了些许清灵，“壹儿小丫头，不记得我了么？”
我牙缝里一阵发酸，壹儿？还小丫头？姐姐我活了多少年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正想反驳，那树又来了一句，“也罢，睡了五万年，想必神智还很不清楚罢。”
原来这一觉，竟是五万年，我虽懒散，却也未曾如此怠工过。
等等，我有何工可怠？
睡迷糊了的神智开始有些清明，记忆里隐约有一颗枝叶翠绿繁茂的树，也许没有眼前这颗粗壮，却有着同他相近的风骨，偶尔他也会显出人形，其实也不是什么鹤发童颜的，手里却拄着蟠龙拐杖，捧着几颗果子，味道糯糯的，甘甜可以一直沁到心里。
嘴先于意识地张开了，我几乎是一脸懵懂地叫出：“公孙，原来是你！”
然后终于反应过来，那时候跟在父神身边的，好像就一直有这么一位。
很显然，公孙是一株公孙树，混沌开辟之初落到父神手里的一颗种子，父神选了南山之土将他种下，如今怕是已有廿万年的寿命了。
他实在是长了我一倍有余，我却不愿意叫他什么爷爷或是大爷，顶多喊一声老哥哥，更多的时候是叫公孙，他也不计较。
公孙是个切口，很多记忆便泉水般地涌了出来。
我是父神捡回来的一只比翼鸟，据说我们这种鸟都是一目一翼，天生一对，飞的时候两只同行，但也不知道是哪个上古神祈造我的时候打了个哈欠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将我的另一半给忘了，所以当我被父神捡回来的时候睁着一只眼睛，扑扇着可怜的单翅，就是飞不起来。
然后父神认为天生万物必有其所用之处，正好他用作坐骑的那只凤凰陷入相思之苦形销骨立了，他就用我充当替代，可惜我练习飞行三百年，最后还是差点把父神从背上颠了下去。
父神归于混沌之后，我一直懒散地在天地间游荡，平生最喜欢新鲜花果，导致不少生灵惨遭我荼毒，其时天帝即位，三界安宁，四海八荒同享太平，那只凤凰因为最后也没有追求到心心思念的母凤凰，悲伤之下随父神一齐走了，我扑扇着唯一的翅膀想跟上去的时候被他一脚踢了出来，显见是看到了被我颠得七荤八素的父神之后颇感我是个人神勿进的危险品。
好在公孙依旧在，他收拾家伙同我搬到了参嵎山，据说比翼鸟这种东西就生活在这里，可惜我翻遍了群山也没有瞧见过哪怕一对。
既然逐渐都想起来了，我决定停止装傻时间，赶忙用最虔诚最热情的姿势冲上去拥抱公孙大爷的树干，顺便将眼泪鼻涕什么的一并抹上去，“公孙老哥，想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虚无之境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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