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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十一章 ...

  •   肆景几乎是拖着那半妖回到房内的,浓重的疲惫感将她淹没,连再多吩咐几句的力气都无,便一头栽倒在床上,睡死了过去。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印入眼帘的,是半妖清瘦的侧影。
      他低眉顺目地侍立在床畔,姿态恭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她。

      “你…”肆景起身,声音有些沙哑,“一夜没睡?”

      “主人,您醒了。”半妖回过头,微微躬身:“小银不困,自作主张替主人归置了下屋子。不知…主人可还称心?”

      肆景下榻,只见桌上的杂物皆被分门归类、码得整整齐齐的。
      她走上前去看了看,这些玩意儿应是用不着了。

      “你手脚倒是利索。这些东西皆是些无用的旧物,你帮我扔了吧。”

      “是。”半妖应着,拿起七曜固精丹,犹豫道:“这个…也要扔了吗?”

      那白色的玉瓶,长得就跟褚洛白似的,看着就来气。

      肆景果断撇开头:“扔了!”

      “是。”半妖依言将瓶子与其他待弃之物归拢至一处。

      褚洛白给的丹药肯定很是矜贵,白白扔掉,着实有些可惜。

      “等等,”她改口道,“先放着吧。”

      “好。”半妖将玉瓶单独取出,放在了一个显眼又不易碰落的位置。

      肆景揉了揉额角:“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主人,已是巳时。”

      这么晚了!她还要去给刘肆景输精气呢!

      “我要出去趟,”她飞快地整理了下衣袍,吩咐道,“你待在这里。”

      半妖闻言,眸光一颤。
      他抬起那双蕴着水光的眸子,看向她:“主人不让小银跟随…是…不信任小银吗?”

      这半妖的心思倒是敏感细腻,颇会解读言外之意。
      既然他要把话说透,那就该做好被真话伤着的准备。

      肆景瞥了他一眼:“才刚认识,何谈信任?”

      半妖黯淡地低下头:“主人说的是。”

      “我估计会晚些回来,你不必等我,好好补个觉吧。”

      “我…睡哪里?”

      肆景环顾了下屋子,除了床,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容他休息了。等她办完事,得找右护法再要间屋。

      “你先睡我床上吧。”她说。

      半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耳根悄悄染上了薄红:“谢、谢主人恩典…”

      -

      皇宫,景安宫。

      肆景刚现身,就被刘肆景埋怨了一通:“你怎么才来!”

      几日未见,刘肆景的小脸不仅圆润了些,似乎还抽条般拔高了不少,褪去了十四岁的稚气,出落成了一位亭亭少女。

      对于这样的变化,她自己很是满意,对着镜中倩影左顾右盼道:“这般模样,洛白上神便不会再拿我当孩子看了。”

      肆景无语,外貌是成熟了,可心性依旧毫无长进。

      刘肆景欣赏够了镜中的自己,又将目光投向了以玉折渊形象示人的肆景:“你为何总幻化成旁人的模样来见我?究竟何时才能让我一睹你真容?”

      “还是不了,”肆景笑笑,“我生得丑,怕吓着你。”
      若让她瞧见自己真实的容貌,恐怕就不只是惊吓那般简单了。

      “我才不信!”刘肆景皱了皱鼻子:“你声音与我这般相似,怎可能生得丑陋?”
      说着,她从妆奁中挑了盒胭脂,不由分说地塞进肆景手中:“喏,这个送你。女儿家就该懂得妆点自己,多多尝试,终能发现最美的自己。”

      正说着,殿门轻启,卯兔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

      她一改平日的素净装扮,不仅换上了曳地华裙,发髻间还斜插着一支步摇,晶莹垂珠随步摇动。

      这本应是很好看的,奈何卯兔本就行动不便,过长的裙裾此刻更是成了累赘。她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反而显出几分狼狈。

      而刘肆景似是对此毫无察觉,沾沾自喜道:“如何?经我改造,卯兔是不是貌美多了?”

      这位心智仍停留在十四岁的大长公主,当真是被这深宫高墙圈养得太久,是真需要离开这里,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快快长大了。

      肆景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刘肆景又递给她一油纸包:“喏,这便是刘承庸给我的蜜饯,你快尝尝!”

      这便是先经秘方腌渍,再由玫瑰水炒制的明州梅子吗?
      她倒要尝尝看究竟有多好吃。

      肆景打开油纸,捻起一颗放入口中。

      “如何?”刘肆景盯着她,眼神亮晶晶的,“好吃吗?”

      是好吃的。
      但与市集买到的寻常蜜饯相比,也并未美味到哪里去。

      “好吃。”肆景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即貌似无意地问:“对了,刘承庸近日可有来?”

      “他正因鼠疫的事头疼着呢,”刘肆景低落地垂下头,“没功夫来看我。”

      子鼠办事还是很靠谱的,顺利让刘承庸忙起来了。

      肆景装傻道:“鼠疫?”

      “对啊,他派了好几波医官至疫区巡诊,结果人没医成,连医官都病倒了。我猜啊,他下一步准备派玄离去了。”

      “玄离?”肆景眼神微凝:“这玄离可是他身边那个,肤色黝黑的近侍官?”

      “没错,就是他。”刘肆景点头:“那家伙虽看上去阴沉沉的,总对着妖仆大呼小叫的,但对我还算不错。”

      刘承庸的近侍官叫玄离。
      刘子庸令牌引她去的庙观也叫玄离。
      这绝非是巧合。

      肆景按下心绪,继续探问:“你的四皇兄,生前是否养过一只猫?”

      “哦!你说小默啊!”

      “它叫小默?”
      那凶神恶煞的猫竟然还有名字?还怪可爱的?

      “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刘肆景嘴角噙笑,回忆起了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那时候,我见它总默不作声地待在四皇兄身旁,偎在他脚边,安静又乖巧,便给它取了这个名字。小时候,我跟它关系可好了,常把进贡的鱼肉偷偷喂给它吃。可惜…四皇兄走后,它便不知所踪了…”
      回忆结束,她回过神,疑惑道:“你问这个作甚?”

      “无事,随口问问罢了。”肆景淡淡带过。

      情报已得,该办正事了。

      肆景不再多言,上前扣住刘肆景的手腕,将精气徐徐渡入其体内,
      待精气输送完毕,她即刻掐诀施法,变出幻境。

      刹那间,万家灯火取代了雕梁画栋,清冷的景安宫变为了热气蒸腾的夜市,将两人包围。

      刘肆景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她小嘴微张,发出阵阵惊叹,脚下不自觉地随着人潮挪动,目光流连于四周喧闹,眸底溢满了新奇。

      她先是蹲在糖画摊子前,脑袋随着老人手中的糖勺上下摆动,啧啧称奇:“原来糖画竟是这般作成的!真是妙手生花、巧夺天工!”

      然后又驻足于皮影戏摊前,感叹:“原来皮影戏是这般精彩!比那你干巴巴的解说,不知有趣了多少倍!”

      分明是她自己不愿亲自出宫瞧的,怎反过头来,还怪上她了?

      肆景撇撇嘴,瞧着时机差不多了,便撤去了幻境。

      繁华的夜市消散,景安宫又变回了固有的沉寂。

      刘肆景意犹未尽,跺脚道:“怎么就结束了?我还没看够呢!”

      要的就是意犹未尽,若是一次尽了兴,她又如何引诱她出宫呢?

      肆景只觉胜券在握,得意道:“如何公主殿下?这民间烟火可还入得了您眼?”

      刘肆景双颊泛着兴奋的红晕,用力点头:“妙极!我喜欢极了!”

      肆景趁热打铁:“那便随我出宫,亲身体验一番,如何?”

      岂料,话音刚落,刘肆景这块热铁就冷却了下来:“这…你…你容我再细细思量一番…”

      肆景大为不解:“为何?”

      刘肆景绞着手指,低声道:“我有些…害怕…”

      “公主殿下无需担心,”肆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并非担忧自己的安危,我害怕的是…”刘肆景斟词酌句了半晌,终于寻到了贴切的词:“…是未知。”

      “未知?”

      “你可还记得我曾同你提过的那只八哥?”

      “记得。”

      “那时,我见它被囚于金丝笼中,每日痴痴凝望笼外苍穹,心中甚是不忍,便打开笼门,欲放它自由。你猜结果如何?”

      “如何?”

      “它徘徊于笼门口,却始终不愿出去。”刘肆景眼神飘远,带着自嘲的悲戚:“它是向往自由,可也习惯了牢笼,那是它安生立命的归处。”
      她看向肆景,苦涩道:“你曾说我像棵扎根宫墙的树,我当时只道你言辞刻薄,又觉这牢笼非我所愿,乃是身不由己。可如今我行动无碍了,才恍然明白,并非你刻薄,而是我…过于自负了。
      “自苏醒以来,我仅踏出过景安宫一次,我去了永寿殿祭奠四皇兄。景安宫距永寿殿不过百步之遥,可每一步,我都走得心惊胆战。去永寿殿尚且如此,更何况去宫外呢?”
      她移至窗边,望向屋外,视野皆被宫墙遮挡,仅能窥见天空一隅:“我便是那八哥,牢笼是枷锁,却也是我赖以生存的根土,我是离不开它的。”

      肆景凝视她片刻,忽然发问:“刘肆景,你算是人吗?”

      她这是在…骂她?
      刘肆景愕然,猛地转身,勃然道:“我当然是人!”

      “可你如今活成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个人。”肆景冷声道:“人与树木、禽兽最大的不同,便是人能选择自己想活成的样子。你非树非鸟,明知有更好的活法,却甘愿自囚,主动舍弃了作为人最值得骄傲的东西,因害怕未知的变化而放弃了可能。这是你的选择,外人帮不了你,也干预不了。多说无益,你…”

      她想说好自为之,却又觉得这词太过,便只好将话咽下。

      她不能让她好自为之,因为她还需要她的帮助,她是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可她还能怎么办呢?想的到的、能做的她都做了。
      精气能唤醒躯体的僵木,却唤不醒内心的麻木。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压得她有些疲惫。

      她撇开头,不再看刘肆景那张写满惊愕与受伤的脸,转身欲走。

      “等等!”刘肆景慌忙叫住了她,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嗫嚅道:“你…还会…继续来景安宫…帮我输精气吗?”

      “你还需要精气吗?”肆景冷笑:“现在的你与从前有何不同?”

      刘肆景脸色霎时惨白:“你…你竟以此要挟于我?!”

      面对指控,肆景毫无波澜:“公主这样理解,倒也算不得错。”

      不仅不错,甚至还提醒她了。

      她就是要要挟她。
      她在这边挖空心思,到头来全是徒劳。
      论谁,都会很生气的。

      “你怎能如此!”刘肆景眼眶红了:“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世上哪儿有初次见面,便企图取走对方性命的朋友?
      她们显然不是朋友。

      “志同道合方为朋友,你与我显然不是。”肆景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你给我站住!”刘肆景的喊声带着哭腔。

      肆景充耳不闻,凝神便要催动移行之术,岂料刚一凝气,便脚下一软,竟险些扑倒在地。
      她慌忙伸手扶住墙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吓了刘肆景一跳,她一下忘了委屈与愤怒,快步上前,扶住肆景:“你…你这是怎么了?”

      损耗精气的后症愈发明显了,若继续放任不管,怕是日常行动都会受到影响。
      老丘说眠足食补便能自复,可她近几日不仅没睡好,饭也没能好好吃。

      这怪谁呢?
      怪她自己吗?不可能。
      怪刘肆景吗?

      肆景看着那只扶住她的手,看着对方关切的神情。
      她怪不了她。

      要怪就怪褚洛白好了。
      怪他定了什么破酉时之约,不仅搅得她不得安寝,还败尽了她的胃口!

      这么一想,心中郁堵瞬时畅快了不少。

      肆景拍了拍刘肆景扶住自己的手,宽慰道:“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刘肆景用帕子擦了擦她额角的虚汗,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何会这样?是因为…帮我输注精气吗?”

      肆景没有直接回答,抬眼看向她:“若我说是,你还会继续要我帮你吗?”

      刘肆景身体一僵,咬了咬下唇,眼神闪躲着将手缩了回去。

      捕捉到她的愧色,肆景反而松了口气。

      世人皆利己,魔亦是如此。
      只希望这份愧疚,能助她尽快达成目的。

      她撑着墙壁站直了身子:“公主殿下放心,仅是损耗了些许精气罢了,你让我回去歇息几日便好了。”

      刘肆景神色复杂,踟蹰了片刻,最终只低声道:“好,那你…快回去好好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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